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缉罪者【完结番外】>第88章 再访冯墨

  分配完具体的工作任务, 江起云发现窗边正在通电话的虞归晚有些不对劲,她走过去,看见虞归晚面色恍惚,眼神怔忪, 仿佛遭了什么重大打击, 脸颊都失了几分血色。

  江起云抬手放在她的肩头:“怎么了?”

  虞归晚看向江起云, 眸光颤动, 气息也不稳:“老师他长了恶性脑肿瘤, 今早猝倒了过去,这些年, 他一直没有告诉我,没有告诉过我……”

  江起云眉目一震,“怎么会这样?石教授现在怎么样了?”

  “庭生哥说已经脱离了危险, 现在在重症监护室。”

  “你要现在过去看一下石教授吗?”江起云担忧地问。

  虞归晚看向办公区忙忙碌碌的众人, 轻摇摇头:“等晚一点再去。”

  “需要我陪你吗?”

  虞归晚:“不用, 这里更需要你。”

  江起云很担心虞归晚现在的状态,因为她知道石中涧对于虞归晚的意义, 不只是传业恩师, 还是亲近的长辈和朋友, 对她很言, 是很重要的人。

  虞归晚觉察到江起云忧虑的眼神, 勉力微笑道:“我没事,工作吧。”

  很多时候她们和她们的父辈都是这样,职业的特殊性决定了坚守岗位、履行职责往往优于个人生活上的突发情况。

  两人未多说什么,拾整心绪, 投入到了工作中。

  江起云筹备起联合禁毒大队治安大队对城南辖区吸毒人员进行临时突击摸排的工作, 从中挖掘章邦私下的毒品交易买家。

  虞归晚则在申请走流程去北滨看守所探视冯丹青, 获取更多有关曼珠沙华图腾的信息,有关他的案件将在中旬开庭,他目前还被羁押在看守所内。

  江起云安排沈冬薇和她同去,等流程审批完成后,沈虞两人在下午来到北滨看守所。

  玻璃隔离窗对面,冯丹青戴着手铐,驮着背步履迟缓地往椅子处走,才几月过去,他消瘦得很厉害,面颊蜡黄凹陷,灰蒙蒙的瞳孔里无甚光彩。

  看守人员按着他肩膀将他固定到椅子上,接着将地上的固定脚铐给他戴上,最后放下小桌板。

  如今的冯丹青早已没有了最后一次和虞归晚会见时的自信张狂。

  被羁押在看守所的这几个月似乎磨灭了他身上的扭曲信仰和偏执妄想,他很清楚地知道,如今的失去自由和时间流逝,意味着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以他犯下的罪行来说,死刑立即执行几乎没有什么争议。

  他看向虞归晚,嘴角扬起一丝苦笑:“虞警官是在开庭审判前最后来见我一次吗?”

  虞归晚看着他,目光平静地说道:“你看上去变化很大,不是生理意义上的,我是指心理。”

  “是吗?”冯丹青呓喃。

  虞归晚换了话题:“你应该在每天的新闻播报时间看到了近期本市发生的一起恶性刑事案件了吧?”

  冯丹青:“是,现在你们警方正在悬赏征集破案线索,想来案子进行得不太顺利,虞警官才来找我。我能为你们提供什么帮助吗?”

  外表憔悴,但思维仍是那么敏锐。

  虞归晚很诚实地答:“是。”

  冯丹青抿唇微笑:“那虞警官请讲吧。”

  “十一年前北滨有一起悬案,废弃码头集装箱裸尸案,你知道吗?”

  “小时候听人讲过一些。”

  虞归晚:“近期发生的命案,凶手使用了和当初那起案子同样的作案手法,只在形式上多出来一项。”

  “什么?”

  “凶手用被害人的血在现场画下了曼珠沙华图腾。”

  冯丹青面色一怔,忽而低头笑,笑完之后抬头看虞归晚:“所以虞警官是认为这起案子的凶手是十年前那个连环杀手吗?”

  虞归晚没有回答,只问:“我找到你,想问的就是关于这个图腾,关于它背后的人和组织,你都知道一些什么?”

