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穿成反派大佬体弱多病的白月光>第109章 奈何,至亲恨难夺

  窗外风声又起, 雨也繁杂,再往后听,就听不见门外那人说的是什么了, 容枝搁下书把白毛兔子塞进被子里拍了拍,起身随手拿了件薄吟的白色外衣穿上,慢慢走过去把门打开了半边。

  “是谁……?”

  少年抬起眼眸, 只这一眼,就忘了自己还扶在门框上的手, 门扉缓缓打开,露出少年整张白皙的容颜,他还未开口说话,便先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像是十分不高兴看见门外这人。

  “师兄, 有什么事?”

  裘无息依旧是一身玄墨黑衣,他没有配剑,微微垂着一双锐利眼眸,不如之前的身姿挺拔, 不好听地说, 他甚至有些难言的狼狈, 在容枝的记忆里,他是个十分固执己见的人,死板又严苛,这种规矩不仅是对他所教的弟子如此,对他自己程度更甚, 容枝见到他唯一一次露怯, 就是在上次无生境时,面对那只千年藤妖慌了神。

  不慌神也没办法, 裘无息失去了一双腿,面对被折断裸露在皮肉外的骨头,任谁都无法接受的。

  想到这一处容枝才反应过来,他看向面前的青年,目光扫过他被衣摆遮住的下肢又很快移开,裘无息大半夜过来,居然没有坐轮椅,一双腿都没有了,他是怎么过来的?

  窗外的雨尚还下着,裘无息的发丝有些湿润,他靠在门框上,仔细在灯光下看了看他养了十多年的孩子,容枝颜色极好,这副张扬模样在他幼年就能看出来了,那时冯燕清开玩笑说:“将来容儿出嫁可怎么办呀?”,容枝这样的性子,大约是那些宗门大小姐都不会喜欢的那种娇纵,可他偏偏又有一副惊艳绝人的容貌,裘无息那时候心想:任是哪家的大小姐,都配不上他的容儿,养在浮云山一辈子就好了。

  只是短短三年,少年长成大人模样,行路孤单,渐行渐远。

  “容儿,还没睡啊?”

  这样类似关心的话语叫容枝略有些疑惑,他轻轻侧了下头,道:“快要睡了,师兄,有什么事?”

  裘无息轻轻叹了口气,道:“以前你这个时辰也不睡的,是不是害怕打雷?”

  容枝抿了抿唇,道:“那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怕了,师兄到底有什么事?”

  他一字一句都仿佛在说:“没有事就走吧。”一副拒绝的姿态。

  裘无息略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反问道:“师兄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容枝沉默了片刻,道:“没事有什么好找的,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再抢你徒弟的名额,今天的事,我也不计较了。”

  裘无息轻声道:“没有姜云明的事……是我,是师兄想来看看你。”

  容枝眼睫轻轻颤了颤,他的目光落在裘无息似乎有些扭曲的小腿处,黑色衣衫下,或许是用木头做出来的一副支架,他没有叫人扶着,自己一个人挪动着,从他的住处到了容枝这里,就算是再有隔阂,再不想面对裘无息,容枝也知道那是一段不短的距离。

  外面多冷啊,还在下雨。

  裘无息固执得可怕,他就不晓得待到晴日了再来找他,往往想做的事,就毫不犹豫去做,浮云山他是独一份儿的当机立断。

  “你,你进来吧。”

  容枝让开门口的地方,他掩饰般地移开了目光,听着耳边“哒哒”的声音,咬了咬舌尖,裘无息扶着门框,慢慢挪动着,脚下的木板似乎有些不稳固,他呼了口气,下一刻却被一只手扶住了臂弯,裘无息轻轻抬眸去看,小少年薄唇微合,肩头盖着一件……素白衣裳。

  是薄吟的那一件。

  他坐在桌子前,烛光明明灭灭,晦暗不清,照不见容枝完整的容貌,少年从被子里抱出了一个白色毛绒绒的东西,裘无息没有看清,他眯着眼眸瞥了两眼,问道:“是醋醋吗?它回来了?”

