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试谋未遂【完结番外】>第17章 我知道你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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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台和破烂没什么区别的手机在那晚过后真就彻底报了废,沈渡津该明白这个道理的,可他就是不信邪,换手机是笔不小的开支,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了步行街尽头那家手机店。

  这地头租金便宜,连带着手机价格也比较良心。但老板不好说话,价钱说一不二。

  这就是这台手机的来处。

  沈渡津将屏幕碎掉大半的手机拿出来,小心翼翼展开外面包裹的纸巾,纸巾上还挂着玻璃碎渣。

  老板只拧过头看了一眼就说不行。

  “你见过华佗能把碎成渣的人拼接回来的吗?”这是老板的原话。

  沈渡津说:“我没见过华佗。”

  “没见过也没关系,反正就是修不好了,你再买一台比花钱修它强不知多少倍。”老板叼着根烟,指着那坨残骸说道。香烟跟着他说话的频率一起一伏。

  沈渡津放弃挣扎:“那这儿收旧手机吗?”

  “完整的怎么说也能有个三五十,你这……”老板凑近仔细打量一下,“摔成这样的,15吧。”

  15未免太少,沈渡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老板又有些好奇地开口:“不过你这到底怎么摔的啊,能摔成这样?”

  沈渡津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晚发生过的所有事。

  “没怎么摔的,日积月累,磕了一下地板就碎了。”

  老板将那台手机带着纸巾一起塞进了抽屉里,然后翻箱倒柜东拼西凑找出了十五的零钱交给沈渡津。

  这就是这台手机的来处,也是这台手机的归处了。沈渡津这么想着。

  老板问:“要挑台新的吗?”

  “新的……多少钱?”

  “全新的那肯定正价,二手的便宜点。”

  “二手的多少钱?”

  “有贵有便宜,好牌子贵点800,差点的400。”

  沈渡津略加思索,昨天他刚替沈慧结完拖欠了医院两个星期的药钱,眼看着手机支付完成页面上的一个数字换出流水样的账单,手头实在没什么余钱。

  而且沈俞每个月15号定时拿生活费。15号快到了。

  但手机又实在是必需品。

  捉襟见肘真是让人苦恼的事。

  沈渡津:“比400便宜的有吗?”

  “还要便宜??!”老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年轻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看起来不像是穷得连400块都掏不起的人。

  沈渡津点点头。

  “二手的最便宜400了,这可是智能机啊。不过我这倒还有台三手的,一百,你不嫌弃就拿去。”

  “就要那台100的吧。”沈渡津眼睛亮了一下,他不甚在意二手三手四手,他更在意价格。

  手机嘛,旧点没事,多次转手也没关系,能用就行。

  老板再次翻箱倒柜,最后从积满灰的墨绿色小箱子里翻出了更加积满灰的那台三手机。他拍干净手机表面的灰尘,又对着吹了好几下才递给沈渡津。

  这是属于灰头土脸三手机再次易主的仪式感。

  “喏,加上你手上的十五,再补七十五,拿回家吧。”

  现代人都习惯用手机支付,沈渡津也不例外,不过他出门一向有携带纸钞的习惯,这样可以避免一些使用不了手机支付的麻烦。

  就好比如现在。他没有手机,只能用现金支付。

  他从证件夹的最里面掏出张一百递了过去。

  老板乐呵地接过:“那十五你收好。”还不忘提醒一句:“零零散散的,小心别丢了。”

  沈渡津出了老手机店,他准备像往常一样去医院看看沈慧。

  路过花店的时候,他想起来今天不是星期五,不需要买百合,于是又出了步行街。

  时间不紧张,距离平常到达医院的六点半还有半小时。

  沈渡津打算慢慢走过去,可是刚安上电话卡的新手机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响声,像是要穿透人的耳膜扼住咽喉。

  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沈渡津没给备注,号码不算熟悉,但肯定是见过的。

  沈渡津一下子没想起来,但还是摁下了接通。

  “您好,是沈慧的家属吗?”

  沈渡津心脏停跳了一下,那股诡异的熟悉感终于得以解释清楚。

  是肿瘤科室的固定电话。

  医院不会特地打电话告知家属患者病情好转,只有一种可能。

  他听见自己声音在抖:“是。”

  “沈慧于十七点五十三分突发心脏骤停,现在在102抢救室实施抢救,家属赶紧过来一趟。”

  “好。”沈渡津耳朵有些嗡鸣。

  电话那头好像特别紧急,沈渡津说了“好”就立马断了线,不过通知到位了也没什么需要在电话里说的。

  忽然起了一阵不小的风,街边正在装修的店面门前有堆沙子,风一吹,撒了沈渡津一身。

  沙子迷眼睛,沈渡津有些六神无主。

  沈慧为了齐德早年就和家里断了关系,多年下来终于证实了当年她爸妈的明智,也终于证实她当年的草率决定有多么荒谬。

  男人并不可靠。她只有儿子和女儿了。

  这种荒谬错乱的后果似乎传递给了下一代,沈渡津在遇上这种大事不会有可以商量的人,沈俞在备战高考,他不可能用这样的消息扰乱沈俞。

  真的没有人了。

  所以他要冷静。

  他不能乱。

  所以他只站在原地僵了不到一分钟,醒悟过来的第一件事是给夜幸那边打电话请了今天的假。

  电话那头语气有些揶揄:“不是我说你啊小沈,你现在正是盛总面前的红人,不抓住机会多往上爬爬?”

