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白见他失落, 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若光说是一个小明星也就算了,傅眠如今的身价还比不上一个时淮吗?但时淮背后有京城太子爷江行舟顶着, 那是陆今白也奈何不了的人。
陆今白对时淮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只是听自己妻子任教时夸过他两句, 勉强记住了这个学生的名字罢了,但论到性格, 他是半点儿都不清楚, 或许娱乐圈真的是个大染缸, 能把一个据说腼腆,努力, 上进的小孩子也染脏, 但对于他找金主这个行为, 陆今白也没什么好说的。
个人有各人的选择,届时别后悔就好。
这场闹剧, 傅眠也只能认栽。
陆今白关掉了电脑上的视频,也不忍心再苛责傅眠,简单安慰了他两句,起身离开,准备去跟自己的师父打个电话说说这事儿, 他再怎么奈何不了江行舟,傅眠也是他唯一的小师弟,哪能看他受网上那些不明真相就口出恶言的人的委屈?
可让陆今白没想到的是,他下午刚打开那条有几百万播放量的视频,晚上打电话时准备发给徐竹韵, 这时却发现这段视频在网络上凭空消失了——视频已删除,不可查找。
不是限流, 是真的消失了,一丁点儿痕迹都找不到,好像这条视频从未存在过。
他打开微博再看,热搜的词条也没有了,至于在傅眠私人微博下的骂声,也一瞬间全部被折叠,剩下的完全是一片岁月静好的祝福。
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时淮那边的公关下场清理,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时淮正处于事业上升期,这样一条非负面的热搜对他来说反而是有好处的,他清理这些,才是吃力不讨好。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怎样,这件事对傅眠都是有好处的,他找不到源头,也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
傅眠为了创作精神紧绷了两个月,这些天放松下来,一直窝在卧室里打游戏,对于外面的风风雨雨半点儿不在意。
只是他的电话不断地有陌生号码打进来,有时是发消息,有时是连续不断的电话铃声,让他烦不胜烦。
他知道这些号码无外乎是江行舟打过来的,自从那天两人不欢而散后,江行舟总能用各种办法联系上他,话里话外都是想再见他一面。
有什么好见的呢?那天说了那么多,还有什么是没说清楚的?
傅眠不明白,他退出游戏,点开最新一条陌生消息。
[网上的视频我已经全部清理掉了,我们还有些误会没解开,你见我一面,好吗?]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干脆利落地删除掉这条信息,顺手把这个新号码也拉入了黑名单,这段时间他连续拉黑了江行舟十三个不同的电话号码,但仍然有新的号码打进来。
傅眠计划着要换个新的手机号,但因为绑定了太多软件的缘故,一直拖着没实施。
不创作的日子总是特别清闲,傅眠这些天在手机上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准备这几天就搬走。
尽管陆今白和他关系很好,但总是在师兄家里住着多少还是有点尴尬,更别提前段时间时淮那件事闹得陆今白和于铃有点不是很愉快,于铃坚称时淮不是那样的人,对于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于老师多少会有几分偏爱,陆今白争论了几句,顾及于铃身体不好,这场争执也便不了了之了。
傅眠没什么行李,也没有联系搬家公司,只提了个黑色的行李箱就干脆利落地搬了出去,离开前在陆今白家里的茶几上压了张银行卡。
说是银行卡,但其实也没多少钱,约摸两三万的样子,这是傅眠早些年还没那么出名的时候,师父通过陆今白给他打的半年的生活费,他一分钱没花,后来他出国深造,就更没什么花钱的机会,这张卡便一直留着,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原来主人的手上。
……
天气随着月份的变换逐渐冷下去,傅眠在某天深夜忽然惊醒,甚至在窗户上看见了薄薄的冰花,狂风吹得枝头枯叶簌簌作响,吵得傅眠头都炸了。
哦不对,好像是他发烧了。
傅眠终于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他头痛欲裂,强撑着爬起来想去倒杯水喝,胃里却忽然一阵痉挛,剧烈的刺痛扰乱了他所有动作,傅眠重重地从床上摔下来,带倒了一旁桌子上的充电线和手机。
傅眠睫毛上覆一层生理泪水,眼前一面模糊,他紧紧压着胃部,摸索着去拿手机,想打个120过来,却因为实在疼得厉害,打开通话界面后手指不慎触到了最顶层的未接来电——那是江行舟最近的新号码。
傅眠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挂断,那边就已经接了起来。
“眠眠……?”
江行舟最近在谈一个跨国生意,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事情刚刚落定,公司的几个领导便开了个庆功宴,说是庆功宴,实际上不过是几个老总一起约个饭交流交流感情,江行舟对这样的场合不感兴趣,但也无可奈何。
他算是空降到公司的,说不好听点儿就是全靠爹帮衬,饭桌上都是前辈,他再怎么不情愿,也得陪酒陪到底,那些早年的傲气他早在重生一世后就收敛了。
江行舟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接到了傅眠不慎打过来的电话,没有丝毫犹豫就已经按下了接听,甚至想将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话趁这个机会说出来,能解开误会最好。只是他还没开口,就发现傅眠的情况非常不对劲,听着听筒里传出的阵阵喘息声,江行舟握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
“你怎么了?”
