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舟愣了一下, 瞬间忘记了原本要和时淮说的话,那双眼睛和往常一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似乎只是草草略过时轻飘飘的一个视线, 可江行舟不知怎么的,从中竟然读出一种悲怆至极的意味来。
江行舟心下一滞, 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推开了病房的门, 站在了傅眠的面前, 数日没见, 江行舟就这么像个石墩子一样,楞楞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桌子上方放着一枝绯红的月季花, 开的正好, 衬得病床上傅眠的脸色更加苍白。
时淮站在门口,感受到病房内凝滞的气氛, 有心想让江行舟和傅眠把所有事都说开,便结结巴巴地起了个话头,“傅先生,你好些了吗?”
傅眠不带感情地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道:“没什么事的话,就别杵在这里了。”
他明明回答的是时淮的话,可眼睛却始终看着江行舟的方向,意思很明确。
江行舟沉了沉心神,手指在背后紧紧攥着, “正好,时淮也在这里。”
他抬起一双眼睛, 对上傅眠的视线,“我们把所有话都说开,好吗?”
傅眠缓慢地眨了下眼,“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尽了,你要是有什么想和时淮私底下说的话,也没必要让我听见,病房隔音很好,你们在外面说的话,我也听不到。”
他笑了笑,补上一句话:“我没兴趣。”
“你误会了,”时淮上前两步关上房门,道:“江总是听说你吐血才来医院的。”
“不是因为我。”
傅眠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似乎是妥协了,他坐起来,道:“好吧,你们有什么想说的话,现在说吧,趁着我清醒,还能听得进去。”
江行舟叹了口气,“不是"你们",是我和你。”
傅眠笑了笑,“有什么区别吗?”
“这时候想起来咬文嚼字,只会浪费时间。”
他的脸上是空前的放松,“江总的时间很宝贵,我浪费不起。”
江行舟噎了一下,“不要这样说。”
他这辈子从遇到傅眠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差不多是在因为他而活着了,哪还会有“傅眠浪费不起他的时间”这种说法。
傅眠在难过,他在赌气。
这个事实让江行舟喘不过气来,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他们之间只是有些误会,解开就好了,解开就能像之前一样。
只要挺过这一段时间,他们……他们或许能重归旧好。
傅眠点了点头,问道:"你们谁先说?"
时淮主动上前,“我先来吧。”
他的手上还缠着绷带,傅眠看了他一眼,目光转移到他半湿不干的栗色头发上,停顿了两秒钟,又很快移开。
时淮道:“两年前我还是表演系的普通学生,在酒吧里差点儿被人潜规则,是江总救了我……”他停了片刻,继续道:“除此之外,我和江总没有任何私底下的关系。”
“傅先生不要再误会下去了。”
“——哦”,傅眠的目光转向江行舟,“你的说辞呢?”
“不是说辞,”江行舟坐到了他的床边,道:“这是事实,傅眠。”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始终误会我和时淮有关系,”他的目光落在傅眠的脸上,道:“除去那些我恼怒时的口不择言,其他的,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吧?”
还是说,你看得出来,但始终不愿意相信呢?
傅眠没说话,过了好半晌才像是消化完他们话里的信息,开口道:“江行舟,你一直是这样吗?”
怎样?
江行舟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傅眠嘲讽地笑了笑,又很快敛了神色,道:“江总一直这么,喜欢扶贫吗?”
江行舟愣了一下,“扶贫?”
“还是说,江少爷一向这么心善呢?遇见哪个失足少年都要拯救一下?”
傅眠刻意地扬了扬眉,像是戳破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布,发现了里面的惊天秘密,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起来,眼中却全是冰霜。
江行舟心里沉了沉,“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到这时候,他仍然是连一句好话都没跟他说过,字字句句都带着刺,阻隔他们每一次交流,每一次的不欢而散只能把他们推得越来越远,这一次,江行舟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一切都说明白的。
傅眠冷下脸,“难道不是吗?!”
“分了就是分了,江总非要装这一场虐恋情深,是因为找不到比我技术更好的情人,又想吃口回头草?”
