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缉罪者【完结番外】>第37章 侦查困境

  西斜的暮光穿透过江起云的耳廓, 映着她的耳朵微微透明又泛着点粉,她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抬腿追上虞归晚。

  大概是害怕虞归晚继续刚才的话题,她开口谈起正事:“你觉得葛山能把车藏在哪儿?”

  “先摸排完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吧。”虞归晚没有轻易下结论。

  两人走进支路, 到达了垃圾处理厂, 附近几公里内的街道社区生活垃圾都会被收集到这里进行回收处理, 几十米开外都能闻见从里散发出来的阵阵臭味。

  两人以垃圾处理厂为圆心在附近几百米勘查了一番, 并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于是前往下一个摸排点,一处二手车行。

  该二手车行位于一条街道的末端, 由于地理位置偏僻,沿街门市大多空置着,卷帘门上张贴着各种小广告和门市出租的信息, 街上偶有几名行人路过, 也是埋头看着手机疾步离开。

  江起云站在外围观察二手车行, 车行占地很光,外围都围着两米多的蓝漆铁板, 进出口是一扇关着的大铁门, 铁门顶部挂着一块掉色的招牌——明亮车行。

  “等会儿我来和老板交涉。”江起云道。

  虞归晚点头。

  江起云活动了一番面部肌肉后, 挤出笑容, 上前拍响车行的大铁门, 铁门发出咣当当的声响。

  十多秒后里边响起脚步声,铁门被打开半人宽,一个留着平头发型的男人单手把着门框,吊眼瞧着她们。

  男人个子不高, 肩膀宽厚, 皮肤黝黑, 脸型方阔,生了一双吊梢眼,他嘴里叼着根即将燃尽的烟,细看了两眼来人后,问:“你们干嘛的?”

  江启云微笑:“老板,我们来买车。”

  男人并不怎么热情,拉开铁门道:“进来吧。”

  江启云抬腿入内,瞥见铁门一侧拴着一只皮毛油亮的大黑犬,她立马驻足,转身拉住虞归晚,把她往自己身后一带,握着她手快步离开大黑狗所在范围。

  大黑狗两只圆圆的眼睛盯着她,颇有些无辜的样子。

  进入到车行内的坝子,江起云正环视着周围摆得满满当当的各式二手车,忽感掌心一痒,低头看去,痒意来源于她和虞归晚还握着的手,虞归晚刚刚用指尖刮了刮她的掌心,此时又朝她抬了抬下巴。

  江起云心领神会,顺着虞归晚的视线看向十几米外一角落排列堆积在一起的旧车。

  一根烟燃尽了,老板又点了根烟,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背心,下身是宽松的大裤衩,趿着人字拖,似乎对做生意赚钱并不热衷,只随意问:“你们想买什么车?心理价位多少?”

  “用来代步的,我们都不了解车,老板给介绍介绍呗。”江起云笑着道。

  男人吸一大口烟,领着她们往另一边走,边走边介绍:“这辆不错,原车主才落户两个月,觉得不喜欢了就出了,排量适中,稳定性好,适合你们女的开。”

  江起云附和地点点头,目光不断在四周打量。

  老板还在继续介绍着,江起云突然打断他:“老板贵姓啊?”

  “孙,家里排行老五。”

  江起云堆笑叫他:“孙大哥,问你个事呗?”

  男人吐出一口烟圈,烟圈在空气中一层层放大扩散,飘到虞归晚面前,虞归晚鼻翼翕动,轻皱眉头。

  “您这儿有过水车吗?”

  男人吸烟的动作一停,放下掐着烟的手,飞快说道:“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江起云脸上笑容不减,“那可能是我打听错了吧,不好意思啊。”

  “谁和你说的这些?”男人眯着眼睛审视江起云。

  “啊,就刚从里面出来的一位朋友,我这边有事需要用车,就跟他打听了一下,他给我推荐的您这儿。”

  男人继续审视着江起云,眉头紧锁。

  江起云摆摆手,“没事儿老板,我懂,干你们这行得谨慎,这样吧,下次我叫上我那朋友一块儿过来,这您总放心了吧。

  男人面色一松,摇摇手示意她们离开。

  江起云道谢后,和虞归晚离开车行,一边走路一边打字发送信息。

  虞归晚问:“你觉得葛山和这孙五有关系?”

  江起云边发信息边回道:“你最开始示意我看的那角落那批车确实有问题,都是报废车、事故车、抵押车一类的,里面有和作案车辆很相似的面包车车型,像是同款系列车,然后我就用黑车交易的黑话套他,过水车的意思就是走私车,他明显听懂了,然后又反过来试探我。”

  “之前面馆老板娘跟我说过孙五是刑释人员,所以我在想孙五会不会认识葛山?我这边发信息先让信息科的同事查一查孙五的资料,如果他服刑的监狱和时间和葛山相同的话,他俩大概率认识,作案车辆也可能就是从孙五这出去的。。”

  发完信息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走吧,该和路啸他们碰头了。”

  来到碰头的地方,路啸三人也刚回来,几人上车,互相交换情报,路啸道:“我们走访了一些住在这片社区老人,都没有发现过作案车辆和疑似嫌疑人的可疑人员。”

  方昉:“这地儿人多眼杂,就这么大块地儿车能藏哪儿去呢?”

