郁年转过头看他:“是有想法在镇上开一个,但一切都还没有定数。”
付智明转头去看沈桥,只见沈桥看着田遥,面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于是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沈桥帮着他们把院子打扫干净之后,才提着灯笼和付智明一起离开。
等把院子里都收拾好,已经是深夜了,席上郁年陪着他们喝了点酒,还好田遥早就准备好了醒酒汤,虽然郁年没有喝醉,但田遥还是让他喝了一碗。
“郁年,你有没有考虑过刘二哥说的话?”洗漱完之后他们并没有躺下,而是都靠在床头,想着今晚上发生的一切和他们说过的话。
刘大刘二都是走南闯北的人,他们给的建议自然是好的,只是,田遥看了一眼郁年,他原先想挣钱,也只不过是为了能够医好郁年的腿,给郁年更好的生活,而现在郁年的腿已经快好了,他们也有了一些积蓄,好像突然又没有了奋斗的目标了。
郁年感受到了他的迷茫,他笑了笑:“你怎么想?”
田遥认真地说:“银子嘛,再多都不嫌多的,而且今年因为咱们摆摊,我能感觉到村里的人的日子也明显好了一些。”
郁年点了点头,他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来找他看诊的村里人多了起来,有些是在他这里抓药,他这里没有的药,他们也会去镇上抓的,放在先前,可能就是自己去山上找点草药吃一吃,好没好的也就这样了。
“所以这个店我还是想开的,但是只想开在镇上。”田遥说,“至于别的地方,我不想考虑。”
“为什么?”现在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多的都是田遥说出自己的想法,郁年则是引导他,是在他迷茫的时候给他一些指引。
田遥看着郁年:“我害怕。”
郁年的身子坐直了一些,他把田遥拥进怀里:“怎么了?”
“虽然现在一切都风平浪静的,但是我还是在担心,如果你之前的仇家来找到你了怎么办?”田遥握住郁年的手,“总觉得原仓府那边的事情,就像一个哑了的爆竹,怕什么时候它就燃了起来。”
郁年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不似刚才轻松,只是片刻间他的面色又恢复了:“不是你说的,现在杞人忧天没有用,过好眼前的日子才好。”
田遥拍了拍自己的脸:“是哦,我怎么给忘了。”
郁年在他的脸上亲了亲:“别怕,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能站起来了,到时候有什么事,我都跟你一起担着。”
田遥又去揉他的腿:“最近感觉怎么样啊?”
“因为都在屋子里,没有受冻,所以没什么问题,等开春了,我去打一套银针,师父教过我针灸之束,针灸几次之后,就可以试着站起来。”
田遥想起周老,记起周老好像就是原仓府的人,他看向郁年:“咱们是不是也该给周老送点什么东西啊?毕竟快过年了。”
郁年点头:“好,不拘是什么,总归是我们的心意。”
于是又说起了开店的事情,田遥看着房里里种在木盆里的辣椒苗:“我现在有点理解村长了。”
郁年的手在田遥的头顶落下,他的手温暖干燥:“怎么说?”
田遥偏头,他柔顺的头发从郁年的手心里穿过:“我一开始其实不太理解,那个时候村长有钱了,他为什么没有平分给村里人,而是要建学堂。”
“因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郁年说。
“什么鱼捕鱼的?”田遥有些疑惑,看向郁年,“我在说学堂的事情。”
郁年失笑着摇了摇头:“我的意思就是,村长想给他们钱,不如给他们希望。小辈才是一个村子发展的希望,村长的心里一直希望他们越过越好,所以想让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希望他们将来能够走出村子,走到更广阔的地刚去。”
“嗯,原来是这个意思。”田遥嘿嘿地笑,“我现在有点理解村长了,因为我也想要村里的人都过得好,当然了,除了那些讨厌的人。”
说到这里,田遥想起村里人遇见他跟他说的话,说那宋耀瘫在床上,这会儿想起沈桥了,村长到底不想看他就这么死了,所以找了个婆子,每天给他送两顿饭,那宋耀竟然恬不知耻地还想要沈桥回去伺候他,真是痴人说梦。不过从宋耀瘫在床上开始,沈桥就一次都没去看过他,反正也与他无关了。
郁年点了点头:“其实你看,咱们就摆镇上的摊子,就能买下村里大多数人家的菜了,要是开了店,就每家人菜地里种的那些,也不太够。”
现在他们摆摊用的菜,是村长跟隔壁村里联系的,让他们每天都送固定的量过来,他们也刚刚好能够卖完。
“郁年,要不,咱们先买地吧?”田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有自己的地才好,“我其实已经看好了几块了,跟刘之家的地在一起,挨着另一边的山坳,平时不会有人去。”
