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霖手下一空,愣在原地。直到身后房门被合上的声音传来,才惊觉扶暮雨居然走了。

  中衣的袖口沾了血迹,湿哒哒地黏在皮肤上,何霖垂下眼帘解开了衣带,直接用上衣将小臂处的血迹擦干净了随手扔到地上。坐到床榻上时还在想事情怎么变的乱糟糟一团,他本来还能教育一下扶暮雨好让人不再乱来,这下直接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扶暮雨了。

  谁家师父给徒弟摁着强吻的啊?!

  何霖支着额,一阵无力的懊悔环绕着他。脑中又浮现出刚刚模糊的画面,他赶紧甩了甩脑袋,正襟危坐,默念着师生恋不可取,有违伦常、毫无师德、丧心病狂!

  调息理顺了体内乱冲的灵力,何霖呼出一口气,体内那阵燥热又涌了上来。他忍不住皱了眉头,这破毒,压也压不下去逼也逼不出来。

  正烦躁难忍,就感受到了结界波动,有人来了。

  随手披上外衫,甩手一股灵力毁了地上血迹斑斑的中衣。刚做完这一切,内室门就被敲响了,是伍武:“师尊,我能进来吗?”

  何霖道:“何事?”

  伍武在门外回:“弟子来拿餐盒,师尊可用过晚膳了?”

  何霖看了一眼案台上还未打开的餐盒:“未曾,你先回去吧,明日再来拿。”

  伍武道:“饭菜定然凉了,弟子给师尊拿去热一下吧”

  何霖揉了揉太阳穴,心知这徒弟不看一眼自己是不愿走的:“进来拿下去吧,不用热了,为师暂时不想用膳。”

  伍武应了一声,推门进来,看到何霖闲闲站在案台边,依旧穿着那身脏污斑驳的衣物,忍不住道:“师尊,大师兄早备下了换洗衣物,都在您的衣柜里。”

  “嗯,知道了。”回来就忙着压制毒性,何霖没抽出时间去沐浴换衣,不过经伍武这么一提醒,倒是让他想起来了,毒性压不下去,但感觉可以压下去一些啊。

  等伍武走后,何霖随手拿了套衣服就去了内室隔壁的浴房,里面一切如旧,浴池下以灵石铺就,池水温度适宜,但何霖并不打算泡热水澡,催动灵力将池水温度降低了才脱衣服走下去。

  冰冷的池水刚接触上皮肤,何霖就觉得体内燥热缓解了不少,他舒服地叹息一声,缓缓将整个人都沉入水中。

  闭着眼沉在水底,体内难以忍受的感觉终于被压下去许多,何霖憋到接近呛水才浮出水面,谁知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何霖霎时又惊又怒,转身的瞬间冰蓝自手下甩出去,激起一路水花:“谁?!”

  来人站在阴影中轻易躲过,语气中带了一丝焦急:“师尊!”

  何霖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可是□□,猛地转回去背对着门边,湿漉漉的长发铺散在水面遮住他露出来的半个上身,何霖觉得自己要疯了:“你来做什么?!怎么不敲门?”

  扶暮雨沉默一瞬:“敲过了,师尊没有听见。”

  何霖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沉在水中,估计是真的没听见,但还是愠怒道:“那也不是你在为师沐浴时闯进来的理由。”

  “师尊,冷水沐浴伤身。”

  何霖的身体浸在冷池中,他没有细想扶暮雨是怎么知道他在冷浴的,只觉得自己头顶在冒烟:“你来是为了这个?”

  “……是。”

  “出去。”

  门边的人没有动静。

  何霖等了片刻,寒声道:“你是要站在这里看我出浴么?”

  空气逐渐凝固,扶暮雨倔强地不吭声。

  良久,何霖很是头疼地先动了,他以灵力托了外衫披上,将将裹住自己,才转身看向扶暮雨。

  “你出去,为师这就上来。”

  扶暮雨才动了一下,但只是背过身去,并未有开门出去的打算。

  何霖看了好一会儿,麻木地踏上浴池岸边,一件一件开始穿衣,灵力烘干了外衫,何霖将湿发拢出散在身后,一脸黑线地走向门边,也不去看那个大逆不道的徒弟,径直开了门就要回内室。

  一只手拦住了他。

  何霖此刻并不好受,但被强制暂停一次舒爽冷浴的怒火维持住了某些理智,每个字都寒气森森:“又要干嘛?”

  扶暮雨向他跨近两步,几乎要贴上来了,何霖一惊,慌不择路退了几步直接贴上了冰冷的墙面,怒道:“做什么?反了你了?”

  扶暮雨的头颅低垂,缓慢又坚定道:“弟子帮师尊解毒。”

  脑中“轰——”的一声,这一句犹如苍雷贯体,何霖被劈地僵在原地,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几丝茫然和错愕。

  半晌,他终于找回神智,面无表情斥道:“胡闹!”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居然能牺牲至此,何霖痛心疾首,他从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他的思想并不迂腐,但依旧觉得有的事还是要和确定的人才能做。

  虽然从未教过扶暮雨这些情爱道理,虽然他对扶暮雨有着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思,但扶暮雨终归是拿他当师父来看,他怎么能下的去手?徒弟不懂事,师父总不能跟着胡来。

  扶暮雨抬起头,极快地看了何霖一眼,又垂下眼睫:“冷水沐浴无法根除毒性,是治标不治本,还会伤及身体,弟子没有胡闹。”

  何霖本就难受,虽然是一句不能付诸实践的话,还是在他内心激起三层浪,他很痛苦,扶暮雨啊扶暮雨,你这是在勾引我你知不知道?

