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祈休假结束, 早上六点钟去了军部上班,傅眠在保温箱里发现了他留给自己的早餐,仍然是卖相极好的三菜一汤, 甚至还切了一盘水果。
他不会五点钟就起来做饭了吧?
傅眠喝了口汤,翻看着星网上有关那名稀有的黑发黑眸雄虫的讨论, 光脑上方却忽然弹出一条消息,傅眠滑动手指点开。
是帝国军校的校长发来的。
帝国军校联系了傅眠, 想邀请他复任机械部助教一职, 傅眠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选择了回绝。
校长恭敬地向他询问原因,并表示如果是身体原因可以无限期请假, 只要偶尔来上课就好了, 校长对他这样稀有的机械天才十分大方, 几乎开出了比普通助教高三倍的工资,甚至因为他是尊贵的雄虫殿下, 还特地为他设立了专有的办公室。
没有任何一个助教能有此殊荣。
傅眠无奈回道:“并非是因为身体原因。”
校长:那是因为……?
傅眠勾了勾唇,“我在休婚假。”
帝国军校校长办公室内,威尔抽了抽眼角,试探着问道:“您新娶了吗?”
星网怎么没有报道?
这么大的事不报道,星网管理员干什么吃的?!
傅眠神神在在地吃完最后一口菜, 回道:“没有。”
“我的雌君休了婚假,我陪他休。”
丝毫不提藤祈只休了一天的事。
威尔校长“……”了一下,无话可说,只能干巴巴地回道:“这么说来,藤祈上将很受您的宠爱。”
“当然, 我们很恩爱。”
傅眠用纸巾擦干净嘴,决定不再逗他以前的授业恩师, 最终敲定了回去的时间,“下个月初,我会准时前往军校报到的。”
校长五分钟内经历了一次大起大落,对于他的回归,自然是满心欢迎,两人又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两句,傅眠终于在职能机器虫把碗洗完之前挂断了电话。
……
军部。
艳阳高照,炽热的光线将地面烤得发烫,训练场的沙地荡起一片灰尘,藤祈将面前的雌虫反手撂倒后收招,拍了拍军装上微不可查的灰尘,蹙眉道:“太差了。”
他的手下居然还有这种水平的军雌,简直不可置信,这一上午的对战水平测试结果让藤祈怀疑他们前半个月根本没有好好训练。
他的副官阿弥希站在一旁,幽幽叹了口气,一针见血地指出,“祈,是你的要求太高了。”
毕竟不是所有的军雌都是像藤祈一样的s级,也不是所有的s级都能达到第三军团上将这样的水平的,阿弥希甚至觉得,藤祈的s级和其他军雌的s级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不然怎么同样身为s级雌虫,他总是能被自家上将三招之内撂倒呢?
藤祈闻言瞪了他一眼,道:“这只能说明他们的基本功不扎实。”
阿弥希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不反驳他的话,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第一军团训练场,又凑上来低声说道:“祈,你听说了吗?”
“索亚那个家伙前几天从不知道哪个垃圾星球带回来一个雄虫。”
藤祈“嗯”了一声,道:“做任务而已,这有什么奇怪的。”
他将手上的黑色手套脱下来,整整齐齐地放到口袋里,“你说的那只雄虫,应该叫陆安,C级,很有礼貌,还失忆了,对吧?”
“啊?”阿弥希愣了一下,他以为藤祈不会关心星网上的热搜的,没想到这次不仅关注了,还看得这么仔细。
阿弥希其实在平时也不会关注星网上七七八八的事情,主要是那只雄虫容貌太特殊了,黑发黑眸,看着有点像远古的东方虫族,但是只有c级,有些让虫失望。
“你啊什么,”藤祈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你喜欢那只雄虫?还是说你想辞职跳槽去第一军团?”
“不不不,”阿弥希连忙摆手,“我绝对没这个意图,上将明鉴!”