  “葛山可能已经乔装打扮避人耳目离开了这片区域,但作案车辆应该不可能避开各个交通路口监控离开社区所在范围。”沈冬薇缩放着手机屏幕上附近交通道路分布图说道。

  路啸一组汇报完情况,虞归晚也简单讲了她和江起云在二手车行的调查发现。

  沈冬薇道:“如果葛山真的是在孙五这购买的作案车辆,作案后他为什么又要把车明晃晃地开回来,他应该很清楚我们会进行区域摸排,迟早会查到孙五身上的。”

  “我看他就是太嚣张,龟儿子的。”路啸低骂了一句方言脏话。

  沈冬薇表达的疑惑也是虞归晚所不解的,这起盗窃枪。支案带给她最大的困惑就是,嫌疑人的作案手法时而成熟,逻辑缜密反侦查手段高超,时而又显得漏洞百出,给警方留下重要线索和物证。

  她隐隐觉得,这种不合理之处应该和嫌疑人盗窃枪。支的犯罪动机有关,而这个动机是什么此时却显得尤为神秘。

  回到警局,信息科同事将孙五的资料交给了江起云,和江起云推测的一样,葛山和孙五曾经都于北洲市第二监狱服刑过,两人的服刑时间有过三年的交叉。

  孙五本名孙庆,于一年半前刑满释放出狱,半年前经营起这家二手车行。

  江起云立马以与盗窃案直接关联人员向上申请了对孙庆的技术侦查,包括通信监控、场所监控、行踪监控等措施,一旦发现其开展违法犯罪活动,就进行紧急拘传,将人带回来审。

  江起云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身体后仰靠着椅背,用拇指指腹按压揉捏着太阳穴,舒缓疲惫。

  几分钟后响起了敲门声。

  “进。”

  来人是虞归晚,她并没有走进办公室,而是站在门边道:“江队,我现在有点急事,想请两个小时的假”。

  江起云坐直身子,看了看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她本想问什么事,但最后还是没有多嘴,说道:“不用,你忙完了直接回去休息吧。”

  虞归晚似乎真有什么急事,说了一声好后就关门离开了。

  出了警局,虞归晚拦下一辆出租车到达一商场的入口,她这么着急前来,是为了赴一个约,在半个小时前,她收到了石庭生的微信,对方问她下班没有,石中涧回国了。

  虽然早前虞归晚一直忙于查案,但还是牢记着石中涧回国的日期,现在对方却是提早了大半个月回来。

  来到约好的餐厅,服务员将虞归晚引到一包厢门前,虞归晚推开门,看见背对着门的方向坐着一鬓发花白的老人,老人身形中等,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融合唐装,背脊挺拔,正微微侧身和石庭生聊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后,老人转过头来,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在见到虞归晚后立马绽出了和煦的笑容,他起身走来,亲切地唤:“小晚。”

  虞归晚几步上前,放下包后和老人虚虚抱了抱,语气透着几丝亲昵,“老师,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学校的工作交接提前完成了,就早点回来享受退休生活,知道你忙所以没和你讲,怕打扰你办案。”石中涧笑得眼睛眯成了细缝。

  “小晚,爸,先坐吧。”一旁的石庭生笑着招呼道。

  三人落座,上菜期间,虞归晚一直和石中涧交谈着,关心对方近来身体如何,石中涧回应的同时也问了问虞归晚的工作和生活,三人有说有笑地吃完这顿仓促的接风宴,去往地下停车场。

  虞归晚原打算将石中涧送回住所后再返回警局,石中涧却笑着拒绝了,“咱国内的治安可不像国外那样差劲,我一个人打车回去就成,庭生送小晚回去吧。”

  虞归晚没再坚持,因为她了解石中涧固执的性格,于是道:“老师,等我忙完这个案子,我再好好请您吃顿饭,为您接风洗尘。”

  石中涧笑着应是。

  等石中涧乘车离开后,虞归晚上了石庭生的车,车内有淡淡的香薰味,车载环绕音响里流出节奏舒缓的音乐。

  石庭生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排的虞归晚道:“小晚,你眯眼睡会吧,你看上去太累了。”

  虞归晚捏了捏眉心,“不了,直接送我回警局吧。”

  石庭生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跟着音乐伴奏节奏轻敲,“都这么晚了还回警局啊?”

  虞归晚笑笑:“有案子的时候,就没严格的上下班时间,这会其他队员都还在局里工作,我有什么理由回家睡觉。”

  “好吧,那你也要注意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现在晚上还会失眠吗?”石庭生关怀道。

  虞归晚没有直面回答,只闭了眼,“庭生哥,到了叫我吧。”

  石庭生从后视镜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二十分钟后,SUV停靠在北滨分局马路边,石庭生下车,打开后排车门叫醒虞归晚。

  虞归晚下车时,街道一头正走来两个并肩齐行的男人,两人手里拎着好几份打包好的外卖饭盒。

  眼尖儿的路啸第一个看见车边的虞归晚,挑眉道:“诶,那不是虞老师吗?”

