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走廊瞬间一片兵荒马乱。
秦因说过, 暂时隐瞒言何的等级,但这种事从结果出来的时候起,稍微有点背景的虫都会知道, 且奔走相告。
瞒不住的。
在场的多半都在装傻, 也在言何做出自伤的举动后慌了神, 叫医疗舱的, 喊医学教授的,调帮手的,忙得很。
堵塞的空气终于流淌起来。
“都杵在这里干什么?”塔尔刚从楼上下来,怀里还抱着一箱针剂, 他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脸茫然:“吵什么呢?”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落在言何的腹部, 瞳孔一缩, 他张了张嘴, 刚想说什么,又看到了言何手里的刀。
“你……”他目瞪口呆, “你是疯了吗?”
至此, 靠言何最近的几位才猛然回神。
秦因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刀袋, 想不明白一只雄虫是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抢走武器的。
“雄主……”
温北跪坐在地上,仰头盯着言何的伤处, 像这辈子
第一回看到刀伤似的,惊诧懵懂。他伸出手, 想捂住那道流血的口子, 却抖的伸不直, 有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滴落,一下一下砸在地砖表面, 细小的水珠溅起来,又落回去。
言何没看他。
他躲开想要搀扶他的陌生雌虫,自顾自往墙边一靠,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塔尔殿下,不是说好了给我看门,怎么跑了?”
“我就去拿点药……”塔尔转身放下箱子,上前想检查言何的伤,同时质问他:“你在做什么?”
言何猜他想问的是“你在作什么”
但碍于有很多陌生虫在场,他没好意思。
言何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太走心的笑,平日里那些装模作样的技巧一个也懒得用。
他伸长了腿,巧妙的支撑着身体,轻声回答:“如您所见,我在发疯。”
他从小就喜欢发疯。
父母忙于工作,一个月只会回来两次,其中一次还多半是在他睡梦中。
相比他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孩,他们显然更喜欢觥筹交错的生意场。
家里的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都不大尽心。
谁会対一个空荡荡的房子和几乎不说话的小孩上心呢。
言何理解他们,包括他的父母。
只是后来的一位保姆贪得无厌,在发现屋子里的监控并没有人查看以及家里的大人也不关注这个孩子时,她心生歹念。
饭菜变得敷衍,卫生也草草打扫,衣服也丢给言何自己洗。
持续了半个月,她愈发大胆,甚至什么都不做。
言何依旧不说话,対她的做法视而不见。
他的无视激怒了保姆。
她开始威胁他不许告状、大声的咒骂、用力的推搡,却忘了过去了大半年,他一次也没有说过。
于是在七岁生日那天,言何拨打了报警电话。
在警察上门的前十分钟,他摔碎了家里的装饰品,轻而易举的惹怒保姆。
他把大门打开,故意站在旋转楼梯口,故意小声的出言相讽。
也在保姆照常推搡过来时,故意松开了扶手。
他就是故意的,他要把那些轻飘飘的罪名变成“谋杀未遂”,他要惩罚和做的错事成正比。
无人庇护,他也要为自己争。
在那些轻飘飘的时光背后,他有时候也会想,怎么可以这样做呢?
虽然地上有早就铺好的地毯,他知道摔不坏,但一旦摔歪了呢?
一旦磕到台阶了呢?
以后还是少发疯的好。
他劝诫自己。
转眼长大,他还是这么的不听劝。
只不过如今的他会把风险降到最低——他百分百确定他捅的位置不会死人,顶多出点血,哪里都伤不到。
“我真没事。”他推开塔尔,散漫的耸耸肩:“干嘛这么凝重。”
“我是在想,帝国好不容易多了一位……”他含混的把等级的字眼吞下去,跳过过程进行总结:“结果还是个精神病。”
“你才是精神病。”言何用小学生吵架法反驳,他呼出一口气,脸色发白。
隔壁房间的动静依旧很大,叶镇似乎比温北严重的多,快要把房顶掀翻了。
言何的视线扫过去,又轻轻的收回来,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医疗舱很快到达现场,咋咋呼呼的围过来。
“塔尔。”言何偏了偏身体,声音很低,意有所指:“帮个忙?”