说完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藤祈没搭理他,拿好自己的衣服,只撂下一句话,“通知下去,十分钟后会议室开会,迟到一分钟罚一小时高强度训练。”
藤祈走出训练场的大门,却好巧不巧地撞到从另一个门出来的索亚,两人看见对方,眼中不约而同地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布拉克上将。”
藤祈率先打了招呼,没打算再多浪费时间说一句话,正准备离开,却被身后的索亚叫住。
“祈。”
“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藤祈听见他的称呼,微微皱了皱眉,道:“布拉克上将,请称呼我全名。”
相同职位等级间,全名表尊敬,只称呼名字,那是极要好的朋友间才会有的,像阿弥希,但很显然,他和索亚别说是朋友,那几乎是连陌生人都不如。
索亚噎了一下,“有必要这样吗?藤祈。”
“我记得我们以前的关系也挺好的,我从来没阻止你叫我索亚。”
藤祈打断了他,澄清道:“我一直称呼你是布拉克。”
他看了眼光脑,道:“我只有九分钟时间,有什么事,还请长话短说。”
他们共同来到一间休息室里,索亚撸了一把自己的红毛,道:“你还记得我们上学的时候吗?那时候我们也是对手,还是很好的朋友。”
藤祈没说话,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他的手指下意识摸到腰间的剑柄,又放下。
索亚道:“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系不好的呢?”
他说:“大概是从那一次打架开始吧。”
那件事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在此之前,藤祈和索亚的确是很好的朋友,他们一同训练,一同在军校学习,因为等级相当,实力又过于接近,还被当时的元帅夸赞说是帝国未来的“双子星”。
索亚性格暴躁,经常惹事,反之藤祈算得上是雌虫典范,性格温和,很有礼节,比真正的贵族雌虫索亚更像是一个贵族,往往索亚惹出了什么祸事,都是藤祈好言好语一件件挽回来的。
他们那天一起去图书馆里还书,藤祈还完自己原本的书,又从书架上拿了本《雌君基础课程精讲》,索亚向来对雄虫不假辞色,更别提为了雄虫去学什么雌君课程,见状直接开口嘲讽道:“祈,你看这个还不如多看两本军事理论。”
藤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已经看过了。”
索亚对他无所谓的态度十分不满,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问:“你不会真的愿意当那群没脑子的雄虫的奴隶吧?!”
藤祈没说话,一双银色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他的手里拿着那本雌君课程,然后抱臂靠在了书架的侧边。
“他们那群蠢货,每天除了玩弄雌虫浪费资源还会干什么?!”
扭曲的制度让许多雌虫感到不满,可正是这样的制度,也维持了虫族社会千万年的平衡,雌虫所承受的这一切,和整个虫族的生死比起来,太过渺小,不值一提。
藤祈听着他的话,道:“我赞同,然后呢?”
“你是贵族,你当然可以反抗,可以去求你想要的雌雄平权,”藤祈顿了顿,道:“但是我不是。”
他说:“我只想要有一个对我好的雄主而已。”
家人是藤祈的执念,他是偏远星系的孤儿,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来源的孤儿。
在此之前,学习雌君课程是他必须要走的道路。
索亚哑口无言,沉默了半天才道:“你这是自甘堕落!”
藤祈向来温和的脸已经冷了下来,他拿着书,转身就要走,“你说是就是吧。”
索亚见他油盐不进,一时气上头,将他扯回来,然后一拳打在了藤祈的脸上!
图书馆内,书架“砰”地一下发出巨大的声响,上面的书散落一地,两只s级雌虫以最简单的招式扭打在一起,这是一场不掺杂任何外力真正的□□博弈。
他们打得太激烈,几拳下去,藤祈的嘴角溢出了鲜红的血,没有虫敢上去拦。
直到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
“想切磋请去训练场,图书馆不是你们打架的地方。”
说话的是一名黑发金眸的雄虫,他穿着帝国军校派发的最普通的校服,站在不远处,目光扫过他们打架造成的一片狼藉的现场,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我已经将此事如实报告给了主训练官,请你们在今天晚上八点前去领取处分。”
索亚不情不愿地松开藤祈,说话的是一只雄虫,他再气上头也不会选择在这时候驳了一个雄虫殿下的面子,打架的处分和对雄虫不敬的处分比起来,那可真的算是天壤之别。
藤祈和索亚一起来到政教处,藤祈因为脸上带伤涂了药水,将长发扎了起来,他的容貌白皙,骨骼不像一般的雌虫那么硬朗,更多的是偏向一种柔和的美,如果不是认识他的虫,很有可能会将他认作亚雌。
索亚两人分别领了各自的处分从政教处出来,他有心想跟藤祈道歉,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干巴巴地道:“祈,我问过了,那只雄虫只是一个助教。”
藤祈“嗯”了一声,没说话,他将处分单叠好放进了军服口袋里里,点了点头,看不清楚神色。
索亚道:“假如他传播出去,布拉克家族会切断信息链的,你的名声不会受影响。”
“谢谢。”
但他今天已经在喜欢的雄虫面前丢脸了,传播不传播出去,又有什么所谓呢?大概往后,他也没资格去追求那只雄虫助教了,死在战场上,就是他的归宿。
有些遗憾,他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祈,你不会原谅我了,对吗?”
