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余老太太重重地摔在地上。
余大厨、肖喻几人赶紧冲过来。
许县令倏地起身,从堂上下来:“叫大夫,快叫大夫!”
大夫匆匆赶来。
公堂上一片混乱。
余辉和汤氏呆呆地站在原地。
好一会儿,大夫才出声道:“大人,老太太醒了。”
“夫人。”
“奶奶。”
“老太太。”
“……”
余大厨几人轻声唤着。
许县令关切地问:“大夫,老太太身子如何?”
大夫如实道:“身上无大碍,但是气急攻心,需要缓一缓。”
许县令道:“来人,把余老太太扶到偏堂,好生休息。”
“是。”捕快把余老太太扶走。
余老太太拉着余大厨的手,咬牙道:“你留下!讨公道!”
余大厨担心:“可是你——”
“我没事儿,儿子我们不要了,桐桐一定要带回去!”以前余老太太是疼爱余辉的,事事都为余辉着想,也为余辉成为童生、秀才、举人而感到骄傲。
可余辉除了向家中索要银钱外,对她、老伴儿和桐桐不管不问,好不容易可以去诸阳县当个县尉了,他欢天喜地地回来却是要银子,然后还要接桐桐走。
她和老伴儿纠结许久,都答应了,偏偏余辉夫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她当时没有在意,后来越想越觉得余辉夫妇照顾不好桐桐,总是吃不好睡不安,索性和老伴儿一起来诸阳县。
一路询问,到了衙门。
报出身份,才从捕快口中得知肖喻代余桐桐状告余辉夫妇虐待孩童,他们急匆匆地来到公堂口。
正正好好地看到余辉在呵斥桐桐,他们一口饭一口饭地将桐桐喂养大,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结果余辉不但说了,还和汤氏一起打的桐桐遍体鳞伤,现下又推搡她这个老母亲。
她真的对余辉彻底死心了。
余大厨也是,道:“好,我一定把桐桐带回去。”
余老太太这才跟着捕快走。
余大厨直接向许县令行大礼道:“大人,草民余松要状告逆子余辉不慈不孝。”
不慈是指不爱其子,不孝是指不孝顺父母。
不慈还有商榷的余地,可不孝在大靖是犯法行为。
余辉和汤氏二人面色瞬间惨白。
许县令亲眼看着余老太太扰乱公堂,怒打余辉夫妇,但他可以理解余老太太疼爱孙女的心情,只是他还没有来得阻止,余辉夫妇就将余老太太推倒了。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这都是证据确凿的不孝,他转身回到公堂桌前,一拍惊堂木:“余辉,汤氏,先有亲生女儿状告你们不慈,后有亲生父亲状告你们不孝,你们可有话说?”
“县令大人,我、我没有不慈不孝。”汤氏底气不足道。
“拿出证据来!”
汤氏和余辉都没有证据。
“你没有,本官有!”许县令严厉地道:“一、余桐桐亲口指证你们二人不慈;二、余桐桐浑身上下,掐伤、抓伤、鞭伤,都非一日两日所成,她也未同其他人来往,肖喻几人昨日刚到诸阳县,更不可能伤害到她?所以是你们所为;三、你们不慈在先,余老太太出手打骂在后,你们不知悔改,痛下狠手,推倒令堂,大家有目共睹。”
汤氏说不出来话。
余辉是县尉大人,他知道不慈不孝的威力,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就是为了做官,现下只是开始,不能就此结束,心下一定,当即就指着汤氏道:“是她,是她打骂桐桐,是她推倒家母,我什么都不知道。”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汤氏一直不相信,现下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无比震惊地望着余辉,张口结舌。
“你个贱妇!居然背着我虐待桐桐,推倒我母亲。”余辉眼神坚定道:“你忒歹毒了。”
“你、你、你——”汤氏“你”了半晌,终于“你”出心里的震惊,紧跟着愤怒、失望、难过一涌而出,她开始疯狂反扑:“姓余的!是你觊觎你爹的银子,说你爹只会帮着你妹妹,不给你银钱,纵容我拿余桐桐当钱引子,你现下装好人了。”
“自古都说娶妻当娶贤,果然不假,你这个恶妇,不但虐待桐桐,推倒我母亲,如今还要泼我脏水,我要休了你,和你断绝关系。”余辉立马向许县令行礼道:“县令大人,是我管教无方,让这恶妇——”
“姓余的!你不是人!我嫁给你这么多年,跟着你吃了多少苦,给你生个大胖儿子,出了事儿了,你就这般待我!”汤氏性子也不是软弱的,到了这个时候,她什么也不管了,一边哭一边扑上去就余辉:“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黑了心的!”
“我短了你吃喝,还是缺了你穿的。”余辉一把推开汤氏,怒道:“你好意思怪我?!”
汤氏又扑打上去。
许县令赶紧命人将他们拉开。
肖喻几人看的瞠目结舌。
裴燕礼忍不住道:“余大厨和余老太太这么好,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
“一个人的性格成因很复杂,除了自身外,还有父母、师长、好友、伴侣等等。”其实就是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肖喻记得上辈子有个发小,从小聪明有礼好学,青春期的时候去外地读书几年,回来以后好吃懒作还偷钱,最后进了派出所。
当然也有小时候顽劣不堪的人,在社会上摸打滚爬几年,整个人变得知礼又温和的。
裴燕礼认同地点头:“确实,成长氛围很重要,不然也不会有‘孟母三迁’。”
“是这个理儿。”
“啪”的一声,许县令又拍惊堂木,道:“汤氏,你是承认自己虐待余桐桐,推倒余老太太了?”