  冯丹青嘴角噙着笑,死气沉沉的脸又多了几分昔日的自信得意,看得沈冬薇皱紧眉头。

  有的犯人即便是进了监狱,进行了改造教育,但也不可能真正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出来还是社会的危险分子。恶根一旦深种,就难以拔除。

  “那么,我为什么要告诉虞警官呢?”冯丹青反问。

  虞归晚面色不变,语气更没什么波澜,“你当然可以不告诉我,我也无法逼迫你,但我以为,你会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为自己留下一些东西。”她话音一顿,继续道:“一些可以重新让自己被称作为人的东西。”

  冯丹青盯着虞归晚,长长注视了几秒后展笑:“虞警官,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你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十分吸引人。寻常人身上总能见到生和死的明确界限,苟生惧死,没有多少人做得到在死亡面前无惧,你看,就像我现在这样,我也不例外。”

  “但你真的很不一样,你为什么就不怕呢?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副淡然处之无畏无惧的样子呢?是因为你自身的强烈信仰吗?站在光里的人,就这么不惧黑暗吗?”

  冯丹青眼神渐渐迷离:“可你知道吗?你越是这样,就越会激起人的破坏欲,让人想把你这样站在正义光明神坛上的人狠狠拉下来,撕碎你这幅镇静从容的面具,打脏你的羽翼,将你拉进黑暗跌进深渊。”

  冯丹青顿了顿,咧嘴笑:“让你,变得和我们一样。”

  沈冬薇听得睁大了眼,气得起身警告:“冯丹青!注意你的态度。”

  虞归晚拉着沈冬薇手腕让她坐下,“没事。”

  她看向冯丹青,直起腰身,逼近了玻璃隔离窗前:“我也很想看看,你所谓的你们到底要怎样把我同化?”

  冯丹青靠住椅背,不说话,过了几秒,又前倾身子:“虞警官,我很高兴你能来看我,所以我愿意回答你的问题,你问吧。”

  虞归晚:“和你有过接触的用曼珠沙华图腾做头像的人是谁?你们之间都聊了什么?”

  冯丹青双手交叠,手肘撑在桌板上,回答:“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我们认识是始于山那幅画,我在网上和很多人聊过,但只有他一眼看出画中玄妙,知我所想,我当时视他为伯乐。

  我也不清楚他是否是十年前的那个连环杀手,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一定是手染过鲜血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和我的灵魂共鸣。”

  冯丹青眼神陷入痴态,“他就在你身边,他一直注视着你,窥探着你,你不用找他,他会找上你的。”冯丹青喃喃道:“你只需要等着……等着……”

  看守人员走到沈冬薇身边,提醒道:“时间到了。”

  沈冬薇喊了声虞老师。

  虞归晚起身,在冯丹青被带走前,她转身面朝玻璃窗,语气沉静地开口:“冯丹青,不是每个有着悲惨童年的人都只能走向犯罪自我毁灭,这个世上还有许多人有着不完整的家庭、不被父母爱护、面对暴力教育、精神打击,但即使把他们放进更残酷悲惨的环境中,他们也绝对不会去犯罪,不会伤害、杀害任何人。

  就像是泥缝里发出的芽,只要一丁点阳光就能让它们开出向阳的花。”

  “而你,还有所谓的你们,只会透过你们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将你们身上的恶念投射到他人和社会之上。但这个世上,多的是于一朵野花中窥见天堂,于一粒沙中窥见世界的人,平凡身躯,闪耀的是生而为人的人性、神性。”

  “你自己选择了背光而行,选择抛弃人性,沦堕为兽,如今这样也是你自己为自己选择的结局,你早该想到。”

  虞归晚说罢,再未停留,转身离开。

  出了看守所,室外烈日正盛,虞归晚微微抬头直视太阳,刺目的阳光逼得她睁不开眼,只能半阖眼皮。

  来自于阳光的温度仿佛只能流于体表,进入不了体内,她攥着指尖,指尖微凉,是因为当下的心境波澜。

  此时她并不如外表所表现出的这般镇静从容,冯丹青那番话到底还是对她造成了一定影响,但她并不再为此害怕退缩了,她不是十年前那个遭受亲人离世时,没有勇气面对只知逃避的少女了。