  方昉也看过去,眯眯眼睛说:“是诶,虞老师旁边那男人是谁啊?”

  路啸咧嘴一笑:“这么晚能开车送虞老师的,只能是男朋友了呗。”

  “虞老师上次说不是没对象吗?”方昉疑道。

  “那就是还没正式确认关系,暧昧阶段。”路啸撺掇:“走走走,咱们上去打个招呼,让我好好看看这男的配不配得上咱虞老师。”

  方昉没这么八卦,但耐不住路啸连拖带拽的势头。

  两人来到了虞归晚身前,路啸一边打量石庭生一边问:“虞老师,这您男朋友啊?”

  “不是,是朋友。”面对调侃,虞归晚神情自如地解释道。

  石庭生朝路啸二人伸出手,“你们是小晚的同事是吧?我叫石庭生,小晚的朋友。”

  路啸咳嗽一声,和石庭生握手介绍自己,又介绍完身侧的方昉,“这么晚还送咱们虞老师回来,辛苦你了啊石大哥。”

  “应该的。”石庭生看向他们手中拎着的袋子,“这么晚还在加班,你们更辛苦才是,这样吧,我给大家点顿夜宵,权当聊表对人民警察的敬意和谢意。”

  路啸摆手道:“嗐,我们是警察嘛,为人民服务都是应该的,可不能收人民群众一针一线。”

  “那我就以小晚的名义请大家吃点东西吧,只是一点小心意,两位警官就别再推拒了。”石庭生说罢,摸出手机拨打了餐厅的订餐电话。

  订完餐后,他又道:“附近有家专做海鲜河鲜的餐厅很不错,在江洲有自家的湖,天然养殖,捕捞十二小时内时冷鲜空运过来,它家的六月黄清蒸一点都不苦,很鲜,两位警官等会好好品尝品尝,我这就先走了,路警官,方警官,小晚,再见。”走回车边的石庭生朝三人挥了挥手。

  路啸边挥手回应边凑到方昉耳朵说:“这老哥指定对虞老师心怀不轨。”

  方昉睨他,“吃人家的还说人家,没事吧你。”

  路啸耸耸肩,闭了嘴。

  三人回到重案队办公区,路啸卸下手上的快餐盒,大手一挥表示:“今晚有口福咯,加餐,大餐!”

  有人开玩笑:“怎么了路哥,你的拆二代身份终于藏不住了吗?”

  路啸觑他一眼,“是托咱虞老师的福。”

  “怎么说?”一队员问道。

  听见办公区闹腾动静的江起云打开办公室门,抱臂斜靠着门框。

  “哎哟,问那么多干什么,吃就是了。”路啸说了句江起云的口头禅后,一转身就瞧见江起云正盯着他呢,浑身一激灵,连忙笑道:“江队,我记得你还挺爱吃螃蟹来着,等会多吃点啊。”

  江起云刚没听清楚他们前边聊的,真以为是路啸请客,其实路啸家境不错,只是父母一直不赞同他做警察,所以和家里关系挺僵的,路啸早早便独立了出来,没找家里要过钱。

  江启云勾勾唇:“行啊,今天我可敞开了吃,你可别心疼你的钱包。”

  二十分钟后,一楼大厅同事打来电话,说有送重案队的外卖,餐食有点多,要三四个人下来拎才行。

  路啸一马当先,带着三名男队员下去取,几分钟后,四人回到办公区,每个人的胳膊上都挂着两大袋包装精美的食盒。

  蟹肉以及海鱼的清香甜味从包装盒的缝隙溢处,填满整个办公区,江起云和其它人把空闲的桌子拼凑成一条大长桌,招手喊道:“都过来吃了东西再忙。”

  十几号人围着长桌,坐的坐站的站,都一脸垂涎,路啸打开其中一个包装盒,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十二只橙黄色螃蟹,陆续打开其他包装盒,除了清蒸的螃蟹外,还有辣炒的青蟹,葱油东星斑,主食蟹黄拌面等美食。

  香味四起,众人食指大动,拆开一只蟹盖,其下蟹膏饱满,流淌着鲜亮的油脂,美食当前无闲话,众人埋头干饭,办公区内尽是咀嚼吞咽声和不时响起的满足赞叹声。

  方昉边吃边不忘给沈冬薇剥虾夹菜,任沈冬薇拒绝他也不管。

  路啸吃得满嘴流油,一脸餍足。

  年纪最长也是最不重口腹之欲的邢天海叮嘱着一众狼吞虎咽的小年轻,“别跟没吃过好的似的,这些玩意性寒,小心吃多了拉肚子,都悠着点。”

  眼下有吃的能放开吃还顾及什么肚子,一队员抬头道:“路哥,吃不完我能带些回去吗?”

