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誓完毕,全场有一瞬间的寂静。
一切仿佛没有任何改变。
身边有几个学生在窃窃私语,谈论打赌台上那位该是哪一届的学长,长相是百里挑一的帅气。
沈渡津坐下来,又看着台上的人走下来,回到第二排的位置上。
主持人串词间隙,沈俞看了眼她哥,故意搞出些小动作也吸引不了他的目光。她终于按捺不住心底好奇,又贴过来问他:“你跟盛哥,现在是什么关系?”
“朋友。”沈渡津斟酌了一下,“好朋友。”
“那我有改口叫他……哎?”沈俞想到什么忽然打住,“叫他什么,他要是真成了我们家的人,我该怎么称呼他?”
沈渡津就这么听着她纠结,嘴角用力下撇也压不住地有些上扬。
承认心意是件很痛快的事。
但与此同时又伴生出一种担忧。他的确喜欢盛闵行,可盛闵行呢?是否还会和之前一样喜欢他。
或者说,喜欢的下一步是什么?盛闵行还愿意继续吗?
交出真心的下一步就变成了惶恐。他没谈过恋爱,一点经验也没有,来到与爱情相关的新领域难免胆怯。
成人礼中最枯燥的听各种人物讲话部分终于结束,他们还需要走过三道名为成人、成才、成功的门。
大批人群都涌过去,沈俞正准备跟风往前,沈渡津却拉住她。
他将那个藏在怀里已久的天蓝色小方盒拿了出来。
然后将其缓缓打开,里面还有个精致的小玻璃瓶。瓶子上方悬挂着一条白金项链。项链上坠着一只展翅的鸥鸟。
这是送给沈俞的成人礼物。是他,也是沈慧的意思。
沈慧曾和他偷偷商讨过该送沈俞些什么作为成人后的第一份礼物。可惜到了最后,沈慧还是没选出合心意的。
他想,沈慧大概会认同他的眼光吧。
“哥……”沈俞看着那条链子一时失语。
沈渡津将瓶子递过去:“不亲自把它拿出来吗?”
沈俞默默接过,又小心翼翼地打开它,将那条链子轻轻放在掌心。
沈渡津浅笑着道:“我给你戴上。”
闪耀着银白色光泽的鸥鸟展翅在沈俞颈前,看起来的确和她很般配。
沈渡津:“妈说,她希望你能如鸥鸟一样自由。”也是他的愿望。
他的人生已经这样,而他的妹妹依然拥有直冲云霄的机会,他当然竭尽所能地支持。
他的妹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方才提到沈慧,气氛不免变得伤感起来。沈俞又有些沉默,并且眼眶发红。
“你眼光不错。”盛闵行适时出现,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他正从前排走下来,沈渡津看见他:“我觉得也是。”
承认心意后与盛闵行说了第一句话,比想象中更加让人怦然心动。
他努力平复着心头那点悸动,不想让人看出一点端倪。
走过那三道门时,盛闵行也跟着去了。
沈俞的班主任站在“成才门”前等着自己的学生,三人经过的时候适时拍下了合照。
沈渡津后知后觉,这是他与盛闵行的第一张合照。
或许以后还会有第二张,第三张,第很多张也说不定。
身旁突然冒出一句:“小俞,你两个哥哥都长得真好看。”
沈渡津应声回头,应该是沈俞的同班同学。
他朝那女孩子身后的家长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
沈俞与她应该很熟悉,接下来一路都一齐同行。
两个女孩子手挽着手走在前面,他和盛闵行渐渐就落在了最后头。
一整条道都铺满看不到尽头的红毯,旁边的绿植上也绑上了红绸带,每一条上面都有学生们对自己的寄语。
满眼尽是红色。
沈渡津刚觉得这场景与某些东西相似,盛闵行就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你觉不觉得,如果没有那些横幅,这里很像婚礼现场?”
