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试谋未遂【完结番外】>第79章 你能不能多喜欢我一点

  盛闵行回得比平时早,谈完事也不过五点半不到。

  沈渡津上了楼,盛闵行乱扔欠条,不代表他也会这样。

  他仔仔细细地将欠条叠好,拉开柜门,将其放进了属于自己的行李箱里。

  盛闵行书房就在他隔壁。

  那扇门异常冷酷,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出来时,他刻意忽视着那扇门的存在,特意绕着路走。

  结果一不小心踩中了佣人刚拖过的地。

  云城冬天湿冷,地面干得慢,刚巧佣人今天打扫的时间较迟,苦的就成了沈渡津。

  他两条腿像是要飞出去,一滑再滑,最终滑到了那扇门前,手掌下意识地将书房门作为支撑点,完全收不住力道地拍了上去。

  “轰”地一声,力度之大,连锁扣都震了震。

  心跳也跟着快了几分。

  就这一瞬间的动静过去后,整层楼再次回复宁静。

  他侧耳听了听,书房里的人大概心无旁骛地在处理工作,一点反应也无。

  紧接着他便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生了气,饭还是得吃。

  暂且不考虑盛闵行还愿不愿意和他同桌吃饭,他反正得吃。

  正好饭点,沈渡津又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他手脚快,六点没到已经在外边饭桌上叮叮当当地摆起了碗筷。

  管家听着声过来,只见沈渡津一人。

  他问:“阿行怎么还没下来?”

  摆放碗筷的角色变了,往常这个时候盛闵行应该出现在这儿才对。

  “应该是工作太忙吧。”沈渡津莫名有些心虚,手指一颤,刚放上的筷子滚落到地上。

  他弯腰捡起,走进厨房要换副新的。

  管家面上显出担忧之色:“那也不能不吃饭啊,等着啊,我去叫他下来。”

  沈渡津没阻止他。

  管家上了楼,沈渡津也拉开了消毒柜。

  再出来时便看见盛闵行环抱着手臂,踏着重重的步伐从楼上下来。

  又听这架势,像是要把每一节楼梯都踏碎。

  他冷着脸,见桌上摆了两副碗筷才不情不愿地坐到了沈渡津对面。

  一顿饭吃下来比不吃还难受。

  沈渡津偷瞟过去好几眼,其中有一两眼正好撞上盛闵行那两颗瞳孔。

  明明盛闵行是地道的东方人种,可那眼瞳却跟变异了似的,瞳色偏淡,阳光或灯光下便是淡褐色的。

  他又把视线收回来。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真应了那句话。

  食不言,寝不语。

  惯例是盛闵行收碗,收完了佣人会来处理。

  他也没逃避,只不过一楼近厨房的地方充斥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听起来就让人火大。

  沈渡津缩回了房间去,门锁落下的时候心里石头也落了地。

  他不知在躲些什么,明明问题已经解决,欠条也已经写下,他也不觉得生气。

  今天的墙貌似异常不隔音,有人在上楼。

  可能也不是不隔音,而是那人动静太大。

  他心脏跟着那步伐频率一齐跳动着。

  拖鞋声停住了,紧接着是拧门把手的声音。

  谁的门把手?

  他的。

  “开门。”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盛闵行语气不佳,那股有些危险的气息直接穿透门板墙面弥漫着整个房间。

  沈渡津顿时僵在原地。

  来找他的?又有什么事?

  盛闵行不耐烦地又敲了敲,带着些警告意味道:“我有钥匙的。”

  最后通牒。

  真是不尊重人隐私。

  沈渡津起身给他开了门。

  “刚才去敲我的门又不说话,是想做什么?”

  原来他听到了。

  “没敲你门,也没事找你。”

  盛闵行肉眼可见不高兴了。

  沈渡津只好改口解释了一下:“是我在楼上差点摔倒,撞到你门上了。”

  “怎么摔的?”

  “没站稳。”

  的确是佣人的纰漏,不过他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让佣人被扣工资或者丢掉工作。

  没有这点小插曲,恐怕没人会发现地面是湿的。

  盛闵行嘲讽道:“几岁人了,还要学学怎么走路?”

  沈渡津也不反驳他,他知道盛闵行特地过来不可能只是为了嘲讽他几句。

  果然,下一秒便道:“冷静了吗?冷静了我们就好好谈谈。”

  “一直都是你不冷静。”

  盛闵行比着“OK”的手势:“好好好,那我现在冷静好了,可以谈谈吗?”

  他看起来有些冷淡:“不是已经谈完了吗?”

  盛闵行迈着长腿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沈渡津只看了一眼,没有异议。

  不仅床是盛闵行的,整个房间都属于盛闵行,他只是因为工作原因暂住而已,没理由阻止他这种行为。

  “没,”盛闵行说,“我认为我该道歉,所以还没。”

  怎么态度这么快一百八十度转变?

