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祈将匕首重新藏在腰间, 他没有看身后的索亚,只是道:“布拉克上将,我不希望我们在远征前有任何的分歧。”
主领军之间的任何一次微小的摩擦, 都可能是造成战斗指挥失误的罪魁祸首,不止是藤祈和索亚两只虫的命, 底下的军雌千万个,没有哪只虫愿意给他们的分歧买单。
藤祈说完这句话, 正准备离开, 却听见身后的索亚沉声开口:“几天前, 元帅致电给我,问我和哪位上将的配合最好……”
藤祈停住了脚步。
布拉克淡然一笑, 却十分凄惨僵硬:“我说, 我和你是十几年的朋友, 你熟悉我的所有招式,我知道你的性格, 自然是和你配合最好。”
藤祈紧了紧手,依然没有看他,四周的风声渐渐平息,静谧的夜中,索亚的声音十分清晰, 字字都传到他的耳朵里。
索亚深呼了口气,似乎再也难以忍受这窒息的氛围,他转身仰头靠在了树干上,望着夜空中璀璨的星星,默默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只是, 变了。”
他还是那个顶着一张漂亮的脸,在尸山血海里奋勇杀敌的战士吗?他还是那个表面温柔世俗实则对这些规则满不在乎的平民将领吗?他还是那个永远在他身边沉默寡言的藤祈吗?
不是了。
他还是藤祈, 可已经不再是他身边的藤祈了,原本知道安抚药剂这种秘密的事,索亚绝不可能随意告诉别人,可他错就错在他以为,他以为藤祈是受精神力暴/乱的桎梏,他以为藤祈只是隐忍不发,他以为藤祈还和以前一样只是不善表达,所以索亚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
换来脖子上的一道伤口。
藤祈默默听了一会儿,末了淡淡开口道:“不是我变了,索亚,是你从来没了解过我。”
他一直以来想要的是什么,自责的是什么,懊悔的,为之痛苦的,索亚从来都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就会在自己精神力暴/乱住院期间保护好他爱慕的雄虫,如果他知道,他就会在自己命不久矣的状况下查清楚傅眠意外死亡的原因,如果他知道,藤祈就不会为了一个缘由硬撑半年。
虫神给了他重来一次的生命,却没有给他查清楚真相的机会,索亚不知道,他一直为此,愧疚着。
夜空下,藤祈穿着一身白色军装站在那里,他回头看了一眼索亚,道:“如果你不把残稿给我,我真的会杀了你。”
索亚觉得有些荒谬,他笑起来,道:“那你就来杀了我吧。”
他注定是要在这条路上一道走到黑的。
…………
两人出去时是并肩而行,回来时却是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宴会大厅,脸色看起来都不怎么好,原本想凑上去寒暄的虫见状也退开了些许。
藤祈还没来得及在虫来虫往中寻找自家雄主的身影,却听见二楼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他心里一紧,连忙奔到楼上,撞见了正想从楼梯上下来的皇太子安德里。
藤祈来不及行礼,他抓住安德里,急切问道:“太子殿下,傅眠!我的雄主在哪里?”
安德里道:“我也正想找你,傅眠阁下刚才还在和我聊天,光脑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就离开了,说是十分钟就回来,可现在还没见到虫影。”
皇太子的订婚仪式快要开始了,他走不开,又怕那位尊贵的贵族雄虫在皇宫里出什么事,五分钟前他通知了侍卫去寻找,却仍然没有结果,这才想到要来请藤祈帮忙,可贵族雄虫失踪这件事非同小可,安德里并不敢声张。
藤祈心里一紧,几乎是难以抑制的恐慌瞬间涌了上来,他回身抓住了身后索亚的衣领,声音颤抖:“如果我的雄主出什么事,你难逃责任。”
索亚也一时间反应过来,他和傅眠一起走出宴会厅,一边给自己的属下发消息做搜寻,一边解释道:“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的虫。”
制作安抚药剂这件事本身就是机密事件,除了第一个发现残稿的陆安和他自己,几乎没有虫知道。
藤祈看了他一眼,道:“是你把我叫出去的。”
如果他在,他根本不会让雄虫一个虫离开,也就不会出现失踪的情况。
索亚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连忙道:“抱歉抱歉,我们还是先找傅眠殿下。”
藤祈一边找一边向军方监测部申请了实时定位,这套流程他做的很熟悉,他按着通讯器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藤祈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过那个没头没尾的梦了,但如今的这一切如此熟悉,像是虫神给他开了一个荒谬的玩笑。
他越找不到越恐惧,银色的双眸已经染上了血色,他的手指摸到腰间藏着的匕首,刀刃将他的手指割出了血痕,冰凉的触感却并没有让他冷静下来。
索亚不禁懊恼,他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找藤祈私聊,如果今天找不到傅眠,藤祈别说杀了他,当场剁碎了他都是极有可能的。
“哎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索亚皱着眉头,道:“你放心,我一定全力帮你找。”
藤祈没有理他,他们一起坐上飞行器,先是在皇宫周围绕了一圈,始终都没有看到雄虫的身影,但短短二十多分钟,仅凭走路根本走不了多远,藤祈心里已经有了点隐隐的猜测,但仍然是不敢确信。
“滴”的一声,验证申请通过。
军方给了他半个小时的定位权限,藤祈不断刷新着光脑上的定位系统,却发现那个红色的标志点左右跳来跳去,在整个地图上都没有明确的定位,这种情况,最大的可能是雄虫周围有信号屏蔽器。
或者更坏的可能,雄虫已经受到了伤害,精神力极其不稳定,所以定位才会不准确。
“去搜查中心城所有的医疗中心!”