郁年点了点头:“但是现在买了地的话,咱们开铺子就可能会资金不太够。”
田遥叹了口气:“刚刚还觉得钱赚够了呢,结果还是不太够。”
郁年亲了亲他的嘴角:“钱呢永远是赚不够的,我小的时候很不理解我爹,明明家里都已经那么有钱了,为什么他还是要老是出门,不陪我跟娘。”
这是郁年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跟田遥谈起他的爹娘,没有悲愤,只有怀念。
“我就问娘,我说为什么爹老是出门。娘跟我说,爹是想给我们更好的生活,因为娘以前的生活,比现在还要好,所以爹爹不想委屈娘亲。”郁年轻轻地摸着田遥的脸颊,“我不知道娘以前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我想爹应该在尽力满足她,每年中秋的云腿月饼,乞巧的琉璃伴月灯,还有……很有很多很多东西,娘总是说她不在意,但爹还是执意如此。”
“爹娘真恩爱。”田遥趴在郁年的心口上,“他们在天上,会更幸福地在一起的。”
“可惜了,娘亲那些东西,最后什么都没留下,只剩下了一根银簪。”郁年想起那根银簪子,这会儿被田遥好好地收在了箱子了,跟小爹的东西一起。
“我是没见过那些东西。”田遥甚至是听都没听过,“不过,我现在又有了新的目标,咱们要一直一直赚钱,我也想给我的爹爹和小爹,买那些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听过的东西。”
“那怎么说?”郁年帮他脱了外裳,把人塞进被窝。
田遥盖上被子,又拉郁年,郁年吹熄了油灯,躺在他的旁边,郁年把他搂进怀里。
“先买地吧?春种的时候,种好多果子和辣椒。”
“好。”
第二天他们需要准备食材,所以也没有出摊,沈桥依旧是一大早就过来帮忙,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干起活来格外地快,他们在灶房里,付智明跟郁年两个人在另外一边。
“郁兄,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付智明下了很大的决定,“我能,问你借点钱吗?”
郁年有些诧异,他知道的付智明,其实并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为什么又要突然借钱。
“我想买地。”付智明说,“我在村里,没个立身之本,那当然是不能被选择的,所以我想,我要是能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会不会就觉得我是可以依靠的了。”
郁年没有说钱借不借的事情,只是问他:“那以后你打算怎么还钱呢?”
说到这里原先有些呆头呆脑的付智明来了兴致:“你知道,我在手工这方面做得还行,书法虽然比你差点,但也能算得上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在不用上课的时候,我可以去抄书,还有,我最近想了一条新的出路,也是用笔杆子。”
付智明笑起来:“我虽然没有你家遥哥儿那么有力的一双手,但我这双手,也是能够撑起我自己的一个家,我也能够给我的家人好的生活。”
“但是你现在买了地,你自己能种吗?”郁年说,“你又不会种地。”
“这倒也是。”付智明又憨笑起来,“所以我还是得找个夫郎才行。”
郁年眉头皱得死紧:“你找夫郎就是为了给你种地的?”
付智明赶紧打嘴:“是我该学怎么种地才行。”
“所以你想到什么好办法挣钱了?”郁年又问他。
付智明悄悄凑近他:“我其实已经在做了。他从怀里拿出两个银角,这是我自己挣的钱。”
郁年越发好奇了:“你可别去做什么坏事。”
付智明瞟了郁年一眼:“我是那样的人吗?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不是在书肆里抄书嘛,我就看那些个话本子的,这我也能写啊,我还能写得比那些人写得更好呢,所以我就写了啊,然后我拿给书肆掌柜,那掌柜说太短了,让我写长一点再去,那我就继续写啊,那日恰好遇到书肆的东家,当即就给我定下来了。”
“你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挣钱啊?”郁年皱着眉头,“非得在街边摆摊子。”
付智明说:“我那时候,没什么追求,有口饭吃就行,现在不行了啊,现在我有自己的追求,我要教好村子里的孩子们,我还要好好写我的话本,还要建立自己的家庭。”
郁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就好好努力,借钱的事情,你还要再跟遥哥儿说一次,家里的钱是他做主。”
“啊?”
付智明有些呆了,这又是他应该学习的一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