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支烟也燃尽了。
“我还要征求下他的意见。”盛闵行说。
陈瀚怔了怔,盛闵行是个鲜少会考虑别人想法的人,在他的观念里,想要就是想要,想要就是不计较一切后果地得到。
“好的,我等您——”
“我可以。”
“通知”两字还没出口,陈瀚骤然被打断。盛闵行太过投入,埋着头竟然没发觉沈渡津已经站在办公桌前。
沈渡津眉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又重复一遍:“我可以的。”
盛闵行一瞬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失笑道:“看来我以后还是要给书房上道锁,怎么每次商议些重要事情的时候都能被你偷听到。”
沈渡津反应过来,不满道,“你别岔开话题。”
“你是认真的?”盛闵行也正色,“如果公布,那可能就意味着你要和我长久地绑在一起,对你可能没有益处。”
沈渡津:“认真。”他又有另一种猜测:“是你不想公布吧,才反复向我确认,想让我改口。”
“我当然想。”盛闵行看着他眼睛道,“但不只是想在公众面前洗白,而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是想让所有人见证的在一起。
“那还废话什么。”沈渡津脸有些烫,刻意转移注意力时拿起他桌上的烟灰缸端详,“说回你刚刚的问题,你在意我随进随出的话,那我以后就不来了。”
盛闵行:“别,别较真,我就说说,我给你安把椅子在旁边陪我办公怎么样?”
……陈瀚找了个理由就赶紧把电话挂了。他有些听不下去这俩当着他面黏黏糊糊地讲话,尤其是盛闵行这种在公司里不苟言笑的样子,和现在形成巨大反差,他觉得还是少听少看为妙。
没了陈瀚,沈渡津更加随意,他略为嫌弃地将那烟灰缸甩回桌上,“不要,我邮箱接了封新邮件,约了三天后面试,可能也许要有新工作了。”
盛闵行撑着下巴看他,“别去给别人打工,我给你在公司安排个职位怎么样?我想天天见到你。”
他摇头:“专业不对口,算了。”
他这也不要那也不好,盛闵行有时觉得,想对他好都无从下手。
盛闵行还十分合理地怀疑,他会是那种收到爱人定制生日礼物后,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嫌贵让退回去的人。
书房开了窗,空气中依旧有丝丝缕缕香烟燃烧起来气味经久不散。
沈渡津闻着那股不臭不香的味道皱着眉:“你抽了多少?”
“七根。”烟头骗不了人,盛闵行十分坦诚,“只有遇上了难搞的工作会这样,七根是我平时一个星期的量。”
沈渡津:“以后不准抽,这是我看见的第四次。”
除了夜幸停车场那次被看到以外,盛闵行实在记不得还有哪几次被沈渡津看见过。
他听了就想反驳,烟怎么戒得掉,他顶多是不在这人面前抽。
但忽然福至心灵。
对沈渡津好,让这人开心,应该很简单的。第一步,把烟戒了。
热搜是每分钟一更迭的东西,盛闵行这方公关速度也快,花点钱买买水军,再配上几个劲爆的标题,将之前郑达做的那些好事压下去并不难。
毕竟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前一晚众人还在热议两百万一晚的故事,后一晚过去热搜第一的标题就变成了“盛源集团总裁大方公布男性恋人”。
配图是两只十指相扣的手。
夸的有骂的有,但舆论风向总归是偏向好的那一头。
至此所有来历不明的谣言真正不攻自破。而盛闵行也是时候开始秋后算账,他不可能任由郑达使绊子而不付出代价。
手上掌握的郑氏集团这些年的黑账不少,随便放出几本都够那年过半百的小子喝一壶的。
他之前想过的最坏的方式,不过是互相揭底,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而现在看来,很显然郑达并不够格。
尘埃落定的同时,他偶然间也物色到了一份很适合沈渡津的工作。
抢在沈渡津去面试前,他半路截了胡。
“我手下的娱乐公司最近筹划了一部以犬为主角的电影,刚好缺一个跟组的训犬师,你去不去?”
沈渡津刚想以没有经验为由拒绝,盛闵行就抢在他开口前道:“我已经事先了解过他们剧组了,待遇很不错,应该比我之前向你开的价要高,拍摄周期不长,三个月左右,狗事先也已经有人带过,不会特别难训。”
“如果硬要说一点我的私心的话,我们刚向外界公布关系,你如果去了的话,我可以不定时探班,再假装不经意让人看到,那就更能坐实我们不是逢场作戏了。当然了,我也绝对不会走后门使用特权让你难堪什么的,”盛闵行作期待状,“所以可以吗?”