……
“傅眠?!”
傅眠咬着下唇,呼吸急促,嗓子像是被巨大的铁块堵塞住,疼得他呼吸不上来,傅眠看着电话上陌生的电话号码,困难地喘了口气。
“江行舟……”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了点儿哭腔,“我胃好疼……头也疼……”
哪里都疼。
“我要疼死了……”
江行舟心头一跳,手里的手机差点儿拿不稳摔在地面上,他定了定神,几乎是听见傅眠声音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跨步走出了餐厅。
这时候也管不了到底喝酒没喝酒,江行舟拿着电话,一边开车一边安慰他,出口的声音却比犯了胃病的傅眠还要颤抖。
“你别怕,你别怕……”
“我马上到。”
傅眠没有说话,只是电话里的呼吸声越来越乱,隐隐发出一丝疼痛难忍的闷哼,到后面声音却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
江行舟心如刀割,手指颤得几乎握不紧方向盘,他压下内心的慌乱,油门已经踩到最底,他聚餐的地方是郊外,距市中心本来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江行舟硬生生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
尽管早已经预料到,但在看见傅眠的第一眼,江行舟还是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入目是傅眠痛苦地缩在地板上,紧闭着双眼,他全身都在颤抖,面前的白色短绒地毯上是一大片新鲜的血迹,显然是傅眠刚刚吐出来的。
怎么会吐血?!
江行舟恍惚了一瞬间,几乎要站不住,地毯上的红色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冲过去将疼得已经失去大半意识的傅眠抱起来就往医院跑,傅眠眼睫抖动,一只手拽住了江行舟的衣襟,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但还没开口说话,便又是一大口血吐出来,江行舟胸口一热,低头看见血水已经浸透了他西装里面的白衬衫,霎时间眼睛一片赤红,血腥味儿蔓延,傅眠身上的温度烧乱了他所有理智。
此刻江行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再快点……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
“快到医院了,乖乖,不要怕……”
傅眠是断断续续一直有点儿胃病的,江行舟一直都知道,和他在一起的三年江行舟找遍了医生,用遍了最好的药物,却始终没怎么见好。还因为傅眠很少按时吃饭,执着于画画,不配合检查,江行舟和他大吵过一架。
但江行舟不知道他的胃病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想起地毯上那滩鲜红的血迹,江行舟呼吸愈发困难,抱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紧,甚至有一种要永远失去傅眠的恐慌感。
人一到医院就已经送去了急诊,被医生诊断为急性肠胃炎,发烧也是炎症引起的,医生忙活了大半个小时,又打了两针药,才终于让傅眠身上的热度退下来。
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傅眠,江行舟全身脱力,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倒在医院走廊里,衬衫上刺目的血迹扎得他眼前发晕。
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从医生那里要到了傅眠的诊断书。
他眼眶泛红,看着诊断书上那一行小小的字,胸腔剧烈地颤抖着,直到这时他才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脏还在跳动,刚才的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他甚至不敢想,假如傅眠没有给他打电话,假如他没有听到电话铃声,傅眠会变成什么样子……会硬生生疼晕过去吗?会…死吗?
他一点儿都不敢想。
这场急症来势汹汹,傅眠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才慢慢醒转,睁开眼睛的第一视线里,他看见了头顶那瓶透明的药液滴答滴答地向下流动,他顺着导流管往下看,紫色的输液针扎在他的手背上。
江行舟半跪在床边,一只手虚虚握着导流管,另一只手放在他被扎了针的手心下,托着他可能会滑落的手。
“眠眠……”
见傅眠已经慢慢醒来,江行舟一阵喜悦过后,内心便升起恐慌,他的手微微颤了颤,然后瞬间又强行镇定下来,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
“你,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眠没说话,就那么躺在那里看着他,目光中有些隐隐的笑意。
江行舟眼都不敢眨,他略微凑近了一些,傅眠看见他眼里血丝遍布,很显然是一夜没睡,忍不住抬了抬手。
“别动!别动!”
江行舟立刻制止他,原本握着导流管的手放下来,贴上了傅眠冰凉的手背,阻止着他进一步动作。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傅眠听见他说话,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声音轻得差点儿听不见,“哥哥,我想喝点水。”
江行舟一愣,目光移到他苍白的脸上,慢慢抽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是有些烫
这一夜傅眠断断续续的低烧,怎么也降不下去,直到五点多才好了一点儿,彻底睡下了。
江行舟站起身来,从热水壶里倒了杯开水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又继续半蹲下去安抚他。
这段时间江行舟吃他的冷脸简直吃怕了,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自从上次的不欢而散后,江行舟以为自己早就很难再这样和傅眠待在一起,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次难得的机会。
不过这机会如果是傅眠生病换来的,江行舟宁愿不要。
也不会想叫他受这样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