  路啸眼也不抬道:“问我干嘛问请客的人,问咱虞老师。”

  “啊,原来是虞老师掏腰包请的客啊。”

  路啸神秘兮兮道:“是也不是,还是让虞老师自个儿说吧。”

  虞归晚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是我朋友请的客,大家放开吃吧,不够的话我再给大家点。”

  一阵起哄的揶揄响起,“噢,朋友~什么朋友啊?虞老师,是男朋友吗?”

  “就是普通朋友。”虞归晚无奈地笑笑,笑后又敛了笑意,双手交叠,目光坦荡地看着众人,“以及,大家以后还想调侃我的感情生活的话,可以使用女朋友这样的字眼而非男朋友。”

  一句女朋友背后所代表的含义让闹腾的餐桌顿时安静了下来,大伙大眼瞪小眼,埋头吃饭的江起云亦是眉目一抖。

  一阵安静过后,路啸先反应过来,压向一男队员的肩膀,“啊这,哎哟,小陈,你这暗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啊,创咱队里最短时间暗恋记录了吧。”一句玩笑话让餐桌上的氛围又活跃了起来,大家心照不宣地接受了虞归晚的取向,又不过分讨论刺探人家的隐私。

  江起云有些心烦意乱,一为虞归晚那句引人遐想的话,二是已经知道了这顿夜宵的来源,她盯着手中刚剥开的小螃蟹,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一松手,螃蟹落回盘中,她边擦手边道:“老邢说的对,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多了小心拉肚子。”

  “你刚刚不是吃的挺香的吗?江队。”

  江起云呵呵两声,从兜里摸出手机,“就这几只螃蟹能吃饱吗?加班餐最看重的是什么?当然是饱腹抗饿了,还得营养均衡,我给大伙儿点点炖品吃,群里有表单,自己想吃什么自己填,就当犒劳大家这阵儿的辛苦工作了。”

  “哇哦,江队你今儿怎么这么大方,上个案子的奖金也还没发下来吧?”路啸奇道。

  江起云斜眼看他,“我平时很小气?要吃就点,不吃吃你的螃蟹去。”

  路啸赔笑:“吃,江队请客哪能不吃啊?不过我先问问啊,江队,咱这有人均经费指标没?”

  “没,想吃什么,随便点。”江起云十分豪气地说道。

  众人欢呼一声,纷纷拿出手机开始点餐。

  江起云走到虞归晚身边问:“你吃什么?”

  “不用了,我吃得已经差不多了。”

  江起云扫了一眼虞归晚面前零星的食物残渣,盒里的白饭也就少了一小团,胃口小得跟家里那只小黑猫差不多。

  “江队,我们点完了,你直接付款吧。”

  江起云点出外卖软件,一看订单的合计金额,有些上头,让他们点还真是不客气,净指着贵的来,一顿去掉她三分之一月的工资。

  江起云输入付款密码,扫一眼乐呵着的众人,“你们最好别浪费。”

  路啸抛去一个媚眼,“放心吧江队,你还不知道我的胃口吗。”

  又是半小时过去,又一家外卖送到重案队办公区,都是些热气腾腾滋补养胃的炖品,江起云拿出自己点的那份金汤花胶炖鸡,放到虞归晚面前,拆了一次性餐具,取出汤勺递去。

  “真不用了,你吃吧,我不饿。”虞归晚拒绝道。

  江起云正色说:“我只是不想你在查案的时候又犯胃病,影响办案进程,没别的意思。”

  虞归晚看向她,眉眼的弧度柔和下来,她接过勺子,吃过几口后拿过盖子准备合上。

  江起云挑眉:“这就不吃了?”

  “嗯,放着明天再吃吧,到时候热一下好了。”虞归晚的确吃不下了,先前跟石中涧见面时吃了些,刚刚又吃了点东西,她原本就不怎么饿。

  “这东西不能过夜,得一次性吃完。”从小被灌输不能铺张浪费理念长大的江起云拿过食盒,又拆了一副餐具中的勺子,大口大口往嘴里送着。

  虞归晚想要开口阻拦,却已是来不及了,江起云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这是她吃剩下的。

  “刚刚是石庭生送你回来的?”江起云咀嚼完一口食物问道。

  “嗯,老师提前回来了,我刚刚是去见他。”

  “石教授?”

  “嗯,老师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会在本市定居,虽然他已经退休了,但如果省厅牵头的积案组成立的话,可能会聘请他为专家顾问,负责协助处理陈年积案。”

  江起云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

  吃完夜宵,江起云看着桌上剩下的几盅炖品,骂道:“吃不了你们还点这么多,铺张浪费,还有没有点纪律性?”

  路啸叫苦:“哎呀,江队,我没想到这家分量这么足,你先放着,让我歇歇,过会我还能跟它大战三百回合。”

  江起云生气归生气,倒也没真想让路啸一个人解决,最后还是她俩平分,合力消灭完剩下的食物。

  第二天一早,浅睡了两三个小时的江起云睡眼惺忪地走出办公室,办公区内尽是一片哈欠连天。

  她手上拿着水杯牙刷,肩上披着毛巾,往走廊底的洗漱间走,半道经过法医室,林觉予正在拿钥匙开门,看见江起云后,手下动作一顿,疑惑道:“这天儿不至于燥成这样吧?大早上的你火气也忒重了点。”

  江起云眼神迷茫,“什么?”说完,她感觉鼻间有一股热流流下,浸入了齿缝,一股腥甜味在嘴里窜起。

  她抬手往鼻下一抹,指尖沾了湿热的一片鲜红。

  林觉予准备帮她处理一下时,走廊另一头的女休息室门开了,虞归晚手里拿着洗漱用具,显然也是准备去洗漱间,她一眼瞧见江起云林觉予两人后,快步上前来问:“怎么回事?”