……
思绪回笼,藤祈看着面前的雌虫顶着一头和十二年年前如出一辙的红发,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的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度,藤祈抬眸看着面前雌虫的眼睛,道:“索亚,我不会参与你的平权运动。”
“如果是关于这件事,所有的一切我都拒绝。”
索亚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藤祈微微摇了摇头,“不止是因为这个。”
而是因为,在前世那场平权运动里,他的雄主,因为他的疏忽,不慎发生了意外,那场意外的调查疾疾无终,而他自己,也因为精神力暴/乱不肯接受雄虫的精神力治疗,最终死在了医院里。
藤祈不敢,也不想再去冒一点儿险,他知道这种事怪不到索亚和陆安的头上,论起罪魁祸首,他才是那个没有保护好傅眠的虫,但他没法不怪索亚,他好不容易嫁给了自己心爱的雄虫,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他照顾他,也没来得及亲吻一次雄虫的脸,没有得到过雄虫温暖的拥抱,到头来他的雄主却死在监狱中,藤祈每一个午夜梦回,内心都是深深的懊悔。
所幸他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他不会再冒险,也不会再让他心爱的雄虫,再受到一点伤害。
索亚觉得很荒谬,他沉默了一下,道:“前几天,我遇到一只雄虫。”
他说:“那只雄虫和其他的虫都不一样。”
藤祈没说话,他的手指再次抚上腰间的长剑,眼眸陷在明明灭灭的灯光里,长长的银睫垂下一片阴影,容貌和十二年前相比,变得无比冷冽,他从军校以第一名的成绩直升少校,从少校到上将,他只用了七年,他拼命地积攒军功,这一切不是为了什么荣誉,他有私心,他只是想配得上那只顶级贵族雄虫而已。
他是庸俗的,只想做傅眠伴侣的一只雌虫。
“他跟我说,人人平等。”索亚笑了一下,道:“虽然我不知道人人是什么,但是平等……”
“这居然是从一直雄虫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很独特。”
“虽然他只有C级,”索亚说到这里,有些微微的遗憾,“但是在这只雄虫身上,我看到了平权的希望。”
索亚看向藤祈:“祈,你难道不想有一天,我们能拥有和雄虫一样的权利吗?”
藤祈沉默不语。
索亚继续说道:“祈,你不会是愿意屈从在雄虫身下的那种雌虫,我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他说:“我不会看错你。”
藤祈明明应该是和他一样,不被这些扭曲规矩束缚的那种雌虫,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变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索亚想了想,藤祈真正的改变,大概是他嫁给傅家少主做雌君后。
索亚见过藤祈后颈的鞭伤,也偶然间撇见过他整齐领口下的红色虫纹,这只能证明,藤祈非但遭受了无情的鞭打,还没有得到雄虫的一丁点儿宠爱。
他很确定,藤祈虽然看着漂亮温柔,可他不会是那种被鞭打后就屈服的雌虫,曾经在战场上,索亚见到过他浑身浴血,手中的长剑却依然有力地斩杀一个又一个敌人,他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身上伤痕遍布,那张脸却依旧冷静漂亮。
藤祈是一名杀伐果决的冷漠雌虫,温和有礼是他的表象,他的铁血手段叫所有军雌都又敬又怕,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藤祈压了压内心的情绪,道:“布拉克上将,你还记得十二年前我们去政教处领的处分单吗?”