“江少爷要真只喜欢这一挂,挥挥手有大把的人愿意把自己送你床上跟你睡。”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自己技术好这种话的?】
【太扯了吧!】
傅眠面无表情,“就强词夺理呗,不是吵架吗?吵得越无厘头越能展现我的心虚。”
“等他反应过来就会发现他的黑月光有多么恶毒多么有心机。”
【然后黑化值上涨?任务失败?】
傅眠笑了笑,“淡定。”
“我怎么可能有败绩?”
【你有】
傅眠面不改色:“那个我早就用积分补上了,不算。”
……
“没有,”江行舟大声反驳道:“从来没有!”
他的声音颤得不成样子,“你知道的,傅眠,我只和你一个人睡过……”
他是干净的,一直都是,即使傅眠抛弃他,他也从没想过找其他人解决欲望,他不是玩得开有权势的花花公子,他只想要一个傅眠而已。
“你相信我……求你了,我发誓,我真的没和别人睡过。”
傅眠居然一直都是这样误会的吗?他以为自己这两年让别人上过床,腻味了才回头找他?
不是的,不是的。
江行舟痛心极了,他恨自己再见傅眠第一面的口不择言,恨他自己强撑着面子不愿意低头的行为,他从来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横跨在他和傅眠之间的不仅仅是一个时淮,还有他们不同的认知。
他努力地想给自己的话找个凭证,“我发誓,假如我说了假话,就叫我不得好死……我……就叫我永远见不到你……”
“好啊,”傅眠沉默了很久,忽然扬起一个笑,“江行舟,我相信你了。”
“你真的没有和其他人睡过,是吗?”
江行舟猛地抬起头,扑到了傅眠的床前,握住了他冰凉的手,“你相信我了?你真的相信我了?”
傅眠反握住他颤抖的手指,声音轻和地像是在梦中,“对,我相信你了,江行舟。”
“你解释了好多遍,是我疑心太重了,我明明早就该告诉你的,我看得出来,你还喜欢我,对吧?”
“对不起,我太介意这件事了,我们早该说清楚的。”
“不不,”江行舟用力地摇头,“不要道歉,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是哥哥错了,哥哥没和你说清楚……”
他用力地握着傅眠的手,情绪濒临崩溃:“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江行舟的额头紧紧贴着他的手背,声音闷闷的:“眠眠,以前的事我们不再说了。”
他抬起头,一双眼睛满含泪水,“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傅眠笑着点了点头,又注意到一直在旁边当背景板的时淮,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时淮。”
时淮看着他们,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不过傅眠能和江行舟彻底说开,他也就不用再被迫掺进这种事里了,听见傅眠的话,他礼貌地笑了笑,“傅先生。”
傅眠组织了一下语言,似乎是有些尴尬,“抱歉,以前对你有很多误会,希望你不要介意。”
时淮顿了顿,下意识回答道:“没关系。”
江行舟收拾好情绪,此刻正是像在梦里一样,傅眠和时淮这么一对话,倒把他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江行舟拍了拍傅眠的手,声音温和中带着些沙哑,“不要担心,我会解决的。”
他的眠眠不需要跟任何人道歉,就算是真的做错了,产生了什么误会,一切都有他在,他会解决一切事情,没有人会像前世那样,把傅眠逼到那种境地。
和傅眠把所有误会成功说开这件事产生的喜悦不断冲刷着江行舟,可他的脸上却无法展现出和五年前一样肆无忌惮的笑容。
明明心里已经很高兴了……
傅眠摇了摇头,他抿着唇想了一会儿,对时淮道:“我请你吃饭,算是给你赔礼道歉,可以吗?”
时淮下意识看了一眼江行舟,“这……”
据江行舟所说,傅眠是一个天资卓越十分傲气的画家,听起来不像是因为做错了事就低头道歉的人,可这种情况下,傅眠和江行舟描绘的他一点儿也不一样。
除了因为前些天因为误会有些咄咄逼人以外,时淮心里并没有觉得傅眠是蛮不讲理的人,但也并不是能轻易为一件小事道歉的那种类型。
傅眠跟江行舟道歉是因为喜欢他,跟自己一个小演员道歉是因为什么?
爱屋及乌?
江行舟没有看他,傅眠已经掏出了手机,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道:“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你有时间的时候,我请你去上次那家餐厅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