  江起云鼻血血流不止,没一会,鼻唇间就淌了一片红。

  她还没作答,身后又是传来脚步声和哈欠声,“怎么都堵在这儿啊?”

  来人是路啸,上前看到江起云的脸后,陡然精神起来,“哎哟,江队,你这是怎么了?”说完他一琢磨,猛拍脑门,“不会是昨天吃多了,补过头了吧,快去洗洗,止血要紧。”

  江起云瞪他一眼,快步走向洗漱台,打开水龙头用清水冲洗鼻血,哗啦啦的水流声中,有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好点没?”虞归晚轻声询问。

  江起云没抬头,也没吭声,觉得很是丢脸,说来说去现在这一出都是自己昨晚那莫名其妙的攀比心胜负欲作祟。

  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肩头,“让我看看。”

  江起云关闭水龙头,直起身子,因为刚刚洗得有些急,清水洒在了脸上,化成水珠顺着脸颊轮廓滑落,额前刘海也被润湿,湿漉漉地贴在额头。

  刚洗干净的人中部位,没一会儿又被鼻血淌过,虽然知道仰头止鼻血是错误的方法,但江起云还是下意识微微仰了脖颈,不过刚抬头,虞归晚就伸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勺,止住她头部后仰的趋势,顺带着轻轻将她的头扶正,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轻缓地按压在她的鼻梁两侧。

  那儿是一个穴道,进行规律性地按压是正确的止鼻血方法。

  两人都没有说话,又因为站得近,目光只能落在对方的脸上。

  虞归晚的神情淡淡,一直观察着江起云鼻间的出血情况,过了一会她才开口:“这么大人了,不知道适量饮食吗。”

  江起云垂着眼眸,没有回答。

  过了一分钟,鼻血彻底止住了,虞归晚收回手,打湿毛巾拧干,递给江起云,又拿了杯子接水,挤上牙膏,漫不经心道:“不过昨天你点的那家汤确实挺好喝的,比螃蟹好吃。”杯中的水接满,水流声停下的同时她偏头看向江起云,洗漱台上方的冷白灯光打下来,显得她面容澄净明亮。

  “你知道的,我一向不爱吃海鲜河鲜一类的东西。”

  江起云抿着的双唇松了松,嗯过一声后和虞归晚站在洗漱台边一起洗脸刷牙。

  八点过,又是一天新的工作日,申请的对孙庆的技术侦查措施已经过了审批程序,外勤小组蹲守在明亮车行外进行监控监听。

  而这孙庆的黑车生意看来是发展得真好,当天下午就有生意找上门来,直接被重案队抓了个现行,将人送进了审讯室。

  当虞归晚和江起云出现在审讯室后,孙庆一双吊梢眼瞪得溜圆,显然是认出了她们。

  他懊恼地捶打了一下审讯椅的小桌板,金属的镣铐和桌板碰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江起云面无表情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孙庆。”

  “你也有进审讯室的经验了,自己交代一下你的犯罪事实吧。”江起云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孙庆自然知道抗拒从严,坦白从轻的原则,麻利地把黑车交易的犯罪事实全部交代了。

  江起云起身,将葛山的照片放到他面前,“认识他吗?”

  孙五眼珠子转了两圈回:“认识,以前的狱友。”

  “最近见过他吗?”

  孙庆摇头,“没有。”

  江起云又拿出一张照片,是监控截取的银灰色面包车,“这辆车眼熟吗?”

  孙庆还是摇头,“不熟。”

  江起云走回审讯桌前坐下,盯着孙庆道:“还是不老实啊,孙庆。”

  “我真不知道。”

  “行,那把你最后一次见葛山的时间、地点、情形,以及你们之间的对话,挨个说清楚。”江起云抱臂道。

  “最后一次啊,最后一次,我想想,就我出狱前一天中午在食堂打饭的时候,他排我前边,我和他说我明天就要出去了,你好好在里面改造,出来重新做人,他冲我点了点头,就这样。”

  “当天中午都打什么菜了?”

  孙庆飞快答道:“青椒炒肉,炖土豆,小青菜。”

  “汤呢?”

  孙庆大概没想到江起云还会追问这个问题,楞了一秒后答:“南瓜汤。”

  “好,我来复述一遍你的口供,你确认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当天狱里食堂的餐食是南瓜汤、青椒炒肉、炖土豆、小青菜,在打饭时你遇见了葛山,跟他说在里面好好改造,出来重新做人,他点头说知道了,你又说你明天就要出狱了,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对吗?”江起云语速飞快地说完,见孙庆不答,突然拍响桌子,“有没有问题?”