“也不担心人生地不熟的,岑澈也会在的,他是里面的男一号。”
逻辑混乱,一派胡言!
可就这一派胡说八道,沈渡津有些不忍拒绝。
犹豫了一下那多半是一直犹豫了,最后也只有同意的份。
电影拍摄地点大部分是在高原地区,筹备时间已经很长。训犬师是很早前就已经定下的人选,奈何前一位训犬师高原反应剧烈,离开了氧气瓶就要流鼻血晕厥,几乎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最后无计可施,只能赔付高额的违约金后解除合约,这种情况下剧组只好另觅人选。
沈渡津在开机前的半个月进了组,其他重要角色也一样在开拍前就前来与动物主角们建立感情。
他一走就是几十天不能回家,盛闵行就不乐意了,天天拉着他声称要在他出远门前过把瘾。
这人真是奇怪,明明是他哭着喊着要自己去,怎么真到了要动身的时候恨不得化身裤腰带拴在腰上?
沈渡津无语,但也没拒绝这种跟家常便饭一样的事。
在剧组的时候,他遇到了岑澈。
岑澈一头黄毛染成了乖巧的黑色,沈渡津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他正在狗舍和那只主角之一的萨摩耶嬉闹。边玩儿还边夹着手机给什么人打电话,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他一顿教训。
沈渡津暗笑,应该并非是真的争吵,多半只是小情侣间的嬉闹。
盛闵行劝他进组那天跟他提过的,岑澈和杨牧成了一对。
但对于他们俩是怎么遇上的,盛闵行只含糊道他不清楚。
心中存疑那就不会善罢甘休,他追问下去,果然盛闵行就道出了实情。他听完只觉得荒唐,又觉得好笑。
“杨牧他真的不是我前男友,我那时是糊弄你的。”
“我知道,可他对你有那种意思。”
“他没有。”
“他有。”
沈渡津不想和他争这种没用的东西,草率道,“好好好,他有,你说有就有。”
盛闵行哼出一句:“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了。”莫名听着很得意。
现在真正看到那两人相处的模式,沈渡津虽然惊讶,但也觉得合适。
杨牧是个沉闷寡言的性子,待人接物却足够真诚,沈渡津有某些方面也与他有相似之处,两人凑在一块时大眼瞪小眼是常态。
沈渡津也没骗家里的醋坛子,他和杨牧注定只能是朋友的。若有个人能惹得杨牧喋喋不休,倒也是很有趣的事。
岑澈挂了电话,沈渡津主动上前:“你是岑澈?”
岑澈一只手揪在萨摩耶耳朵上,那白色大狗呜呜叫了好几声,控诉揪着耳朵的人类有多不礼貌。
他回过头看见沈渡津时眼里有些迷茫,“哎”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盛总给我看过你照片,你们俩之前不是在热搜上都炒红了半边天吗?”
沈渡津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袒露这些,哈哈笑了两声掩饰尴尬道,“你是今天才过来吗?”
其实岑澈不是。杨牧来这附近出差,他前两天出去找了趟这人。
这原本是不必对沈渡津说的,但他现在学会了,员工就要尽老板事,听老板命,这样老板有什么好事才会第一个想到自己。
这部戏是当初盛闵行一早就答应了他的。这是他接近老板情敌的报酬,只不过他自己都没想到,就这么阴差阳错之下,老板的情敌变成了自己的老婆,他爱情事业双丰收。
虽然杨牧多次重申想让他认清他才是下面躺着那位,可他就爱喊老婆。
老婆老婆,一个称呼而已,又代表不了什么。
而外人面前,他还是给杨牧留够脸面。
再说,听老板娘的命也是听老板命。盛闵行想必知道他的行踪,那就更没必要瞒沈渡津。
岑澈:“我男朋友前两天来过一趟,应付完他我今天刚回剧组。”
他男朋友是谁沈渡津哪能不知道,但没戳穿他,只是点点头,又趁着四下没人教了他点训犬的技巧,给他开了个小灶。
事实再一次证明那所谓的分别几十天实属夸张,盛闵行有的是办法三天两头过来探班。
沈渡津被压在床上提前预支做的那几次都喂了狗。
他每天的工作很简单,剧组里有两位训犬师,每天要做的就是照顾好犬类演员的饮食起居。
几只犬都是提前受过训练的,它们都是富有灵性的动物,沈渡津作为接手人一开始还不易上手,因为更换了训犬师的犬还对上一位训犬师留有感情,不愿配合,好在一个月相处下来后他们关系也有所好转,简单的指令也都愿意配合着完成。
盛闵行再一次上门探班是在个毛毛雨天,大中午的,由于下着雨的缘故,附近的山上都被一层雨雾笼罩着,看起来神秘又危险。
彼时沈渡津在休息室里小憩,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
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听起来还不止一辆。
忽然就有人喊起来,让人出门认领家属。
然后又说,噢,不是家属,是盛总。
外面彻底喧闹起来,沈渡津也彻底被这声“盛总”打断美好的午休。
休息室里已经没人,大家都出去凑这份热闹。
他刚慢悠悠从沙发上坐起,岑澈的助理小林已经拎着咖啡和披萨进来。
“沈老师,这是盛总探班送来的,包括幕后工作人员在内,每人都有份的。”
小林年纪轻,说话做事都透着几分稚气,偶尔被教训了还会默默在角落里擦眼泪,沈渡津有次见了于心不忍,就上前安慰了几句,没想到从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除了自家艺人岑澈,组里和她关系最好的就是沈渡津。
被教训也不是天天有的事,大多数时候她都很快乐,像朵追随阳光的太阳花,沈渡津每天光见她两条小麻花辫儿在眼前晃了。
小林坐到他身边,好心地替他打开咖啡的包装,问他:“你还没见过盛总吧?”