  “可有大把人觊觎你现在的位置呢,你不争取别人可就往上走了哦……”

  意思就是,干不了就滚。

  “觊觎”这个词,好像显得盛闵行有多金贵一样。

  他的确很金贵,不过沈渡津对金贵的东西一向不感兴趣,他只想要平淡安稳。

  于是他充耳不闻,请了假便迅速挂断,也不怕得罪人,他现在没有听长篇大论的功夫。

  到了医院沈渡津才发现沈慧的情况并不太好,人已经出了抢救室送进了ICU,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身体各种机能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大脑缺氧时间过长,昏迷时间不定。

  一切都是沈渡津在路上已经想过无数回的,更坏的他也想过了。沈慧可能会死,这甚至是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还活着就能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沈慧短时间内醒不过来,人在ICU里沈渡津除了出钱也没有别的能做的。探视时间早已过去,他也实在没有精力回夜幸复工,于是在安顿好一切后,他回了出租屋。

  ***

  盛闵行在那栋居民楼下停了车,这里还是和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

  脏乱差。

  对于小时候养在温室里的盛少爷和长大后叱咤风云的盛总来说,的确是这样的。

  他走进那栋潮湿阴暗的老式建筑,楼道天花板上蜿蜒的水管不时发出水流声,阴森又可怖,直击人内心深处。

  盛闵行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沈渡津一个人住这儿,不害怕吗?

  以后把人包养了一定给换套干净敞亮的。

  这条走廊真的很长,盛闵行上了楼转弯后又走了很久,才终于站在沈渡津家门口。

  直到看见门缝里面透出的光亮时,盛闵行才稍微冷静了些。他猛然意识到,其实他这个突然登门造访的行为十分突兀鲁莽,鲁莽是对他自己而言。沈渡津家里有事,他并不能确定沈渡津是否在家,又或是在别的他不知道的地方。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确定沈渡津今晚是否会被其他事情绊住脚而回不了家,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将在门口苦等一夜。

  他被自己这种延伸出去的思维吓了一跳,随后将这种异状归咎于齐度的吸引。

  停下思维发散的最好方法就是用另一件事分散注意力。

  盛闵行抬手在那扇布满绿漆的铁门上敲了敲。

  老式居民楼隔音差,沈渡津常年半夜能听到楼上夫妻半夜吵架摔东西的声音,也能听到隔壁家两三岁的孩子半夜哭闹。

  夜深了整个世界都陷入沉寂,在敲门声响起之前他便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那是阵鞋底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沈渡津本以为只是路过,可这个声音消失在他家门口。

  小偷半夜潜入老式居民楼实施盗窃的新闻屡见不鲜,不过小偷会大张旗鼓地穿皮鞋还把地板踩得咚咚响?

  好像不会。

  沈渡津无心理会外面的可疑人物是什么成分,他刚解决完沈慧的事,累得头皮发麻筋骨酸痛。

  可突然就有个可怕的想法占据他的大脑。

  复缙来了。就在今天,就在今夜。

  过去大半个月里一直没什么动静,复缙再也没在夜幸出现过,沈渡津甚至以为那晚只是一场不太美的梦。这种虚假的安逸很容易让人看不清现实。

  现实不是看不见就不存在的。现实这不就来了嘛。

  沈渡津觉着有些好笑,当时在夜幸刚得要命,现在危难临头了还是会怂。

  他原本在走向厨房,此时也停下脚步,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响。

  他甚至放低了呼吸声。

  可没有声音。

  是他精神太紧绷敏感产生错觉了?

  又等了几秒,没有声音。

  错觉?他脚刚迈出去半步——

  不对。有人敲门。

  沈渡津屏住了呼吸,那阵敲门声更加清晰,不疾不徐,一下又一下。他突然有种下一秒敲门声就会变急促并且破门而入的预感。

  他社交圈子小,从来没有过半夜被人敲门的经历,因此他几乎肯定了门外一定是复缙的事实。

  可钟期还在家。

  敲门声还在继续,沈渡津转而走向钟期的房间。房门紧闭,一如主人的内心。

  他敲敲门,过了两秒钟期才把门打开。经过这些天的休养,钟期精神状态明显比之前求助沈渡津时好了很多,但还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可见复缙荼毒有多严重。

  “一会儿不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你都把门锁好别出来。”沈渡津严肃道。

  钟期一下子变得惊恐,眼神中露出深深的恐惧,像是要变回一个月前的模样:“是……他来了吗?”

  “还不确定,你把门锁好别出来就行。”

  沈渡津亲手合上房门,放轻脚步声走到大门前站定。与此同时,那阵规律的敲门声也停了。

  明明什么声音也没有,可安静到极致往往是最让人心慌的。

  盛闵行一连敲了好几下都无人应答,可里面又确确实实亮着灯。

  高贵无比的盛总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扒门缝看里面情形的想法,但随即被否决,太丢面子。

  无奈之下,他只能隔着门喊了一句:“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这听在沈渡津耳朵里面是极其惊悚的。

  但等等,这似乎与复缙的声音有些出入。

  他总共也没同复缙讲过几句话,复缙的音色也早已模糊不清,但这个声音绝对不是他的。很熟悉,光是听着就有一种厌恶的感觉。

  沈渡津嘴角牵起一个颇为无语的笑。

  原来是盛闵行啊。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一丝松懈下来。

  明明盛闵行与复缙同等危险才是。

  他打开门,门外赫然是那张让人生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