  孙庆被巨大的拍桌声震得一哆嗦,脸上的横肉都抖了抖,“是,是。”

  “你自己再复述一遍。”江起云冷声道。

  “我是在出狱前一天中午食堂打饭时碰见的葛山,他排我前边,我和他说我明天就要出去了,你好好在里面改造,出来重新做人,他冲我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孙庆说完,头上滚落几滴汗珠。

  江起云笑了,“孙庆,我刚刚故意打乱了几件事发生的顺序,你脑子就反应不过来了吗?在你编造的谎言里葛山并没有和你说话,而当事件在语境里面的顺序发生调换时,你的思维就转换不过来了。

  撒谎,拒不交代实情,你知道包庇罪和销售赃物罪并罚顶格判会判多少年吗?我猜猜,你明知道后果却仍然这样做的原因不会是因为什么可笑的江湖义气吧?”

  江起云拿了一张资料走到孙庆面前放下,“这辆银灰色面包车经过核实,是这起盗窃案的被盗车辆,原车身是白色,流入黑车市场后被涂漆为了银灰色,盗窃嫌疑人已经落网,叫张奎,你对他的名字应该很熟悉吧?”

  “你以为你咬死不承认我就真挖不出你和葛山的关系了吗?”

  “接下来还要我继续说吗?”

  孙庆浑身僵硬,微微张着嘴。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最近到底有没有见过葛山?”江起云再次发问。

  孙庆肩膀一松,浑身泄气,耷拉着肩膀道:“见过……大概是十来天前。”

  江起云皱眉问:“你们见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自己交代,别跟挤牙膏似的一句句往外蹦。”

  “他来找我,是为了买车,买的就是这辆改色套牌之后的面包车,还和我说他准备去干一票大的,问我要不要入伙,我当然是拒绝了。”

  “他一个人?”

  “是。”

  “我想你也看到葛山的通缉令了,对此你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的?”

  孙庆急道:“警官,我是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人又在哪儿,除了卖车,我跟他真没什么关系了。”

  “我问你知不知道了吗?我是说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江起云盯着孙庆,“你这么急着撇清关系是心虚吗?”

  孙庆猛甩头,镣铐再次跟小桌板碰撞,发出咣咣咣的声音,“不不不,我不知道,我这不是怕你们误会吗?我可不敢包庇他。”

  江起云没再追问,审讯室一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孙庆额头上的汗珠就没断过,绷紧的脸部肌肉有些抖动,半晌后,他主动开口说:“不过他当时买车的时候问过我一句,问我附近有没有私人的物流运输车,我就给他说了一地儿。”

  江起云眯眸,目光锐利。

  孙庆讪笑道:“警官,我这应该不算包庇罪吧?我压根就不知道他想干嘛。”

  江起云没搭理他,快速走完审讯流程后,带队再次前往致和老社区,前往的途中,江起云道:“我知道我们为什么排查了整片社区都没找到作案车辆了,葛山他将面包车藏进了物流车里,和我们玩了一出俄罗斯套娃。”

  几人再度来到这片社区,分成每组三人,就四个方位再次进行排查,一个多小时后,路啸带队的一组有了发现。

  “江队,和畅路302号这里有一家私人的冷鲜物流公司,主要负责给社区菜场和小型超市运输生鲜,据菜场和超市的负责人说,这家公司大概半个月前和他们解约了。”

  几组人立刻汇合到和畅路302号,该物流公司门市大门关着,旁边有一个入户式车库,车库内停放着一辆大型冷鲜运输货车。

  江起云拍下车牌照后发给交警大队,让他们协查车主信息,接着进入车库,来到车厢后方,联合几名队员齐力将车门门栓卸下,咔嚓两声,紧闭的车厢门松动出一丝缝隙。

  众人拉开车厢门,黑漆漆的车厢里隐隐可见一辆面包车的轮廓。

  几柄手电亮起,灰尘仆仆的银灰色面包车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监控里拍摄到的作案车辆。

  “通知现勘队过来吧,方昉,联系附近的派出所,让人协助警戒现场。”

  十几分钟后,车库外十米开外拉起了警戒线,辖区派出所民警在外围负责维持现场秩序,但耐不住普通民众的好奇心,行人仍是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街道两端,探头往里打量。

  拥挤的人群中,有一名头戴棒球帽的男人,身形较高,穿一件立领黑色夹克,棒球帽檐下,是一双眉骨颇高,眼窝较深的眉眼,狭长的眼睛跟随围观群众的视线一同望向警戒线内进进出出车库的警察。

  一小会儿,他转身离开了人群。

  现勘队到达后,井然有序地开始对外围知情群众记录笔录、现场绘图、固定拍照提取痕迹等工作。

  江起云和虞归晚在车库外研讨着案情。

  从孙庆的供述来看,葛山本身并不熟悉这片社区,而选择将面包车藏在这里的原因大概率是为了干扰警方侦查视线,拖延警方侦查进程,而两名嫌犯或许正在紧锣密鼓地计划实行下一步的犯罪活动。

  其中又有一点引起江起云的注意,就是孙庆提及葛山曾邀请过他入伙,那么会不会不止他们所确认的两名嫌疑人,而是还有更多的同伙?