  翻书和盛闵行翻脸的速度比起来,还是盛闵行翻脸比较快。

  “你道什么歉?”沈渡津不解。

  “我刚才语气不好,”这人开始桩桩件件罗列起来,“还有,不该瞒着你捐款。”

  盛闵行还没说什么,自己像是先被自己的言论所折服,满脸歉疚地耷拉着眼角。

  像做错了事的小狗。

  沈渡津脑子里某个未知的部位忽然传来一阵无比锐利的疼痛,像一把工作的绞肉机切割着他的神经。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做错了事,和他道歉时,还没开口眼泪便先掉了出来。

  他想仔细看清那人长的什么模样,越仔细去回想就越模糊,伸手去触碰下一秒就轰然碎裂,就像这些记忆本就不属于他,是他在窥探别人的记忆。

  难以忍受,他痛苦地闭起眼皱着眉头,用手掌抵住额间,却只是徒劳。

  身体因失去平衡重重地撞上了一旁的衣柜。

  “你怎么了?”盛闵行几乎是冲上来接住了他,这才没让他的头撞上柜角。

  他用尽浑身解数忍耐,无法回话。

  沈渡津睫毛很长,闭眼时就像一双扑棱的蝴蝶翅膀吗,良久,那双蝴蝶翅膀停止颤动,两扇眼皮缓缓张开。

  “盛闵……行?”他半睁着眼睛,嘴里不断重复着“盛闵行”的口型,是在不断回忆着什么。

  “我在。”

  事发突然,盛闵行担心情况不好,已经着手给陈瀚打了电话让他安排家庭医生上门,另一边空闲的手将沈渡津从衣柜上拉下来坐到床上,不断安抚着。

  “我在的。”

  “……我一直在。”

  时间流淌缓慢,沈渡津在家庭医生赶到之前彻底清醒。

  “你怎么了?”盛闵行见他盯着自己看,忙不迭又问他。

  他睁着眼迷茫了一会儿,惊觉自己是在盛闵行怀里靠着。

  费劲从盛闵行怀抱里挣脱出来:“老毛病了。”

  小时候跟着沈慧看过很多都市古早剧,主角只要失了忆,一旦头疼起来便能恢复记忆。

  他从前也以为自己是这样。

  可他可不是什么主角,没有光环,这么多年头疼也没想起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对于失去的记忆他没有什么执念,忘了就忘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他也不抱任何希望。

  谁知道世事难料,还以为这次也是同样的结果,结果有了意外收获。

  是真的。

  盛闵行没有骗他。

  齐度和盛闵行的确曾经认识,并且关系很好。

  盛闵行感受到他拒绝的意味,刚缓和不少的脸色又黑了好几个度。

  家庭医生赶到,管家将人引进来,看见床上那两人却犯了难。

  “那个,我是来看谁?”

  两个看起来都没什么毛病,除了床里面那位唇色很淡,不过不排除有些人天生就长这样。

  家庭医生脑中突然闪过某些画面。

  也不是,衣衫齐整,也没有奇怪的气味……

  盛闵行指着沈渡津,唤回他的思路:“没看见他一脸病相吗,当然是他。”

  一番望闻问切下来,盛闵行看了全程,在听到沈渡津提到“失忆”两个字时突然激动起来。

  “你失过忆?”盛闵行用猩红的眼瞪着他,看起来要把他拆解吞吃入腹。

  家庭医生示意他细说下去。

  沈渡津忽视那道热切得要杀人的视线:“我当年试过一种新药。”

  家庭医生:“什么新药?”

  他根据自己的记忆报出一种药名。

  “那就对了,我记得有文献记录,这种药由于副作用过于强烈,现如今已经被列为禁药,你应该是当年用这种药的第一批志愿者吧?”

  他点点头:“潜在的风险我都是知道的,当年以身试药,想获得更好的治疗效果,赌一赌也是值得的。”

  盛闵行在旁边突然来了一句:“不值得。”

  家庭医生:“根据记录,当年那批志愿者缺失记忆的情况有好有坏,不过无一例外,还没有人出现恢复记忆这种……”

  沈渡津:“我知道,所以我不抱希望。”

  “不,或许你会成为第一人。”

  沈渡津眼底燃起些光。

  “越来越频繁的头疼很可能是记忆复苏的前兆,”家庭医生道,“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有没有想起什么?”

  沈渡津用余光瞥了眼盛闵行:“……没有。”

  家庭医生又猜测:“那可能是没到达恢复记忆的阈值。”

  “不过引起头疼的因素有很多种,这里医疗条件有限,我建议你们还是去医院做个全面的脑部检查,看看是否存在器质性的病变。”

  ……

  送走家庭医生,盛闵行再次回到房间里。

  关上门,空气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盛闵行:“你失过忆。”

  沈渡津靠在床头,虚虚地抬眼:“你刚才不是全程都听完了吗,还问我干什么。”

  “我没问你,”盛闵行胸口微微起伏,“不想说些什么吗?”