沈渡津配合地摇头。
她话匣子彻底开了,“盛总长得可帅了,一表人才的,他人挺好的,我们这就只是他手下一个很小的项目,他还探班探得这么勤。”
“不过吧,”说着她又有些宛若叹息道,“可惜已经有男朋友了。”
沈渡津认可地点着头。
小林喝了一大口自己的咖啡润喉,“沈老师,你喜欢网上冲浪吗?听没听过他和他爱人的故事,那阵子可闹得沸沸扬扬呢,太惊险了,不选择公开的话恐怕就要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现在也是谈资。沈渡津想。
“哎,咱去从门缝里偷偷看一眼吧,他这会儿刚到,估计没那么快离开。”小林提议道,显然是对看帅哥兴致满满。
沈渡津偷偷想,不仅不会那么快走,估计还会找他找到休息室来,说不定还要把他拖回酒店里做些成年人才能做的事。
这种话当然不能耍流氓似的对着小姑娘说,小林并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说起来当初他和盛闵行的确是确认了关系,但也只是放出了他的一只手而已,出于保护沈渡津人身安全的目的,他具体的名字和长相,盛闵行压根没往外说。
所以他才说盛闵行之前劝说他进组的那番话是在扯淡。
什么共同出现在大众视野里让所有人信服,全都是狗屁。
问出他的行踪不难,曹操预计十分钟内就会找到这儿来,他要不就把小林支走,要不就自己动身出去。
哪种都没给他发挥的机会,陈瀚在他做决定前已经找过来。
“沈先生。”陈瀚只喊他一声,意有所指。
他就这么在小林错愕的目光中拎着披萨咖啡起了身,陈瀚见他手上拎满东西,贴心地跟在身后将休息室的门带上,关门前还礼貌不失风度地对着里面的小林微微一笑。
小林还坐在沙发上,眼珠子都要掉到下巴那块了。小林曾跟在岑澈后面远远地看过盛闵行几眼,大老板身边的助理她自然也见过,甚至还打过照面。
她认人的能力还算不错,陈瀚的脸她不会记错的。
莫非……莫非??!
这想法太荒谬了,她只花了不到三秒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
出了休息室的门便由陈瀚带路,他们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算路上遇见了组里熟悉的工作人员也不会令人生疑。
一路上来到专门给盛闵行准备的休息室都畅通无阻。
开了门就是盛闵行对着那一桌寿司在发呆。
人已经引到,陈瀚识趣地关门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二人。
沈渡津:“你每天都这么空闲,我很容易怀疑你公司要破产倒闭的。”
“你在剧组里,觉得我像要破产的样子吗?”盛闵行是连续加了几天班将手头上的重要的事都处理完才飞过来的,不过他暂时不太想提,否则这人肯定将他赶回去并勒令不准再来探班。
沈渡津当然知道不可能,他撕开包裹着披萨的纸盒,却被盛闵行一把滞住。
“别吃这个,那是给他们带的。”盛闵行又指了指那一桌寿司。
他看着那一桌子紫菜包饭只觉得有些哽,于是推辞道,“我吃过午饭了。”
“这是下午茶。”
他没办法,只好认命拿起筷子意思两下。
谁知他难得听一回话,盛闵行又不满意,“沈渡津,十天了,你就不想我?”
沈渡津敷衍地在他脸侧印了一下。
“不够。”
不够,这还不够,他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