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试谋未遂【完结番外】>第75章 蓝雪花

  当晚的争吵最终以钟期先一步回房告终。

  沈渡津洗了澡躺在床上,反反复复摊煎饼就是睡不着。

  他复盘着和钟期说过的话,为那句一时冲动的“与盛闵行谈恋爱”感到口干舌燥。

  后来不知怎么地意识模糊起来,也不知道睡着还是神游,他总算闭上了眼。

  老小区里物业不作为,有些老人家在家里的车棚偷着养鸡。

  沈渡津清楚地听到了黎明时分的第一声鸡鸣。

  走到镜子前一看,镜子里的人面色青灰,眼袋说要掉到下巴上都不为过。

  这脸色,要真去到盛闵行面前免不了又要被“关心”一番。

  不过所幸,第二天是元旦,他没什么机会见到盛闵行。

  只是在起床的时候看到盛闵行的新微信。

  【新年快乐】

  【昨晚睡得好吗?】

  ……

  其实沈渡津更乐意将元旦假期推迟,又或者直接取消他今年的元旦假期。

  因为这样就不需要每天在家里对着刚吵完架的钟期。

  钟期很擅长冷战。

  应该说是单方面冷战。

  这不算沈渡津的新发现。

  上次是将他从复缙手里救出来,沈渡津自觉没什么惹到他的地方,可家里就是沉默了将近一个星期。

  那次是沈渡先开的口,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然后便是这次。

  一开始沈渡津也尝试与他沟通,可永远像在对空气说话。

  他们正常地在饭桌上吃饭,约定俗成的做饭洗碗,洗衣服晾衣服顺序也没有变。

  仅仅只是不说话而已。

  可这次沈渡津不打算主动解决问题了。

  他没错,是钟期的问题。

  他只是朋友的身份,而不是娇惯孩子的父母。

  ***

  沈渡津从未觉得三天时间如此漫长。

  家里气氛不适合人生存,他平生第一次被逼着出门,差点逛遍整个云城。

  除了到处漫无目的地乱逛,更多时候他都是在医院陪着沈慧。

  沈慧果然很在意那个匿名捐款的学生,和他提了不下十次,让他尽力去找那人是谁。

  可他的确尽力了,他没有手眼通天的本领,院方也是守口如瓶,根本就是无从查起。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三天,他从来没这么期待过上班的日子。

  这天下了班,盛闵行早早地回了家,到家之前还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别带着狗乱跑,等会儿有要事相商。

  沈渡津本身就计划下午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不过他训练那两只小东西接收指令,一时半会儿没看手机,消息回复得不及时。

  彼时他回复盛闵行时,那人已经回到家门口。

  沈渡津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与盛闵行的聊天框那里,还在往输入栏里敲敲打打着些什么,浑然不觉身后站了人。

  “k门雇主,是谁?”那道声音响亮亮地从沈渡津头顶传下来。

  他猛地抬头一看,赫然看到盛闵行那张脸正正对着他。

  盛闵行指了指自己:“我吗?”

  他下意识将手机往怀里藏。

  “不是。”他否认道。

  盛闵行用一种憋笑的语气问他:“那我的头像还真是大众化,不知道沈老师微信里加了多少个用这种头像的人呢?”

  你头像是纯黑色,从前非主流就爱用这个。沈渡津想这么怼他。

  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现实中并不说话。

  “没多少个。”

  盛闵行不信:“是这样吗?只有我和这个‘k门雇主’?”

  “k门雇主”突然来了信息,沈渡津开了震动模式,这一震差点让他手机都摔地上。

  盛闵行:“奇怪了,我给沈老师发消息,怎么k门雇主也给你发?”

  “看来沈老师你还是惯爱骗人的。”

  沈渡津只得承认。

  “为什么改成这个备注?”盛闵行问他。

  “k字开头,方便管理。”

  盛闵行继续问:“那‘门’呢?”

  “手误多打上去的。”

  盛闵行看他的表情憋不住了,笑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每次心虚的时候都喜欢斜视啊?”

  沈渡津撇他一眼。

  “啊,就是这样。”盛闵行坐到他旁边,哂笑道。

  “说我抠门而已,承认也没什么的,”盛闵行说,“刚好我是个‘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人,我以后大方点,怎么样?”

  “还有啊,我知道有一个说法,只有在意某些人才会给他改备注。”

  沈渡津想抢他手里的文件袋。

  盛闵行早料到他这动作,轻轻松松避开,嘴上还轻飘飘道:“那不说话就是默认,我能不能顺带认为,我是你心里在意的人?”

  “我不信你特地提早回来就是为了取笑我。”沈渡津抬眸,冷冷道。

  取笑还是调戏?盛闵行还想多问一句,但看这人明显不悦,最终作罢。

  “再问一句,”盛闵行高高举起文件袋,将它举到沈渡津碰不到的地方,“你不想知道在我这里,你是什么备注吗?”