  容枝闻言手指一抖,冷声回道:“不是醋醋。”

  不是那只雪貂……

  裘无息看着少年臂弯处的白色兔子叹了口气,道:“回头,师兄去给你寻一寻醋醋,它认了主,跑不远的……”

  “它死了。”

  裘无息话音未落,便被面前少年以一种十分冷淡的声音打断,他垂着眼眸,道:“醋醋已经死了,在无生境。”

  裘无息沉默了片刻,问道:“我听孟师兄说,你那时候出来受了伤,没和姜云明一起走吗?”

  容枝摸着小兔子的绒毛,道:“不想和他一起走。”

  裘无息轻声问:“为什么呢?师兄既然说了要你跟着他一起,就能保证你没有事的,回山你的伤怎么处理的?”

  容枝看了他一眼,道:“姜云明看不起我,我不想和他一起走。”

  桌上烛火摇曳,温暖的光照在少年的侧脸上,裘无息想伸手去捏捏小容儿的脸,像小时候那样好好地哄哄他,最终却只是动了动手指。

  “师兄错了。”

  裘无息闭了闭眼眸,声音有些低哑,他道:“容儿,师兄错了。”

  容枝手指停顿了一下,他神色有些奇怪,看向身旁的裘无息,似乎有些无从招架,三年刻意地避开那些亲近的人或事,这段时光已经把他完全隔离在了温情之外,他甚至做好了将来有一天会被逐出师门的准备,走之前他还想带上师尊给他的小骨哨。

  那只骨哨是他修行御妖术的开端,据师尊说是一位世外高人在容枝还未记事的时候,暂且搁在他这里的,说是千万要给容枝来用,容枝其实一直觉得那是人骨,像是手指上平行切断的,他刚开始有些害怕,后面就习惯于在手指间把玩了。

  这只骨哨和他的剑对比,显然还是骨哨更和他亲近。

  “师兄没有什么错的,”容枝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骨哨,道:“当初的事……”

  “当初的事,是师兄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了你生气,”裘无息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师兄说错了话,容儿三年了还生我的气呢。”

  他抬起眼眸,深深地呼了口气,道:“师兄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们容儿好好地说过话了。”

  放在以前,放在容枝被惯得最娇纵的时候,这样的话他或许一口就认下了,在他的世界里,他是没有错的,所有受的委屈他或多或少都要讨回来,姜云明看不起他,他就抓花他的脸,裘无息逼迫他练剑,他就躲着不见人,直到师兄接二连三地过来哄他,才能勉强好。

  但他也说了,那是以前了,容枝如今刻意地疏远所有人,在心底里把那些或多或少的情谊斩得一干二净,眼看着要奔着一代孤独剑仙的路子去,到如今居然无法招架来自同门师兄的亲近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尤其是面对裘无息,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做。

  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都是容枝在对方先表明态度后做出的反应,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来,他学不会怎么好好交流,就看对方的态度,对方说狠话,他就一句一字地还回去,对方待他稍好,他就短暂地闹一闹脾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和以前一样。

  怎么会和以前一样?

  容枝沉默了很久,道:“其实,无生境中,师兄的双腿,我很抱歉。”

  裘无息轻笑了一声,道:“师兄从来没有怪过你。”

  只是难过,难过在他保护了小师弟后,他依然在无生境中无端受了伤,难过他依旧没有好好地护好容儿,叫他那么难过,至于这双腿,他倒是从来没有后悔过。

  “前日休息的时候,我梦见我们容儿了,我说了不好的话,师兄看见你哭了,眼泪怎么也擦不掉,你转身就跑远了师兄追不上你。”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少年的眼下,替他擦去眼泪,容枝却下意识往后躲了躲,道:“梦都是假的,我现在,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哭了。”

  裘无息道:“三年了,我们容儿还怪我呢。”

  他缓了缓神色,从怀中摸出那枚没有送出去的剑穗搁在了桌子上,道:“我把这剑穗改短了一点儿,不影响你练剑。”

  容枝摇了摇头,道:“不要。”

  “不要就随手放在哪里算了,师兄来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气氛有些诡异,饶是容枝也发觉了裘无息这是想要和好的信号,他摸了摸兔子的绒毛,没有说话,却听见裘无息开口,道:“容儿,伸一下手。”

  “右手。”

  容枝看了他一眼,将右手伸到了他面前,裘无息两指探上他的腕间,轻轻按压着摸了摸,指尖的脉搏依旧微弱,和之前他身体不好时一模一样,养了十几年,纵然诸多灵药堆砌,也依旧没有好上多少。