索亚不明所以,“记得。”
“你的处分,是几级?”
“三级。”
藤祈沉默了一瞬,道:“我的是二级。”
“这就是我和你的差别。”
虽说钱权并不能简单地挂钩在一起,但实际上就是这么个意思:交钱的虫可以保释,没交钱的,就要继续坐牢,没有虫会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去追求什么深明大义。
正如他不可能跟从索亚去推行平权,索亚也不会理解他一心想要守护他的雄主的心。
……
藤祈从军部回到家里的时候,恰好碰上皇族司仪官过来送请柬,皇族请柬一般是两份,一份电子请柬,一份纸质请柬,电子请柬会直接通过光脑发送到家主手上,而纸质请柬,则会由司仪官亲自派送。
“给我吧,我拿进去。”
藤祈接过那张纸片,推开房门的时候,傅眠正在拿着水壶浇花。
虫族多年来科技飞速发展,可却忽略了万物的生长规律,在这种无意间的破坏下,植物和花种变得十分珍贵稀少,一株未开的花苞价格就可以达到一万星币。
除了皇室贵族和一些有名的富商,没有人会养这种没用的东西,早些年有些雌虫会高价买一些鲜花用来向爱慕的雄虫表白,不过,这股风气太过盛行,也导致现在的雄虫几乎没有哪个会对这种行为表示惊喜了。
“雄主,让我来吧。”
浇花是雅兴,可雄虫大多体弱,藤祈担心那壶水太重,便上前从雄虫的手中拿了过来,代替他继续浇完剩下的花。
“雄主,皇族司仪官送来了请柬。”
藤祈跪地双手将那封请柬递到了傅眠面前,傅眠只是看了一眼那封面上的金色印章,却并没有接过来。
“我不想看,你念给我听。”
藤祈将纸封打开,念道:“皇族下发,谨订于七月二十一日宫中皇太子订婚事宜,通和交谊,荷蒙尊礼……”
十天后……通和交谊……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念到最后一个字时,抬起头看着翻动光脑的雄虫,问道:“您要去吗?”
傅眠没有看他,随口答道:“太子殿下订婚,当然要去。”
藤祈沉默了一下,上前两步,语气中带上了些卑微的讨好,“雄主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傅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也有请柬,只不过军部是军事重地,审核会慢一些……”
所以,着什么急?
“不一样,”藤祈说道:“我想您带我去。”
末了他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许生硬,又补上三个字,“可以吗?”
如果是雄主带自己去的话,那么在交谊时,他至少对雄主将来要选择的雌侍上有些许话语权,也能得到贴身保护的机会,藤祈没有想要独占雄虫的意思,他只是担心雄虫的虫身安全,心里也只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的难过。
对,只有一点点。
傅眠俯下身,和他平视,“我只有你一个雌君,不带你去,还能带谁去呢?”
“谢谢您!”藤祈银色的双眸染上喜悦,长睫颤了两下,傅眠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试探地放出一丝精神力,抚摸上雌虫的脸。
“唔!”藤祈对傅眠完全不设防,只觉得脸上轻轻柔柔地发痒,末了一股滚烫的热意在他的面部划过,他眨了眨眼,“雄主?”
“有点作用……”傅眠喃喃自语,然后告诉他:“帝国军校校长给我送来一些药剂,我的精神力在药剂的作用下好像可以受到控制了。”
他问藤祈,“你有感到哪里不舒服吗?”
藤祈摇了摇头。
傅眠道:“你碰一下我试试,如果我的精神力外泄,你就躲开。”
雄虫的精神力对雌虫来说不仅是安抚,也是杀器,傅眠怕自己的精神力不受控制会误伤到面前的雌虫。
藤祈愣了一下,怯怯问他:“雄主,我可以抱您吗?”
“可以。”
拥抱也是触碰的一种方式。
藤祈没有起身,他伸出双臂,然后向前倾身,紧紧地抱住了雄虫的双腿,他的脸侧过去,轻轻地搁在了傅眠的膝间。
傅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弄得稍稍踉跄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他会得到这样一个拥抱,一个虔诚得不掺一点杂质的充满安心的,这样一个拥抱。
藤祈的脉搏穿过心脏,在他的□□跳动着,傅眠低头只看见了他银白色的头顶,却仿佛通过这个拥抱,看到了他那颗热烈真诚的心。
“藤祈?”