  可偏偏,这个他最想动的人都勾到跟前来了,他也不能动。

  何霖额间青筋直跳,道:“这还不算胡闹,难道要欺师灭祖才算?”

  扶暮雨陡然僵住,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弟子不敢。”

  何霖气极疼极,身体也难过极了,缓声道:“暮雨,你实在没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那件事是为师不对,你既不愿意忘掉……”何霖斟酌道,“你希望为师如何补偿你?”

  扶暮雨的嗓音轻缓,神色黯淡:“师尊无需补偿,弟子心甘情愿。”

  何霖愣了一下,半阖眼帘,轻言劝道:“你是个顶好的人,该去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抱负也好伴侣也罢,不必将自己困在为师身边,你知道吗?为师教导你,不是求你有什么回报,是希望你能走上自己想要走的路,并不想看到你为了为师这般反复作践自己。”

  “为师看到你这样,只会觉得生气难过。也会觉得是为师在拖累你。”

  扶暮雨怔在原地许久,何霖在情毒的折磨下恍惚间觉得扶暮雨看起来似乎有些落寞。

  过了一会儿,才听扶暮雨慢吞吞道:“弟子不只为报答师尊。”

  何霖紧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墙面问:“那还为了什么?”

  “……”扶暮雨卡住。

  怎么说?不能说。

  难道要他跟师尊说,他自少年时期就对师尊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当然是不能的。有的话一旦出口便是万劫不复,他的要求不高,只求能永远陪着这个人就好了,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师尊只怕会给他赶出师门。

  何霖与他对峙着、也沉默着,突然听见扶暮雨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您说过,不会离开弟子的。”

  “……”何霖只当是他还在后怕,叹了口气,“为师不会离开你,这点小毒还奈何不了为师。”

  顿了顿,他又道:“但你可以离开为师。”

  扶暮雨倔强道:“那岂非也是师尊离开我?”

  何霖看着青年:“为师永远在,永远不会离开你。”

  只要你想回来歇息,我就永远在你身后,但你要向前走,走多远都没关系,不用担心,师父都会在。

  扶暮雨道:“弟子愚钝,师尊所言未能探得一二。”

  何霖已经快捱不住了,身体滚烫,连身后半湿的长发都被体温烘的干燥,他艰难道:“会懂的。你先走。”

  扶暮雨犹疑着。

  何霖生怕自己意识被吞没之后又会对扶暮雨做出什么举动,尤其在扶暮雨那一句要帮他解毒之后,只怕他真的做出什么这人也不会反抗,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种境地下再跟扶暮雨独处下去了。

  他不走,自己难道不会走吗?

  何霖十指陷入血肉用以维持理智,强自镇定地从扶暮雨身边离开,如果不是步伐稍显凌乱,大概还是从容的。

  扶暮雨匆忙跟上,停在他身后,嗓音有些不稳:“师尊……”

  何霖撑着内室的门,喘了口气:“为师已经取血让你掌门师叔着人配置解药,你回去吧,叫你师弟师妹们也别再过来,不要让他们知道为师毒发的事。”

  “可魅魔的毒复杂,配置解药也需要时间,师尊如何撑过去?”

  “总会撑过去的。你的伤还未好,回去好生休养,别再乱跑。”说罢何霖进了内室关上了门。

  一夜未眠,不可能睡得着。

  情毒反反复复,到最后如万蚁噬咬,每根筋脉都在颤抖,他重新设了结界只许顾九乘进,而后独自煎熬。

  等顾九乘找到他时都呆了:“你这又是何苦?”

  身上扣着锁灵环、蜷缩在地的何霖闻言,慢吞吞翻了个身躺平,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说话,就这样在地上躺尸。

  顾九乘不再多言,扶起他将一碗药汁灌下。

  何霖身上冷汗涔涔、衣衫尽湿,头发也黏腻地沾在脸上和露出来的皮肤上,顾九乘抬手就要撤去他身上的锁灵环,何霖缓缓摇了摇头,虚弱道:“等……等药效。”

  顾九乘的脸色阴沉不定:“给自己弄的如此狼狈不堪,就是你想要的?”

  何霖没有回答,眼皮都掀不开。

  因为怕自己被越来越强的毒性折磨地失去理智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何霖布下结界后就用锁灵环锁住了自己,没有灵力,他挣脱不开锁灵环,也就撤不掉结界,也搞不出多大的破坏。

  惨的就是没有灵力压制毒性和疼痛,他只能生生受着,神智被反复拉扯,一会儿被情毒折磨的混混沌沌,一会儿又疼的清醒且难过。

  折腾了一夜,他从床榻滚到地上,打滚撞地都忍着没有喊出声,最后完全虚脱了才算安分点,他难耐地将整个人蜷缩起来,似乎这样就能缓解一些疼痛和不得发泄的□□。

  他的胸口微弱又急促地起起伏伏,顾九乘看着他和死人相差无几的脸色,沉着脸抬手将人抱起放在床榻上。

  何霖在被抱起的那一刻是惊悚的,虽然他知道顾九乘只是懒得见他这一幅死样,可毕竟没有在清醒的时候被这样抱过,何霖并不习惯。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也累的不想再说话,干脆一直闭着眼装死。

  药效起来后何霖终于感觉好受了很多,但折腾太久,得到放松的那一刻他就沉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