“承认。”证据确凿,汤氏又在辱骂余辉中说了出来,她已经无法辩解了,她只是不甘心余辉什么事儿都没有,于是竭力将余辉拉下水。
余辉继续狡辩。
“余县尉,你能证明自己没推余老太太吗?”许县令打断二人的争吵。
“可以问我娘,她肯定知道!”余辉道。
“你娘肯定偏袒你!”汤氏道。
“大人,他推了。”余老太太缓过劲儿了,又走过来道。
汤氏没想到余老太太这般大公无私。
余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直望着余老太太,唤道:“娘……”
“余辉,娘在偏堂都听到了,你这般不慈不孝不敢承担责任,如何成为一方好官,如何为老百姓谋福,不如趁早歇了这个心思吧。”余老太太道。
“娘,你这是断我前程啊!你是断我前程啊!”余辉双目通红地吼起来:“你怎么这样狠心?”
余老太太闭上眼睛克制着情绪,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坚定道:“断你前程的是你自己!当年是你说,你要做个正直的好官,护天下弱小,可你看看你现下做的什么事儿?不慈儿女,不孝父母,出了事儿推到女人身上,你还对得起曾经的自己吗?”
余辉闻言一愣,是,他曾经是这么想的,后来……后来他认识了诸多读书人,有的人好,有的坏,好的难学,坏的容易……他慢慢地失了本心,做什么事情都追求利益……他整个人瘫软在地,不得不承认一切。
这下总算可以结案了,只是余辉有县尉头衔,需要请示府衙大人才能定罪,现下只能将他和汤氏一起收押,三日内定罪。
许县令道:“退堂!”他和捕快离开。
公堂里只余下肖喻几人。
余老太太赶紧向裴燕礼说感谢。
肖喻好奇地问:“你做了什么?”
余老太太道:“我摔倒的时候,裴郎君扯了一下我的袖子,不然,我这一摔,肯定会摔出个好歹。”她为了不给儿子丢脸,特意穿的宽袖衣裳,看上去十分体面。
肖喻望向裴燕礼:“既然你都够到袖子了,为什么不干脆扶住余老太太?”
“这个真的来不及。”裴燕礼道。
“总之,多谢。”余老太太道。
“也多谢肖喻,不然我家桐桐还在遭罪呢。”余大厨道。
明河道:“我们就是专门来看桐桐的。”
“你们怎么知道桐桐在这儿?”不等肖喻几人回答,余大厨便道:“是廖掌柜告诉你的吧?”
不是。
但肖喻没有否认。
余大厨长叹一声道:“都怪我们听信了余辉两口子的瞎话,才害得桐桐吃这么多苦。”
“爷爷,不怪你们,是他们太坏了。”余桐桐抱着余大厨。
余大厨听到这话,心里更难过了。
余老太太不但难过孙女吃的苦,也难过儿子变成这样子。
不过她亲手把儿子送进牢狱,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肖喻心里是佩服的,但也知道她和余大厨心里肯定不是滋味,一直待在这儿更难受,于是道:“县令大人都走了,我们先出衙门吧?”
余大厨等人点点头。
出了衙门,裴燕礼问:“余辉这事儿未定,我们都需要在这儿多待几日,余大厨你们住哪儿?”
裴易扬道:“和我们一起住客栈吧?”
“啊。”余桐桐忽然叫一声。
明河问:“桐桐,怎么了?”
“弟弟在哪儿?”余桐桐问。
裴易扬问:“什么弟弟?”
“我亲弟弟呀!”余桐桐忽然着急起来,道:“那个女人肯定把弟弟一个人扔在家里了。”
余老太太道:“他才一岁啊,我们快去看看。”
肖喻道:“走。”
几个人赶紧跑到余家。
还没有进院子,就听到里面小娃娃撕心裂肺的哭声。
可是前门后门都上了锁。
余大厨问:“有钥匙吗?”
余桐桐摇头。
余老太太道:“直接砸锁。”
“我可以开。”裴易扬从怀里掏出一根铁丝,三下两下将锁打开。
明河震惊无比:“易扬,你怎么会的?”
“我哥教的。”裴易扬得意极了。
肖喻转头看向裴燕礼。
裴燕礼摸摸鼻子道:“做手工的,什么都会点。”
“弟弟。”余桐桐立刻冲进院子。
肖喻几人赶紧跟着来到卧房。
一个胖娃娃穿着红肚兜,正趴在地上,朝外爬,只是他藕节似的短腿上系着一根绳子,另一头栓在床腿上,他根本爬不动,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
“弟弟。”余桐桐喊。
胖娃娃立刻向余桐桐伸手,含糊不清地喊:“姐。”
余桐桐上前,熟练地解开绳子,把胖娃娃抱起来:“不哭不哭了,姐姐来了。”
胖娃娃真的不哭了。
余桐桐把他放到床上,用帕子给他擦脸。
裴易扬不解地问:“桐桐,他娘都那样对你,你怎么还对他那么好。”
余桐桐道:“他才一岁,什么都不懂的呀。”
裴易扬道:“他昨日还打你了。”
余桐桐心虚地瞥众人一眼,声音小小的:“我、我、我偷偷打他更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