  交流间隙,交警大队的同事发来了大货车车主信息,车主名叫万嗣,男,42岁,五年前成立了这家小型冷鲜运输公司,因体量有限,他没有额外雇佣司机,一直都是自己负责运输工作。

  江起云把万嗣的信息转发给了信息科同事,几分钟后,对面就反馈回来了万嗣更为详细的个人资料,包括其家属关系,现居地址等。

  万嗣现居就在该社区内一小区,离这里的步行距离不到二十分钟,江起云叫上方昉和虞归晚前往万嗣的家,开门的万嗣的妻子,一听江起云三人的身份后,脸色大变,讪讪道:“三位警官,我们老万是老实人,他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江起云解释:“我们只是找你先生协助一起案件调查,他现在人在哪儿呢?”

  女人不敢隐瞒,道出此时万嗣就在小区里的麻将馆打麻将。

  道谢后,三人下楼,在楼栋对面人声鼎沸的麻将馆中找到了万嗣。

  万嗣嘴里叼着烟,正摸了一张牌,面上一喜就要推牌叫胡,冷不丁肩膀被人一拍,手里的麻将掉地,气得他回头大喊:“谁他妈拍我?”

  看见是一面色肃然气质冷峻的短发女人后,神色一怔,“你谁啊你?”

  “北滨刑侦大队重案中队,有一起案子需要你配合我们进行调查,现对你进行口头传唤,走吧,万先生。”江起云出示证件后侧身,示意万嗣跟他们走。

  比万嗣更先反应过来的是他同桌的牌友,一听重案队的名头,都是面色一怔,反应过来立马起身离桌。

  万嗣脸皮一阵震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里的烟不慎掉落,烟头擦过裤腿,留下一片灼痕,他换上一副笑容,“配合,配合,警官,我全力配合。”

  出了人声嘈杂的麻将馆,来到僻静处,万嗣佝着腰,从烟盒里抽出几根烟想要散给江起云几人。

  几人都是一脸严肃地抬手拒绝,万嗣讪讪地收回手,“警官你们想问点什么?”

  江起云拿出葛山的照片,递上前,“认识这个人吗?”

  万嗣点头如捣蒜,“见过,见过,他半月前租了我的车,说租一月,给了我这个数。”万嗣张开右手五指,比了一个数。

  “他有说租车的目的吗?”

  “没。”

  江起云皱眉,“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花这么大笔钱租你的车,还没说原因,你就这样答应了?你真以为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万嗣怔然,看几人严肃的面色,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他……他不会拿我车去做啥坏事了吧?”

  见江起云不回答,他叫苦不迭道:“警官,我是真不知道这人干嘛的,我要知道他拿我车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我肯定不能答应啊。”

  “他一个人来找你的?”

  万嗣思考了一会道:“我不确定,当时跟我在门市里谈的就他一人,谈完后,我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江起云半眯起眼,“形容一下那个人的身型体征。”

  万嗣连手带脚地比划:“看着挺高,大概有个一米八几,戴一黑帽子。”

  方昉拿出手机,调出监控截图的画面,“像这个人吗?”

  万嗣低头看向手机,皱眉仔细辨认了一会道:“我只能说有点像,身材挺像的,他背对着我又大半夜隔那么远,其他的我就真看不出来了。”

  方昉收了手机,“行,跟我们回局里补做一下详细的笔录吧。”

  在回去的路上,万嗣不停地问他这算不算犯法了,说真的不知道他们是干嘛的,一路喋喋不休。

  回到警局,江起云自知从万嗣这里和作案车辆勘查中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线索中断,难免有些烦躁。

  每每想起那一大批丢失的枪。支弹药就会心底发沉,为此焦虑不已。

  她取了一件薄外套穿上,双手揣在衣兜里,坐电梯上到了刑侦大楼楼顶。

  楼顶有橙红霞光,也有晚间清风,江起云走到天台边,暮色映入她的瞳孔,清爽的晚风吹起额间细碎的发丝,她微微眯起眼,暂时将案子抛却脑后,享受这片刻的身心放空。

  插在衣兜里的手,摸到了有棱角的塑料纸薄膜,指尖勾出来一看,是一根棒棒糖,她没有吃糖的习惯,这是给虞归晚准备的,在知道虞归晚有胃病后,她那些原本空空荡荡的衣服荷包里就塞满了各种补充能量的小零食,外出查案时,时不时投喂给虞归晚。

  她低头看着棒棒糖的卡通图案,不禁笑了,笑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身后的天台门发出响起,江起云回头看去,真是想曹操曹操到,不管她在哪儿,虞归晚似乎总能找到她。

  虞归晚抬腿走来,傍晚的风同样吹拂起她的发丝掩面,吹鼓起衣摆下角,虞归晚一边捋着耳侧碎发,一边快步而来。

  江起云收回目光问:“你怎么来了?”