“中式婚礼。”他想想又补充一句。
这话听着很幼稚,像是十几岁少年人才会说出的话。
沈渡津避开那道热切的视线,轻咳一声:“是挺像的。”
周遭都是红色,整个场地都反射着红光,连带着他脸也有些泛红。
他不再与盛闵行走在一起,而是加快脚步强行加入了前面俩女孩子的队伍。
……
三道门全程并不短,一一走过并拍完照已经临近中午。
时间刚好,沈渡津拎着提前准备好的餐盒和沈俞前往食堂。
盛闵行依旧没与校方那帮领导共进午餐,还像之前那样和兄妹俩一块吃饭。
所幸这回沈渡津准备了三人的份量。
沈俞没了方才与朋友同行的笑脸,全程都很安静,想来还是在意沈渡津提的那嘴沈慧。
沈渡津有些后悔,可沈慧无法到场是种遗憾,他也无法做到让沈慧在这场仪式里全无存在感。
一顿饭吃得无声无息。
临走时,沈渡津还是将她送到了宿舍楼下。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快速地转过身朝沈渡津扑过来,冲力之大差点连沈渡津都没站稳。
“哥……”她将脸埋进沈渡津怀里,声音闷闷的。
沈渡津想起了小时候的沈俞。
很久以前的事了,沈俞刚学会走路那会儿养成个不好的习惯——走路外八字。
这对之后的骨骼肌肉生长发育有一定的影响,他那会儿得了空就拎着沈俞来到家楼下的空地上,用粉笔划出两条直线,让沈俞踩着他画的直线练习,想让她把这陋习纠正过来。
其实应该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不过那时候的他也不太懂这些,想当然地就这么做了。
小孩儿哪懂什么是良苦用心,累了就朝沈渡津撒娇,像只树袋熊一样挂上来,臂力大得惊人,两条短腿还在他身上蹬来蹬去。
腿力也大得惊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站不稳。
这是她那会儿撒娇时惯用的动作。这个习惯消失在他被齐德带走的那一年。
现在又突然重现了,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沈俞长大了,腿已经长到不能再双脚离地地挂在他身上。
他被搂得紧,沈渡津跟着本能顺了顺她的头发。
“对不起。”
沈俞在跟他说,对不起。
沈渡津的动作顿住了,随即鼻头一阵酸涌。
他一个人承受得太久,努力不让那些悲伤的情感影响到沈俞。
他本以为可以自己消化的。
可沈俞终于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哪怕只是一点点,都足以打开缺口让情绪崩泄而出。
可是不能这样。
他忍住了,又恢复如常。
“怎么又哭了?刚才不是跟你说好了吗,今天要高兴。”
“我高兴,”沈俞用力在他怀里点头,“很高兴。”
他深呼出一口气,扶住沈俞肩膀将人拉起来。
“好好上课复习,我等你放寒假。”
互相都不道破,可他们都知道“放寒假”是什么意思。
……
***
高三的寒假普遍延迟小半个月放,提前小半个月开学。所以沈俞真正意义上只有十八天假期。
据说这还算七中历届高三以来最长的假期了。
沈俞回家那天,沈渡津也搬回了他租的那套房子。
年当然是回家过,那是他和沈俞真正意义上的家。
盛闵行不太在意,权当给他放个长假,还定下十天后的大年初一一起吃饭。
也是这同一天里,盛闵行终于知道当时那兄妹俩打的哑谜是指什么。
年底不管哪行哪业都是最忙碌的时候,年前十天,盛闵行却待在家里。
却并不是偷懒,只因为那几天极端天气。
三十年一遇的寒潮袭击云城,新闻里反复播报着让市民注意极端天气减少出行。
沈渡津收拾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打算趁着雪变小的间隙赶回家。
他年后还要回来,因此要带的东西更少。
拉着行李箱出来,很轻易就能看到懒散靠在藤椅上喝茶的盛闵行。
一副提前退休赋闲在家的模样,这回真像盛老大爷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
新闻里恰好播到了本次暴风雪造成的伤亡人数,主持人声音有些大,彻底将他还未开口的话压回去。
他有件想了很久的事,但似乎老天爷都觉得不合适,不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盛闵行自然也看见了他,慢慢放下茶杯,瓷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他走过来,穿着居家的睡衣,让沈渡津稍等片刻,他亲自开车送他回去。
沈渡津推脱一句不用,但拦不住盛闵行已经进了衣帽间。
雪只变小了半个小时,他没赶上好时候,此刻雪又有加剧落下的趋势。
电视机里的新闻又跳转了。不是减少出行,也不是伤亡人数,镜头更加直白地转到了医院里。
医院病房人满为患。
大雪究竟会以不同的理由带走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盛闵行动作迅速,一条新闻还没播完就换了衣服出来。他顺手地拉过行李箱,沈渡津却停在原地。
盛闵行一脸疑惑地回头看他。
他说:“下周二,我妈回家。”
盛闵行点头,之前沈渡津提过一嘴。
沈慧该回到她的来处。
下一秒,他语气无比认真,似乎又因觉得不合适而顿了一下,“你陪我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