塔尔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刚刚也犹豫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是最合适的那个,也不吃亏。
他也不想温北因此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但是……
“先说好了,我不娶他。”塔尔嘟囔着。
“嗯。”言何拍拍他肩膀,“谢了。”
S级医疗舱很大,占满了整个走廊,无关的虫被清了出去,包括手舞足蹈的丛书杨。
这家伙可能是受刺激太大了,精神不太正常,扒着门不放手,死死的盯着言何和温北的方向,眼眶里满是红血丝,很是吓人。
言何无意间回头,正対上他愤恨的眼神。
言何顿了顿,又黑又沉的眸子里毫无情绪,他望着仪态尽失的中年男“人”,半晌,轻轻笑了。
“让他说。”
丛书杨甩开压他的雄虫,气息不稳,但语气中的怨毒不减:“真可怜啊,拼命护着的雌虫……”
他又看向温北,指的是谁很明显:“却是个不忠不孝的臭虫,他从小就冷漠自私,他压根就不爱你!他就是要利用你……”
“言何殿下!”
丛书杨的话被一旁的雌虫急急打断:“您还在流血,快点进行治疗吧。”
言何偏头,发现这只虫有点眼熟,似乎是在温北的军区见过。
他没多想,垂眼去看还跪在地上的温北。
后者衣衫凌乱,两只手撑在地面,即便如此还是摇摇欲坠,脸上的冷汗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可怜兮兮的,像只大雨天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狗。
察觉到言何的注目,他抬起头,眼睫轻轻的抖着,嘴唇翕动,像是想说什么。
言何耐心的等了片刻,他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摇头,也不知在否认些什么。
丛书杨已经被带远了,不甘的喊声回荡在走廊。
言何大拇指重重地摩挲了下指骨,在心里轻轻说,我知道。
他知道温北不爱他。
一直都知道。
可是要怎么办呢。
他忘不掉,逃不走,心心念念。
或许人这一辈子,都会有这么一遭,如此热烈,如此心动,毫无道理。
除了他,都不行。
言何不想忘,也不想逃,属于他的,他迟早得到。
只不过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挫折,没关系。
他无意识按了按腹部,那里已经不再流血,但还隐隐作痛。
事已至此,温北的头发还是黑色的,他甚至……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
太疼了。言何想。
就像他穿越前,子弹从身后穿过腹腔时,一样疼。
言何站在走廊的边缘,感受着穿涌的冷风,头一回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他穿越而来的意义是什么呢。
“殿下?殿下!”
言何倏地回神。
送来医疗舱的雌虫快急哭了,哆哆嗦嗦的指着他的伤:“您快进去吧,好多血……”
急什么,又死不了。
言何扫了巨大的医疗舱两眼,发现不愧是S级,可供多人同时使用。
塔尔已经进了隔壁房间,刚开始传出几声打斗响,现下已经安静下来,料想是顺利的。
“别哭了。”言何伸手,似是想替温北擦掉眼泪,不知为何又停在半空没有继续动作,他顿了顿,道:“不是已经结束了么,还哭什么。”
说着,他复又抬起眼,透过玻璃望向隔壁,什么都没看到。
“都结束了。”他喃喃着,“不用担心了。”
“雄主……”温北嗓音哑的像生吞了十斤铁锈。
“其实我不喜欢这个称呼。”言何说,“以后别叫了。”
温北脸色又白了几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的身影已经倒了下去。
药剂的副作用后知后觉的漫上来,言何只觉得疲惫不堪,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恍惚间他好像听到谁惊慌失措的喊声,渐渐消失在耳畔。
言何再次醒来时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这里布置的简朴低调,却不难看出其设计的精妙之处,无论是采光朝向还是家具装潢,都是顶尖的。
言何无声观察了片刻,这才活动下脖子,看到了趴在床边的温北。
后者还是那头乌发,整张脸都陷在臂弯,只露出毛茸茸的头发以及白皙修长的后颈。
言何眸光一顿。
他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本能,伸出手摸了下温北柔软的发丝。
他很快收回爪子,因为看到温北手指蜷了蜷,估计快醒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温北便直起身子。対上言何的眼睛,他愣了好一会儿,有些惊喜似的睁大眼:“您醒了?”
“……嗯。”言何清清嗓子,问他:“我睡了多久?”
“三天。”
这么久?
这具身体还是差。
他在心里下了结论,抬头,却见温北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眼周的青黑遮都遮不住,短短几天好像换了个人,疲倦又清瘦。
“……”言何舔了下嘴唇,觉得口干舌燥,他忍了两秒,问:“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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