  “冬薇说看见你坐电梯往上去了,我就猜你是来天台吹风了。”

  江起云极端焦虑时喜欢上天台吹风,这是十几年前就有的习惯,也是为数不多保留至今的的习惯。

  她没有接虞归晚这句话,习惯也好,别的什么也罢,都只是两人留在身上为数不多代表曾经的印记,现在的江起云不是十年前的江起云,虞归晚亦然。

  她正回头,远眺着整座被暮光笼罩的繁华都市。

  虞归晚同她一样看着霓虹灯渐起,车水马龙的城市问:“在为案子烦心吗?”

  这句话属实问得多余了些,现在重案队上下都在为这个案子烦心,生怕哪一天各大媒体网络平台就爆出某地发生特大枪击案。

  “我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葛山的资料,圈定了几个他最有可能活动的区域,可以派一些人手进行摸排。”虞归晚道。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声随风而过,江起云担心的是他们没这么多时间了,犯罪分子不会安安分分等着他们来抓。

  低沉的氛围总是容易传递,虞归晚看着这样的江起云,有心再安慰几句,江起云却忽然扭头看向她,问:“虞归晚,你为什么想成为一名警察?”

  不等她回答,江起云又道:“不会只是想要继承虞叔叔遗志这一点,所以还有什么原因?”

  清润的黑色发丝在晚风中跃舞,虞归晚的目光似也随着微风缥缈了几分,好一会后她才回道:“为了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并非什么新鲜的答案,许多从警的人最初的信仰都是一颗纯粹的奉献之心,为了保护他人。

  那些本可以平淡幸福度过一生的人。

  那些本可以拥有灿烂而美好未来的人。

  那些本不该像早夭的花朵,生命永止在冷冰冰的数字上的人。

  虞归晚闭了眼,声音像是飘在空中,远远传来,又缓缓飘走。

  江起云觉得虞归晚在本科后选择修读犯罪心理学的方向除了终于理解虞舟海的从警信仰外,或许还有另外一个重大的原因,一个人的观念产生巨大变化通常是由主观和某种外界诱因刺激下的综合作用。

  在这一刻,江起云内心升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关于分别的这十年里,虞归晚的生活,可没等她开口,虞归晚却突然反问她,“你现在想成为警察的原因还和小时候一样吗?”

  江起云怔了片刻,将棒棒糖递给虞归晚,自己又拿了一颗拆掉包装塞进嘴里,嘴里含着糖果,说话声音含糊软糯,“一样又不一样,小时候只是单纯觉得做警察很酷,班里的同学知道我爸爸是警察,都非常羡慕崇拜我,后来长大一点,才知道警察这个职业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风光无限。”

  “在这两个字的背后是其它人看不见的艰辛和汗水,甚至伴随着难以避免的流血和牺牲。”江起云笑着摇摇头,笑意里有几分自嘲,“年轻的时候不怕这不怕那,心比天高,对死亡缺少直观感受,就凭着一腔热血想要做一名警察。”

  “进入刑警学院后,我记得第一堂课老师问我们为什么想要成为警察,答案五花八门,有的很诚实地说,警察工资高、福利待遇好、体面、铁饭碗,有的也会说是为了信仰,从小的梦想等等。”

  “我印象深刻的回答是一个女生,她声音不大,语气也谈不上多振奋人心,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当时的我觉得很触动。”。

  “她说,这个社会上有很多自私精明的人,他们更愿意活在舒适安逸的坏境里,下意识远离一切危险,这本没有错,这是人性本能,但如果所有人都这样,所有人都活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么最后只能是所有人都失去安全舒适的环境。

  有些事,总该有人做,有些人,总要有人去当,所以她选择成为后者。”

  “我当时就觉得,她说的真好啊,不谈什么高谈论阔的理想,就是很简单的一句,总是要有人做的,而我恰恰愿意做这其中的一人。”江起云捏着棒棒糖的细棍转了转,继续道:“后来大学毕业我到基层派出所实习一年后如愿而至进入了重案中队。

  当时碰上的第一个案子就是抢劫案,秦队带领我们蹲守在抢劫犯出没的区域,整整蹲了三天三夜,吃喝睡都在车里,后来嫌犯现身,可是抓捕条件和时机却不成熟,秦队综合考量后还是决定撤队。”

  “但我那会说好听点叫热血正义,说难听点就是莽撞冲动,不甘心嫌犯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跑了,于是独自冲上去捉拿嫌犯,后果嘛,就是被嫌犯用水果刀狠狠上了一课。”

  “事后住院的一周,一边写检讨报告,一边听秦队骂我,等他骂完了,他最后跟我说,你如果保护不了自己,就没资格去保护别人。”

  “做英雄,别做烈士。”

  说完这句,江起云扭头看向虞归晚,嗓音轻缓,“现在作为你的队长,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无论以后我们遇上怎样困难重重的案子,面对怎样穷凶极恶的罪犯,在侦查办案时,永远都要先学会保护好自己。”

  江起云的脸和晚霞一同映在虞归晚的眼睛里,她眨了眨眼,目光澄澈,笑容轻浅,“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预告明天剧情线大“飘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