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从未想过要真的离开陆驰。
因为他擅于分析利弊,懂得如何在昏暗的角落找寻一缕阳光,那道阳光不需要多明媚,甚至可以不属于他。
只要那缕光能拂过他的脆弱枝叶,他就能把生活继续过下去。
至于需不需要展露真心,倒不是重点。
林殊已经学会保护自己。
他以为自己跟陆驰就会这样面和心不和,甚至面不合心也不合的一路走下去。
林殊被绑架了,这是一起针对陆驰的报复性行为。
林殊去路边验收鲜花的时候,不知道哪个环节出现错误,当他签收完整车沙漠玫瑰,工人们把花卸载下来的时候,把他装了上去。
一个戴着口罩的工人,没有用粗,甚至做了个请的姿势,就像培育园里那些老实粗鄙的外来花农,在林殊愣神的功夫,拉住他的胳膊,林殊被拉进车时还在解释,他暂时不去培育园,下周再去。
而当时陆驰坐在书房的窗边看新闻。
新闻里正在播报中东地区的恐怖组织决定给陆驰一个狠狠的教训。
中东局势复杂,虽然大形势一直掌控在陆驰支持的几个势力手中,但是恐怖袭击无处不在。
陆驰嗤之以鼻,近些年因为林殊他已经很少出国,特别是那些局势紧张的地方。
不是担心自己安危。
而是他知道了林殊跟信息素之池那两个老家伙的交易,信息素之池竟然答应倾尽全力帮林殊摆脱自己。
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陆驰就恨不得拿迫击炮轰了信息素之池。
但他不能那么做,那是好兄弟的一对不懂事的父母,里面还住着林殊视如己出的小宝。
但是从那时候起,陆驰对林殊的保护或者说监控,到了慎之又慎的地方。
他不相信林殊能走出自己的视野范围。
更不论在他眼皮底下劫走人这种事情。
问题是它发生了。
林殊原先会被转移到沙漠地区,那里被称为罪恶发源地,临近沙漠时他们被袭击,炮弹跟不要钱似的从天而降,破烂的吉普车开得左摇右晃,后来被流弹击中,吉普车翻了,其他尾随的几辆车也被击中。
林殊醒过来时,绑架他的人趴在他的身上,身体断成两截,肠子内脏流了一身。
林殊吓得连滚带爬。
他出身优渥,所在地区也是极富裕的地中海区域,他所接触到的贫穷都是从电视上得知。
他听得懂一些阿拉伯语,绑架他的人在干这件事之前只是当地花农,他们没有经过培训,据说这样更容易完成任务。
而他们一直以为所谓的任务就是把林殊带到沙漠就可以了,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一场绑架。
绑匪谈论今年的沙漠玫瑰收成不好,可能没法给孩子买一个新书包,而他的孩子渴望新书包很久。
就是这么一些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断成两截死在他身上。
林殊第一次对战争的残酷性有了认识。
绑架他的人死得一干二净。
林殊凭着仅有的地理知识,顺着路上车轮压出来的痕迹赶到附近一所城市。
好在他还有点智商,他换上绑匪的衣服,把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部摸上机油,靠着口齿不清的发音,混进当地的难民里。
城市在战乱里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走着走着就能看见遗弃的尸体或者奄奄一息的人。
但是没有人管他们。
大家麻木而疲惫地听从着军人们的安排。
林殊不敢擅自表露身份,他知道陆驰惹了很多人不高兴,他被绑架到这里,兴许就是针对陆驰。
很快人群被分成三类。
Alpha,Beta,Omega。
Alpha必须丢掉包裹行李,拿起地上的武器,然后跟着其他军人往外走,他们将是下一场战争的先锋或主力。
Omega也被丢掉包裹行李,他们被装进空荡荡的房间,林殊不明所以,多看了两眼,被路过的军人打趣,“你是残缺Omega,只能当做beta,羡慕他们的好命吧,你只能做苦力。”
林殊不想做Omega,跟着人数最多的beta队伍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行李,然后再去清理马路。
这一天他干了很多活,明明没有刮风,但脖子里裤子里全是沙子,甚至连眼睛鼻孔里都是沙子。
到了晚上,他得到一只面包一瓶水。
他跟其他人疲惫地靠着墙角休憩。
而关闭Omega的房子响起昼夜的狂欢。
Omega们发出尖叫哭声,但是他们越恐惧,那些军人们越兴奋,林殊甚至看见两个赤身裸体的军人从房间里追出来,追着一个弱小的没有衣服遮体的Omega。
他们甚至等不及将人拉回房间。
就在繁星点缀夜空,在这个夜景极为漂亮的空旷夜幕下,轮奸了那名Omega。
林殊害怕得瑟瑟发抖。
他差一点遭受同样的命运。
但是想到曾经陆驰也这样对待过他,一时间不知道谁更可怜。