  断掉的筋脉已经不再跳动了,裘无息呼吸颤抖着收回了手指,道:“师兄回头下山去,给你找药来治。”

  容枝道:“我自断筋脉,没有后悔。”

  裘无息道:“师兄后悔了。”

  他不该对容枝是那样的态度,三年之中他心里其实也是想要和小师弟好好地说说话,将那些繁杂全部说开的,只是容枝那句“我又没有叫你救我,你活该!”,堵死了他所有的路。

  奈何。

  至亲至近之人,爱恨都深刻。

  入骨难撇,融进每一滴血中,莫说是三年,三十年,三百年,都难以忘却。

  裘无息停顿了一会儿,又拿出一枚玉牌搁在桌子上,道:“师兄不想叫你去无生境,是怕你受伤,不是故意针对你,这是给你的,容儿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了。”

  容枝看着那枚玉佩,正准备开口说话。

  “——裘仙尊惯会做这些没用的事。”

  容枝眼睫抬起,看见白衣青年正倚靠着门框,淡然笑着,他手中短刀消散,手指间拎着两枚和桌子上一模一样的玉佩,叮当作响。

  “薄吟!”

  薄吟看向小少年,忙道:“是我是我,主人还没睡吗?”

  容枝道:“我睡不着。”

  薄吟走到他身边,将少年肩头的衣服裹紧了一些,俯身在他耳边亲了亲,问道:“是不是等我?”

  容枝轻哼了一声,道:“我才不会等你。”

  薄吟笑意温柔,转向裘无息时却瞬间收敛,话是对着容枝说,目光却死死盯着黑衣男人,道:“我半路发现你身上的禁制被某些人触碰到了,才连忙赶回来的。”

  “啊……居然是裘仙尊。”

  裘无息看着他,手指紧了紧,道:“薄吟,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单独?”

  薄吟忽然笑出了声,一手揽着少年肩头安抚似地抚摸着,一边道:“小仙尊是我的主人,又不是生人,裘仙尊在这里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裘无息被他话里话外骂了一通,却只是皱了皱眉,道:“薄吟,还是那句话,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能涉及到容儿,否则……”

  薄吟笑问道:“裘仙尊这算是威胁吗?”

  裘无息却反问道:“薄吟,你的眼睛还好吗?”

  这句类似于关心的话说得十分冷凝,按薄吟的话来说,他们的关系似乎只是一面之缘,没有好到要互相关心的地步,容枝略微诧异地看了裘无息一眼,发觉了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对抗,薄吟拍了拍少年肩头,他松开容枝,半跪下来轻声哄道:“乖啊,快去睡吧,这都要三更天了。”

  “我去解决裘无息,这都多晚了还要来吵我们小仙尊休息。”

  容枝抱着怀中的兔子点了点头,提醒道:“明天记得早点叫我。”

  ……

  亭子中一片昏暗,裘无息坐在石凳上,看着外面渐小的雨水逐渐归为滴滴落下的檐上水珠,薄吟一手撑着亭中栏杆,一袭白衣萧瑟,他背对着裘无息,温和面容全然消失不见,他等了一会儿,道:“裘仙尊有什么话想说,不妨趁这个时候说个干净,我们来好好地谈条件。”

  裘无息看着他的背影,道:“薄吟,我并非是要和你谈什么条件。”

  薄吟嗤笑一声,道:“裘仙尊那句话,难道不是在威胁我吗?你是算准了我不敢叫容枝知道,单独说话?你拿我的容貌来做威胁,难道不是想谈条件?”

  “说罢,我什么都能给你做成。”

  裘无息沉默了一瞬间,问道:“薄吟,你认为只是容貌吗?我虽然断腿,但还没有眼瞎。”

  薄吟放在栏杆上的手瞬间收紧,他的指甲抓破了红木表层,小尖刺刺入他的皮肉,流出了丝丝血珠,薄吟低头看着手指上的伤口,在他的眼前慢慢愈合,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止不住地发抖。

  “你想说什么?”

  裘无息道:“在北境极地,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在那里是绝对活不了的。”

  薄吟冷哼一声:“所以?”

  裘无息看着他的背影,继续道:“薄吟,你已经死了,但并非是死而复生。”

  薄吟闻言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