  他现在有五分把握,沈渡津就是齐度。

  只要沈渡津承认,只要他承认,那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就能被坐实,他就能竭尽所能将经年的缺憾都修补完满。

  可他不承认。

  沈渡津看上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盛先生别想了,我不是你的什么齐度。”

  盛闵行:“我还什么都没说,沈老师就这么了解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像在不打自招?”

  沈渡津别过脸去,看着雪白的墙面出神。

  被子很厚,不会有人知道他藏在被子下的手有多颤抖。

  盛闵行突然冲上去,半跪在床上扣住他的手腕,狠狠道:“别让我发现你骗我。”

  下一秒就收敛了力气,仿佛刚刚几近疯狂的人不曾存在。

  “你到底是喜欢齐度,还是喜欢我?”沈渡津突然转过来,问他这么一句。

  “你,”他毫不犹豫,“齐度只是朋友。”

  “是朋友还想包养一个像他的替身?”沈渡津嘴角微抬。

  盛闵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当时昏了头,但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你信信我好不好?”他又放软语气。

  沈渡津垂下眸子,用一种更加无奈的语气道:“我一直都在努力相信你,可你每次都能在我‘更相信你’这个节点上颠覆我的想象。”

  “对不起。”道歉倒是随口就来。

  “好,我接受了,下不为例,”深藏在被子下面的手冒着冷汗,“我想休息了,头疼。”

  “还头疼?”盛闵行又紧张起来,“我给你约个检查,过两天就去。”

  “好。”沈渡津说,“还有事吗?”

  盛闵行有些支吾:“我是来道歉的。”

  “已经道过了,还有别的事?”

  盛闵行总觉得这突发的情况打乱了他好不容理清楚的思路,现在又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我捐款不是为了什么别的,我是想帮你。”

  “我知道。”沈渡津深吸了一口气,“可是从我的角度出发,我不是不愿意接受你的帮助,可朋友间的帮助绝对不是以这种捐款的方式出现,我心里那关我过不去,这笔钱就当我借你的。”

  “我们是朋友?”盛闵行不太相信道,“难道不是雇主与被雇人?”

  沈渡津:“嗯?”

  他垂下眼去:“你两个小时前刚说过的。”

  沈渡津好不容易回想起来:“是我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

  “我们也不只是朋友。”盛闵行很小声说道。

  沈渡津心头蠢蠢欲动:“那还是什么?”

  他依稀记得,两个小时前他也问过这句话。

  只不过那时候双方都在气头上,最后不了了之。

  盛闵行压了压情绪,放缓语气道:“你还是我喜欢的人。”

  又来。

  沈渡津:“所以那笔捐款,你是想讨我欢心?还是想怎样,让我也更喜欢你一些?”

  盛闵行心中警铃拉响,再说下去可能乱套,保不齐那笔钱的真实用途要面世。

  “所以你会吗?”盛闵行试探道。

  沈渡津:“不会,感情是你来我往的东西,没办法用金钱去衡量,并不是你付了钱我就该用更多的喜欢来回报你。”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算了,不说这些。现在这情况说白了,不是喜欢与爱,是你同情我,而我感激你。”

  “我没同情你,”盛闵行神情有些窘迫,“我喜欢你。”

  这样子鲁莽又冲撞,莫名像年少时表白失败的男生不甘就此放弃,仓皇地卷土再来。

  沈渡津不露痕迹地缓缓将脸埋入阴影中,不想被人看见从耳垂末梢蔓延上来的微红色。

  如果盛闵行再留心些,会发现他耳垂已经渲染成浓重的红粉色。

  有些被刻意忽视的东西忍受不了被忽视的滋味,终于要在悄无声息中长大,占据生命长河中的一隅。

  这是喜欢吗?

  他说不准,没喜欢过什么人,因此也没有个借鉴。

  这是种陌生又奇异的感觉,心跳加速,四肢发软不听使唤,头顶像要冒烟。

  不知在哪个具体的时间点开始出现,出现的时候也很随机。

  他甚至对这种感觉上瘾。

  ……

  “沈老师这么爱听表白的话,赶紧答应我好不好?”盛闵行见他低头不说话,用食指和中指凹成小人的样子“走”过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刚说对了,我是想让你也喜欢我的,所以你能不能也多喜欢我一点点?”

  “沈老师?”

  “沈渡津?”

  人没反应,盛闵行大胆伸手向前,温暖的指腹落在了有些冰凉又光滑的脸颊上。

  沈渡津没拒绝也没躲。

  盛闵行又欺身向前,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朝着方才指腹的落点进攻。

  温热鼻息喷薄在脸侧的时候,沈渡津终于回神,第一时间是远离盛闵行那张与他只有咫尺之遥的脸。

  盛闵行有些尴尬:“你没反应,吓吓你,不是真的。”

  “你再给我点时间。”

  前言不搭后语,他说的话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