林殊含着面包害怕得进入梦乡,但是半夜的时候,他仅剩的半片面包被旁边一个看起来年迈的老妇给抢走。
林殊至此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一个人是善良的。
其实,没有人是善良的。
不知为什么,林殊耳畔响起陆驰这句恶狠狠的话。
没过太久,林殊弄清楚这里是中东某两个参与战争的国家,十多年的战争环境已经把这里变成地狱。
林殊不知道陆驰有没有参与其中。
甚至他有心思想自己死了何尝不是对陆驰的报复,但是那个狗东西又能记多久。
不,他要活着。
他要让陆驰备受煎熬。
林殊发现自己也在变得面目狰狞。
当一个孩子试图抢夺他的面包时,他给了孩子一巴掌,那个跟小宝差不多的孩子。
对,他打了。
然后对方恶狠狠看了他一眼,用最恶毒的土语诅咒林殊,并吐了一口口水。
林殊捏着面包气得浑身发抖。
很快战争再起,子弹扫射过来时,弹片激起碎石,很多人没有被子弹射中,却被这些碎石割断喉咙或者动脉,到处都是飞溅的血。
林殊也受了伤,奄奄一息躺在死人堆里。
有军队经过,匆匆扫了几眼,响起装甲车开走的声音。
陆陆续续有人从死人堆里爬起来。
那名抢走他面包的老妇把林殊拉起来,“孩子,没死就继续走。”
林殊开始茫然地跟着队伍。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领队的说军队放弃这座城市,城市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了,他们也被军队抛弃了,不想死只有走。
他们开始向下一个城市出发。
陆陆续续有人倒下去,有的是饿死的,有的是伤重不治,没人帮忙掩埋尸体。
林殊几番犹豫后,在尸体上压上几块小石头。
偶尔会经过村庄,运气好能得到简陋的食物,运气不好,那些村民会赶走他们。
林殊想,他应该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除了饥饿,似乎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厄运专赶命苦人。
他们再次遇上战争,难民的队伍再次扩大,新加入的难民身体强健,而久经流浪的他们已经变成皮包骨头的病狗。
林殊的模样终于引起别人的注意。
那个被他打过的小孩到处告诉大家,林殊不是阿拉伯人,不是库尔德人,也不是犹太人。
人们企图将他拉出去送给军人,说他是卧底是记者甚至是恐怖分子,只要能换取食物。
林殊牢牢抱着身旁的木桩,衣服被扯得凌乱破碎,没人再管他是不是残缺的Omega,他变成食物。
老妇再一次保护了他,说他是自己的孩子,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她的孩子,她用古老的咒语诅骂动手的人,人们被那古老的类似恶灵之语的咒语吓唬到。
难民决定投票,将他和老妇遗弃。
不止他们两个,还有一些老人。
都是被队伍放弃生存权的人。
可他们还是人吗?
队伍给了他们一辆骆驼车,车上挤满老人。
然后在鞭子的驱赶下,骆驼走向沙漠深处。
老妇在第三个晚上死去。
林殊没有丢弃老人的尸体,车上也没有人反对。
不知上天想再折磨他们还是什么,半夜下了一场雨,几天没有进食的大伙得到短暂的舒缓。
有几位老人甚至哭出来,这意味着他们还要再熬一段时间。
那天天是从地平线亮起的。
几颗星星特别耀眼。
当越来越近后,大家发现是几辆悍马。
只有有钱有势的军人才开这种车。
沉默的老人们没有发出任何激动的声音,甚至他们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只是目光浑浊地看着前方。
林殊也没有动,抱着老妇的尸体。
他感受到老妇在怀里一点点干瘪塌陷,因为一场雨发出难闻的气味,等天气热起来,老妇的尸体就会迅速腐烂,那时林殊不得不抛弃她的尸体,但是此时林殊想再多抱抱。
他觉得妈妈的怀抱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不见得多爱你,但一定会用性命保护你。
几辆高大厚实的军用悍马停了下来。
一同出现的还有极高的信息素味道。
但是大家依旧没有反应。
骆驼停下脚步,不安的在原地徘徊。
林殊看见了陆驰。
那个男人依旧干净俊美,他甚至穿着一件花衬衣,漂亮的脸上戴着最时兴的墨镜,他像个花花公子参加什么游轮派对。
甚至敞开的悍马里飘出诱人的食物香味和清爽的冰镇葡萄酒的味道。
有几名军人打扮的Alpha拿出一张照片,在他们面前过了一下,“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照片里的人是林殊,抱着一大丛沙漠玫瑰,站在花店前笑望着镜头。
林殊疑惑,他曾经笑得这么开心?