傅眠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力,发现并没有外泄的迹象,于是将他拉起来,高兴道:“藤祈,我好了!”
军雌大多身高体壮,藤祈虽然漂亮得像亚雌,但他站起来时,也比傅眠要高了半个头,雄虫是不会喜欢被雌虫俯视的,这时候,如果他知趣,他应该再次跪下来侍奉,但此时他垂眸看着雄虫充满笑意的金色眼眸,忽然回想起一件不大不小的往事。
那其实是前世的事情了。
雄虫并非一开始就这样冷漠的,当他还是那只黑发金眸的机械部助教时,藤祈有意地制造过许多次偶遇,他不止一次地看见过傅眠的笑容,索亚曾经告诉过他,贵族雄虫惯会做表面功夫,别看他们明面上矜贵有礼,实则私底下,也会去参与那些秘密的雄虫聚会,用带着倒刺的鞭子,肆意鞭打雌虫,更有甚者,将自己的雌虫推出去,交换给别的雄虫玩弄。
藤祈远远看着那只黑发雄虫从军校离开,心想:如果他也是那样如索亚所说表里不一的雄虫,喜欢鞭打虐待雌虫的话,藤祈其实不介意的,如果有一天雄虫也能那样对他笑就好了,他愿意付出一切。
他身体很好,星网的雄虫论坛曾经评价过他:鞭打这样漂亮又强韧的军雌,会有一种凌虐的美感。
后来藤祈上了战场,打仗的那几年,藤祈几乎日日夜夜都在想,他在想他心爱的那名雄虫大约要进入成年期了,他不知道自己爱慕的小雄虫会长成什么模样?
会和以前一样爱笑吗?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如愿成为了稀有的雄虫机械制造师呢?
当他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军功,得到将级军衔的时候,他看见了星网上那双冷漠的金色眼睛……
没有虫能明白他在听到傅眠那次意外后有多么恨那几个医疗部雌虫,他们不仅伤害了他的雄主,还毁掉了他的笑容,这一切事情终有源头,雄虫的冷漠也有了原因。
藤祈心疼得要命,他手中的长剑嗡鸣作响,只想回到过去,将那几只雌虫狠狠剁碎!
“藤祈?”
傅眠摸了摸他的脸,“你怎么了?”
藤祈的长睫动了动,“抱歉雄主,我走神了。”
傅眠道:“你怎么总爱走神?我选你做雌君的时候也是,别的虫都在认真听我讲话,就你不听。”
藤祈愣了一下,立时跪下请罪:“抱歉雄主,是我的错,请您责罚。”
傅眠没让他跪下去,他握着雌虫的双臂,道:“好了,跪下又起来,多麻烦。”
藤祈顺着他的力站起来,问他:“您吃过饭了吗?”
傅眠摇了摇头,道:“没吃,不是很饿。”
他将雌虫带到沙发上坐下,道:“校长邀请我回军校复职,我同意了。”
这是好事,藤祈眼眸亮了亮,“恭喜您!”