  她甚至隐隐有些庆幸,如果凶手针对的真的是她,那么至少她身边的人不会因此受到伤害,她也会尽全力去保护他们,不会再一次,再一次让他夺走她所在乎的人的生命。

  “虞老师?”沈冬薇看着虞归晚站在太阳底下像是在出神,出声喊道。

  虞归晚抬步,“走吧。”

  回局里的路上,虞归晚在半道下车了,说一个小时后回局里,让沈冬薇先回去。

  站在路边,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让师傅尽量快一点,因为重症监护室最后一班探视时间快到了。

  到达医院,她直奔重症监护室所在的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虞归晚看见了靠在走廊墙壁,低垂着头的石庭生。

  听见近前的脚步声,抬头,看到了虞归晚,他向来梳得齐整的头发散乱着,眼底凝着血丝,下巴隐隐可见青色的胡茬。

  “小晚。”

  虞归晚快步上前,“老师现在怎么样?”

  “下午那会恢复了意识。”石庭生道:“走吧,探视的时间快结束了。”

  两人在护理人员的协助下换好隔离衣、头套、鞋套、口罩,再消毒洗手后进入重症监护室,来到石中涧的病床前。

  虞归晚看着病床上闭着双眼,戴着氧气面罩呼吸沉缓的老人,明明上一次见面,他看上去还那么精神抖擞,现在却是如此脆弱地躺在床上。

  生命力仿佛在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流逝。

  虞归晚屈膝半蹲下身,轻轻握住石中涧干瘦的手,“老师,是我,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石中涧的两根手指动了动,眼皮缓缓张开,浑浊的瞳孔在看清虞归晚后,清明了些许,他颤抖着回握住虞归晚的手,呼吸频率急促了起来。

  嘴巴微微张合,呼出的白气在面罩上凝成雾面,像是想和虞归晚说什么。

  “爸,您现在情绪不能太激动。”石庭生出声道。

  虞归晚也察觉到监测仪的各项数据有所波动,连忙安抚:“老师,您先冷静。”

  但石中涧仍是冷静不下来,甚至想要坐起身,监测仪发出警报。

  医护人员立马上前,并让虞归晚石庭生离开监护室。

  换下隔离衣的两人无声地坐在走廊里,医院总是这样,一脚进来,便不一定能一脚踏出去了。

  沉默压抑的氛围蔓延着。

  过了一会儿,石庭生起身去楼下的自助饮料机买了两瓶水上来,递给虞归晚一瓶。

  虞归晚接过,说了一声谢谢。

  她看着矿泉水瓶里微微晃动的水波,声音低哑地问:“老师长脑瘤多久了?”

  石庭生捏着矿泉水瓶,同样没喝,“快十年了。”

  虞归晚呼吸一滞,目光也凝住:“这么久了,为什么一直没有治疗?”

  “我不知道,当年确诊脑瘤后不久爸就带着我出国了,我以为他是想去国外做手术,但他没有,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劝他积极治疗,可他不听。

  你知道的,我爸他脾气温和,但其实很固执。”石庭生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只手捂着脸,声音沉哑:“直到年初检查,脑瘤已经从良性转恶性,药物治疗也没用了,最长,就只剩一年多的时间,所以他选择回国来,回到自己的故乡。”

  “可我没想到,他明明有在按时服药,为什么会突然昏倒,我应该再坚定点的,再坚持劝他的……”男人的声音漫出痛苦来。

  虞归晚没再问什么,她理解石庭生现在的自责和痛苦,他在年少时母亲便因病去世,如今又可能即将送走自己的父亲。

  “庭生哥,你别太自责了,等先熬过这关,我会劝老师积极治疗的,国内也好,国外也好,我们去找最专业的脑科专家,总还有希望的。”

  石庭生深吸了一口气,手背擦过眼睛,留下一片水痕,他勉强地牵起唇角:“让你看笑话了,小晚。”

  “你快回去吧,我知道你手里有案子要忙,这里有我,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告诉你的。”

  虞归晚看了看重症监护室,点头:“好,你记得按时吃饭和休息。”

  石庭生点点头,目送着虞归晚的背影消失在合上的电梯门,他放松身体靠向椅背,看着手背上那片未干的湿痕。

  眉头一皱,似有些嫌恶,拆出一片纸巾用力地擦掉。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发挥脑洞,畅想后续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