没人反应。
军人再问,“只要有他的任何线索,你们将得到最好的救治。”
依旧没有人回应。
林殊不无嘲讽地想,大家正急着去见安拉,好狗不挡道,滚!
军人们只看见一堆老弱病残,还有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被一个看不出年龄看不出性别的人抱在怀里,瘦弱得像个孩子,脸上手上黑糊糊油腻腻,还有伤口疤痕,就像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
军人们冲陆驰摇摇头。
刺鼻的信息素味道一点点蔓延开。
军人们的神色再次紧张起来。
林殊能闻见信息素,但不多,这里的老人们也都是beta,如果不是担心伤到他们问不出信息,陆驰早在几公里外收敛起信息素,只怕情形会非常糟糕。
此时信息素仿佛炙热的火焰,将周围的空气都要灼烧干净,陆驰TMD都要找疯了。
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
再找不到人,他会毁灭整个地球。
实施绑架的恐怖组织已经被他连窝端掉,但是林殊根本不在那里,他把那个头目像狗一样在沙漠上拖行了几个小时,才知道这群蠢货因为不想浪费钱,连蒙带骗带着几个花农执行任务。
问题是花农们成功了。
就在他的眼皮下把林殊带走了。
然后花农们在回去交任务的时候准备先回家带走新收的玫瑰花,结果遇见袭击,彻底弄丢林殊。
陆驰把能翻的地方都翻了。
但这片广袤的大地到处都是战争,到处都是恐怖袭击,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
陆驰发现,他可能再也找不到林殊了。
他不相信林殊会死。
不可能,不允许!
但留给陆驰的只有干燥的沙漠。
军人们放走林殊一行。
林殊没有回头,头上包裹着老人戴过的纱巾。
那纱巾颜色暗沉,花色陈旧,经历战火灾难后,破得就像抹布。
林殊没有任何留恋地垂下眼睛,坐着摇摇晃晃的骆驼车,跟老人们走向沙漠深处。
陆驰濒临崩溃,一个电话救了他。
小宝的电话通过卫星发射器接通到陆驰手机上。
陆驰快疯了,不想接。
电话执着地响着,铃声是陆驰橱窗里那首时常响起的爱丽丝梦游仙境。
陆驰按下免提键,刺鼻浓烈的汽油味一点点收回去,眼睛依旧通红,但声音恢复平静。
“林爸爸找到了吗?”
陆驰艰难开口,“没有。”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小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儿童的稚嫩和脆弱,“他也像爸爸那样不要我了吗?”
陆驰突然感到彻骨的疼痛。
他想起樊尘那句哀伤虚弱的话,“他只是不要我了。”
原来被人遗弃是这种感觉。
除去致命的哀伤,委屈会像潮水般将人窒息。
想一遍遍质问那个人: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要抛弃我!
再想紧紧拉住对方的手祈求:不要放开我,请不要遗忘我……
小宝的声音再次传来,“那您要像父亲那样不要放弃才好,或许林爸爸在什么地方等着你。”
骆驼车早已消失在视野里。
陆驰的信息素狂浪拍击着空气,军人们远远避开,他双眼通红地蹲在地上,一幕幕回忆着所有细节。
花农,回家,遇到袭击,流亡,路线,再次流亡……
等太阳再次接近地平线时,陆驰猛的站起来。
那个披着头纱的孩子。
那个披着头纱抱着尸体的少年。
那个披着头纱抱着尸体目光毫不留恋从他身上错开的……林殊!
却在小宝的声音透过电话响起的时候,被骆驼车带着渐渐远去的林殊,裹挟在破旧头纱下的瘦弱身躯突然微微颤抖起来。
----
哈哈,少量沙漠篇,林殊短暂跑一跑
看见很多小可爱想看带球跑,回去看了看,这个时候带球跑沙漠,岂不是疯狂麦克斯吗?小殊殊那也太可怜了,让他在沙漠自由自在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