…………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前。
在藤祈跟随索亚一同出了宴会现场时,傅眠正在和他身旁的贵族雄虫寒暄,皇太子安德里给他带来了一些婚宴上的小礼品,是傅眠最喜欢的机械模型。
他们一起靠在栏杆上,从上往下看,宴会大厅一楼是熙熙攘攘的虫在交谈,现场一片热火朝天,皇太子看着傅眠,忽然说道:“傅眠阁下,您的雌父发信息给我,说您对萨维有意向?”
傅眠愣了一下,含糊道:“看看再说吧。”
既然是他的雌父这么说了,那么傅眠面对安德里,肯定不会驳了自家雌父的面子,他身为傅家的少主,在外也是傅家的脸面,这也是他明明不想来却依然按时到达宴会现场的原因。
安德里尴尬地笑了笑,道:“傅眠阁下虽然有意,但恐怕也不行了。”
傅眠挑了挑眉,发出疑问:“怎么了?”
安德里叹了口气,道:“傅眠阁下身份尊贵,您的雌父肯定是不愿意叫您受委屈的。”
傅眠“嗯”了一声心想:那只是敷衍一下他的雌父而已,他又没说真的要娶萨维,现在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行了,但傅眠还是有些逃过催婚的窃喜。
安德里继续道:“前些天,萨维从军校回来,吵着要嫁给一个在医疗部实习的雄虫……”
他说起来有些尴尬,毕竟皇家雌虫,向来都是以巩固权力为主,又有哪个雌虫能真正嫁给自己喜欢的雄虫呢?
但萨维剑走偏锋,他直言自己已经与那名雄虫有了肌肤之亲,如果逼迫他嫁给别的雄虫,他宁愿吞枪自尽,死前还要把这件事大肆宣扬一番,此事关乎皇家名声,安德里不为他这个弟弟考虑,也得为皇族的名声考虑,一来二去,也就勉强同意了。
但这话不能和傅眠直说,安德里含糊了一下,只是道:“既然他心里有虫了,让他嫁给您反而不好,平白叫傅眠阁下受委屈。”
傅眠默默喝了口酒,点头表示理解:“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搅萨维殿下了。”
“祝太子殿下新婚快乐。”
他和安德里碰了碰酒杯,正想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手腕上的通讯器却发出了一道细微的声音,他放下酒杯打开来,只看了一眼,目光就冷了下来,金色的眸子轻轻眯起,他向安德里行礼,道了个别。
“抱歉,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我十分钟后回来。”
傅眠离开后,安德里继续和其他的虫聊着天,等意识到这名雄虫不见虫影后,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的事了。
…………
“你们想做什么?”
明亮如昼的房间内,傅眠看了眼自己手腕上松松垮垮仿佛一下子就能挣脱开的手铐,了然一笑:这些虫不敢真的伤他,只可能是想从他这里知道什么东西,但涉及到一些私底下的机密,不敢直接告诉他,所以才采用这种铤而走险的方式。
在收到陆安那张图片后,傅眠到达指定地点,等在那里的却是一只雌虫,他本想直接离开,却想起那张图片上的名字,任由这只看不清面容的雌虫将眩晕药打进了他的身体。
醒来后就在这间房子里,傅眠被钢制的手铐拷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陆安,有些好奇问道:“有什么事,是必须要将我绑过来才能说吗?”
“陆安阁下?”
陆安一身黑色劲装,他坐在傅眠的对面,道:“我给你发的图片,你看见了吗?”
傅眠没说话,那张图片上的文字内容没有虫比他更熟悉。
陆安道:“我想知道制作安抚药剂的真正方法。”
傅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只会改造机械,医疗方面一窍不通,陆安阁下找错虫了。”
陆安定定地看着他,“那张报告单上,有你的名字。”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傅眠的脸色逐渐冰冷,片刻后,他淡淡开口:“陆安,你是在威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