傅眠无奈笑了笑,“先回去看看情况,这么久了,那些知识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不然学生听我讲的错误知识点,再出了什么问题,我可逃脱不了责任。”
话虽这么说,但傅眠还未成年的时候就能以雄虫的身份做到机械部助教一职,没道理现在会退步,机械是他从小就喜欢的科目,即使经历过那样的事,他在另一个星球休养时,也一直没有放弃。
他只是在他的雌君面前谦虚了一下而已。
藤祈看了眼天色,道:“雄主,我给你简单做一些饭吧。”
他有些担心雄虫中午也没有用饭,到了晚上一定会饿,对身体也不好,身为雌君,他有责任照顾好雄主的饮食起居。
傅眠跟着他也看了眼天色,正是盛夏,晚上七点钟,外面还没有暗,薄薄的日光照在窗子上,投下一片金色的纱帐。
“我们出去吃。”
傅眠下了决定,藤祈去车库开了一辆银白色的飞行器。
他们住在郊区,到达餐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客流量很少,也安静,傅眠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这家餐厅是中心城有名的五星级餐厅,所有的桌子都用玉石砌成,桌子上放置着一束玫瑰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藤祈全权负责了点菜这件事,他半跪在傅眠身边,在电子屏上点了几下,然后将选择的菜品给傅眠过目。
傅眠大致扫了两眼,藤祈点的都是他爱吃的,于是有些无奈道:“藤祈,点些你自己喜欢的。”
藤祈仰头看着他,道:“您喜欢的我都喜欢。”
傅眠摸了摸他的头发,藤祈将电子屏递还给餐厅的侍者,眯着眼睛蹭了蹭雄虫的手心,还没享受完来自雄主的爱抚,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一声惊呼。
藤祈银色的眸子冷了冷,雄虫也被这声惊呼吸引了注意,和他一起朝声源处看去。
只见一名侍者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我!”
“我不是故意将饮料洒在您身上的!”
侍者的身前坐着一只黑发黑眸的雄虫,他穿着的白衬衫上染了一片紫色的汁液,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他好像被这一场变故吓得没有了知觉,呆在原地好半晌,听见“砰砰”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扶地上跪着的服务员。
“一件衣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要这样,人,呸!虫要有尊严,不能随便给别人下跪!”
侍者被他拉起来,额头上的一片红印十分明显,陆安只是看着,就觉得自己的脑袋也隐隐作痛。
他无奈地将这只雌虫扶到椅子上,道:“你的额头受伤了,得涂点药。”
雌虫一脸惊慌,“不不,不用了!”
他的手臂被这只容貌独特的雄虫抓住,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红晕,他还从来没有和雄虫这样相处过呢。
陆安有随身带药膏的习惯,即使穿越了,这个习惯也依然没有改变,他俯下身,从瓶子里挖了点药膏给面前的雌虫细心涂上,道:“我也不知道这个药膏对你管不管用,不过它有点镇痛的作用,我前几天刚用过。”
侍者一下子呆愣在原地,“您,您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这可是位尊贵的雄虫殿下啊,居然给他这样一名卑贱的雌虫亲手涂抹药膏,他……
陆安一双黑亮的杏眼看向他,“我为什么不能做这样的事?”
侍者喃喃道:“您是雄虫……”
没有雄虫会这么做……
陆安温和地笑了笑,他笑起来时,脸上会有两个可爱的小梨涡,给他增添了一些平易近人的感觉,他将药膏放回口袋,道:“什么雌虫雄虫的,我们都是…虫,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是平等的关系。”
“平等的?”
“对嘛,我们是朋友。”
雌虫完全呆愣住,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平等”这个词,甚至于在日常的生活中,也没有虫会把这个词挂在嘴边,而现在这个词,居然是从一只尊贵的雄虫殿下口中说出来的。
这是位温柔的殿下。
雌虫张了张口,结结巴巴问道:“您,您娶雌君了吗?”
陆安愣了一下,笑道:“没有,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侍者一阵心神荡漾,心道:也不知道哪只幸运的雌虫会成为这位殿下的雌君……如果他能得到这个机会就好了,只可惜他的身份,是没资格做雌君的。
“您真是一位善良的雄虫!”
侍者向他行了个礼,道:“虫神大人会永远保佑您的!”