  “不想,让我看看合同。”

  “看来我们还是很有默契的。”盛闵行笑道,一边慢悠悠地将牛皮纸袋上的线扣拆开。

  盛闵行将薪资提高了百分之五十,这是沈渡津完全没想到的。

  他惊讶于抠门雇主突如其来的大方爽快,以至于在看到“50%”的时候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愣着做什么,沈老师觉得工资少了?”盛闵行抱着手臂,靠在沙发靠背上看他。

  “不少……很多。”

  “那你愿意吗?”

  沈渡津签名的手替他的嘴回答了。

  墨迹还没干涸,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前面的字,蹭得小指有些发黑。

  这是他与盛闵行第三份合同,大概也会是最后一份了吧。

  ***

  盛闵行又给他放了两天假,让他在家里好好收拾东西。

  他这才发觉盛闵行并不是什么刻板抠门的雇主,起码就从他正式上班开始,放假时间多于上班时间这一点来说,他就很不错。

  沈渡津关着门在房里收拾东西,钟期似乎也察觉得到。

  毕竟家里气氛有所不同,有些平时固定摆放的东西突然就不见了,很难让人不生疑。

  隔壁房间常常传来拖拽东西的声音,沈渡津虽然疑惑,却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习惯,疑惑也仅仅是疑惑而已。

  就这样一直僵持到钟期搬走那天。

  钟期说到做到,沈渡津搬走他便不再久留。

  那是个清晨,钟期故意挑的好时候,天还只是微微发亮,沈渡津尚在睡梦之中,他便悄无声息地走了。

  走之前还将沈渡津特地给他配的钥匙放在了玄关处。

  沈渡津醒来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便开始给他打电话,电话很轻松地打通了,他试图挽回一下钟期。

  他说:“这房子就算我搬走了还是会继续租下去的,你住在我这儿也算是给这儿添点人气,我也不是一直在盛闵行家里长住下去……”

  他不知自己没有逻辑地在说些什么。

  钟期打断他:“不了沈哥,我已经找好了地方,其实搬走是我很早以前就有的想法,只是一直都没告诉你。”

  “你也不要因为我去与盛闵行搅在一起,我不想让我成为你的挂碍,”钟期哽了一下,继续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合同期满以后尽快搬回去。”

  沈渡津无奈叹了口气,应下他:“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楼下的鸡也不啼了,四下是无人的寂静。

  很久违的感觉,原来距离钟期搬进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他与钟期,大概这辈子的缘分算是走到尽头了。

  他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迷茫,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

  ……

  钟期不住,房子还是要继续租下去,他的确不在这边住了,可属于他自己的家还是要有。

  不考虑他自己,沈俞放假回来也需要有地方住。

  万一、万一沈慧也能出院了呢?

  他们需要个家。

  因为沈慧生病,他们迫不得已卖掉了原来三十多年的老房子,那房子其实很不错,沈渡津出生在那儿,上学时在那儿,从齐德手里回来时还是住在那儿,感情不可谓不深。

  那儿地段也好,靠近市中心,各种基础设施齐全,哪怕是老房子了也能卖个好价钱。

  家是人的归属,山穷水尽时他将其变卖,最终没有办法再把它买回来。

  所以现在这个,即使是临时的,却也好过没有。

  搬家那天下了雨,盛闵行特地开了辆车过来帮他。

  甚至还带了好几个人过来。

  几个人进进出出,将外面的脏污都带了进来,光洁的地面变得泥泞不堪。

  其他都好说,可沈渡津那些花该何去何从,这是件难办的事。

  他将花看得很重要,即使都是便宜品种,但都是他精心打理过的。

  盛闵行见他久久地伫立在阳台前,上前一步道:“你要喜欢的话就都搬过去吧,我家院子里还很空,你可以试试把它变成花园。”

  沈渡津本以为盛闵行顶多让他选几盆喜欢的带过去,心里已经在做着抉择,没想到这人这么爽快。

  结果一直到最后,说是帮忙搬家,其实搬的大部分都是花。

  花实在太多,盛闵行也不得不帮忙。

  司机开着车等在楼下,而停车位距离居民楼还有段时间。

  一开始也只是很朦胧的雨幕,方便起见便不打伞,脚步放快些也不会淋到什么。

  盛闵行将文竹稳稳放到后备箱中,转身又准备上楼。

  天色渐晚,他看到沈渡津从黑洞洞的楼梯口走出来。

  他认出来了,沈渡津怀里那盆正好是放在阳台入口处的蓝雪花。

  雨忽然下大,他又看见沈渡津下意识低头,试图用头和单薄的肩膀护住那些蓝色的花。

  效用不大,边缘处的一些蓝色花瓣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豆大的雨点击落。

  他还是不肯放弃,异常执着地低着头,路都看不清楚。

  盛闵行想,这人真是蠢,爱花甚过爱自己。

  他朝着沈渡津走过去,果然是低头不看路,下一秒便直直地撞了上来。

  沈渡津终于抬头。

  雨水打得他浑身都湿漉漉的,像是把眼睛都打湿了,比平常更多一分澄明干净。

  盛闵行呼吸一滞,心脏像被细密的线紧紧缠绕又放松,反复多次。

  他无法预知,这一幕将从此刻开始,印入眼里、心里,以至于以后的很多年都记忆犹新,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