傅眠看着不远处这场话剧,头疼地揉了揉眉,道:“真吵。”
藤祈立刻紧张起来,他仍然半跪在雄虫的身边,见状握住了他的手,担忧地问:“您头疼了吗?我联系一下中心医院……”
傅眠制止了他,道:“没事,只是有些吵。”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黑发雄虫,道:“藤祈,去请那位雄虫先生一起过来吃饭吧,叫人去给他拿身新的衣服来。”
藤祈没有询问雄虫这么做的原因,他点头应了,站起身走到那名黑发雄虫身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语气忍不住有些冰冷,“这位殿下,我的雄主有请。”
陆安愣了一下,抬头看见一个银发银眸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一身白色军装穿在他的身上,无比俊美,他一时被眼前这人的容貌惊住,竟然忘了回话。
藤祈眼眸冰冷,如果不是自家雄主要求,他根本一点儿也不想和这名雄虫扯上关系,看见陆安愣神,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我的雄主有请。”
“啊?”陆安看向窗边的方向,餐厅的白色灯光下,一名金发雄虫坐在那里,安静地喝着茶水,一双金色的眼眸看向他,只是淡淡一笑,便满溢出矜贵的气质。
陆安跟随侍者换好了衣服,重新坐到了餐厅的桌子上,只是这回不同的是,他的面前,坐着一只真正的贵族雄虫。
“陆安阁下,你好。”
金发雄虫笑意温柔地和他打着招呼,叫藤祈将一道甜点放在了他的面前,“刚才的事,我都看到了。”
“你很独特,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陆安自穿越来已经有两个月时间,雄虫的社会福利足够他不用工作也能过得很好,比起在地球当房奴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但他依然不怎么愿意和这里的雄虫交往,这是一个无比畸形的社会,和他原来的生活天差地别,陆安没法习惯。
听见金发雄虫的话,他抿了抿唇,回答道:“当,当然可以。”
他有些拘束地坐在餐桌上,看着那只刚才还在他面前冷冰冰邀请他一起吃饭的雌虫,此刻正俯身安静地为面前的金发雄虫布菜,忍不住开口劝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藤祈布菜的手微顿,神色莫名地看了眼陆安,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为傅眠添菜。
陆安一时间有些尴尬,他原本以为,面前的这名金发雄虫叫他过来,夸他独特,是因为赞同他的做法,支持他的思想,但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傅眠笑了笑,将藤祈切好的一块牛排放进嘴里,然后道:“陆安阁下,在我的面前命令我的雌君,这很不礼貌。”
陆安从小到大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还从来没被人这样面对面说他“不礼貌”,这句话好像一瞬间将方才他温柔待侍者的表象打碎,陆安一时之间羞愤得脸都红了一个度。
“我,我只是见这位先生一直在服侍你,感觉很辛苦的样子……所以……”
傅眠一只手支着下巴,听见他的话,忍不住笑了,却道:“好吧,我疏忽了。”
“藤祈,你也累了,坐下来吃饭吧。”
“雄主,我不累。”藤祈的声音有些冷,他握着餐刀的手指紧了紧,银色眸子几乎像一把刀子一样飞快地扫过陆安。
傅眠拍了拍他的手,温声道:“藤祈,听话,坐下来吧。”
他说道:“坐我旁边来。”
藤祈的手被雄虫握住,他被带着坐到自己的雄主身边,忍不住紧了紧手。
傅眠道:“好了,这下陆安阁下可以安心吃饭了吧?”
他笑了笑,正准备倒杯茶,却被藤祈轻轻按住了手,“雄主,我来。”
傅眠松开手,金色的眸子在陆安的身上划过,道:“我刚才听见你说,雌虫和雄虫是平等的?”
“陆安阁下是平权主义者吗?”
傅眠将那杯倒好的茶往陆安的方向推了推。
陆安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模棱两可回答道:“……算是吧。”
傅眠笑了,“雄虫的平权主义者,很少见呢。”
陆安抿了抿唇,道:“可能雄虫是得利的一方,所以才很少见吧。”
“得利?”
这两个字在傅眠的嘴边滚了一圈,他轻轻摇头笑了笑,问他:“陆安阁下不是中心城的虫?”
陆安道:“我是……偏远星系来的,不是很了解这边的规矩……”
他垂着眼睛,道:“我们那里,人…虫和虫之间都是平等的,不会有……”他看了眼对面的藤祈,继续道:“不会有这样的情况。”
傅眠挑了挑眉:“怎样的情况?”
陆安又看了一眼藤祈,雌虫感受到身上的视线,微微皱起眉,没有说话,手里的刀叉依然平稳地给身旁的雄虫切割着盘子里的食物。
“我们那里的夫妻之间,就是雄虫和自己的雌君之间,都是互相帮助的,”陆安的眼睫颤了颤,继续道:“大家都可以一起吃饭,没有谁要服侍谁……这种说法。”
傅眠笑了笑,不置可否:“那陆安阁下的故乡还真是一个平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