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来,公园里的路灯都点亮了,梧桐树的枝干上也亮起了一盏盏小彩灯,风一吹,就晃一晃。
吃饭前潭星把季昊明半干的衣服晾在了椅背上,现在饭吃完了衣服也干了。
五月的第一天,昼夜温差挺大的,白天的时候太阳一照哪都是暖的,等天黑了晚风一吹到处都是凉的。
“衣服干了,穿上吧。”潭星拿起季昊明的外套递给他
季昊明没有接,抬起胳膊做了个扩胸运动,“我不冷,先不穿了。”
潭星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把衣服拎在手里对折几下简单地叠了起来,然后装在了自己包里。
季昊明在旁边看着,心里美美的。
经过喷泉广场的时候,正好赶上喷泉表演,而且加上了灯光效果,看起来无比绚烂,异彩纷呈。
“晚上是不是更好看?要看吗?”刘爱民问大家。
季昊明看了一眼没说话。
王超望着喷泉说:“是挺好看的,不过白天也看过了,随便吧。”
有水的地方感觉更凉了,潭星把季昊明的衣服又从包里拿了出来,和他说:“可能有点脏,将就穿一下吧,别感冒了。”
“不用穿,我不……阿嚏!”季昊明话还没说完先打了一个大喷嚏。
潭星蹙眉看着他把衣服又向前递了递。
“好吧……”季昊明揉揉鼻子,只能把衣服接过来穿上了。
“不看了吧。”潭星这才转头和刘爱民说。
“成,那就不看了,咱们去坐摩天轮,等坐下来时间也不早了,你们离的都不近,回去晚了我也不放心。”刘爱民边说边领着大家向东走。
王超嘿嘿笑了两声,“有什么不放心的,都是大小伙子了,你这操的是老妈子心啊。”
刘爱民抬手在王超头上薅了一把,“是啊儿子,听话,妈妈带你去坐摩天轮。”
“我靠,”王超瞠目没结舌,“你还真是见杆就上见树就爬啊!”
刘爱民白他一眼,“白给的大儿子谁不要。”
“嘿……”王超突然发现自己一个人还真干不过刘爱民的那张嘴,左右看了看,另外两人根本没有帮腔的意思,只能无奈地说了一句:“行了,您走好吧。”
等走到摩天轮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抬头望过去,闪着金光的大圆环就像一个温暖的大太阳,在夜空中徐徐地转着。
刘爱民之前在网上买了团购票,他拿着身份证去网购窗口取票,其他人去排队。
排队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他们,刘爱民第一个钻进吊厢,紧接着王超,没等潭星动作,季昊明快速地合上吊厢门,咔咔两下把他们的门给锁上了。
刘爱民和工作人员同时愣住了。
“你干嘛?”
“你们不是一起的?”
两人同时问。
“我们不认识。”季昊明一本正经地和工作人员说。
“那更不应该给他们锁门了,这不是闹着玩的,严令禁止,注意安全,知道吗?”工作人员十分严肃地说着又迅速检查了一遍门锁,随即抬头和季昊明潭星说:“你俩坐下一个吧。”
“好的,下次不会了,谢谢叔叔!”季昊明笑着说,同时他听到正缓缓上行的吊厢里,刘爱民愤愤然地说了一句:“季昊明,你有病啊?!”
真巧,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第二个吊厢里的人已经下来了,季昊明扶着打开的门笑着说:“潭星,你先上。”
潭星看着他,也不知心里是生气,是无奈,还是被他的厚脸皮可爱到了,轻笑着说:“幼稚。”同时快步走了进去。
季昊明想:如果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就是幼稚,那他确实幼稚至极了。
“潭星,你晕高吗?”
“不。”
“那你害怕吗?”
“当然不。”
“哦,我也不。”季昊明坐在潭星对面,眼里的光亮比摩天轮的灯光还要亮。
“王超,你说季昊明他为什么不和我们坐在一起,而且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不认识我们?他可真好意思啊!”刘爱民又气又纳闷,摩天轮都走了三分之一了,他还在和王超抱怨,“我真的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犯的什么毛病!”
“哎呀管他呢,爱咋想咋想呗,这不挺好嘛,就我俩多宽敞。”王超望着远处说:“爱民,你家不是……哎我去,你名字叫起来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
刘爱民被岔开话题,语气平缓了些,“别扭你就别叫,还是叫全名吧,我听着也别扭,从小到大,除了幼儿园老师,就我爸妈和家里亲戚这么叫过我。”
“那……刘爱民?算了,还是爱民同学吧,我说你家不是在附近嘛,在这能看到吗?”
“能,”刘爱民一下恢复了兴致,伸手向窗外指着,“往那边看,那个二十多层的高楼看到没有?”
“嗯,看到了,你家住几层?”
“不是,我家就住在它前面的那个矮层里,六住四。”
“哦……知道了,哪个是你房间呐?”王超又问。
“就中间那个单元,四楼左边第二个窗户……”刘爱民转头看王超,疑惑地问:“那么远,你能看得见?”
王超笑了笑,“看不燙淉见啊,我就问问。”
金黄的大轮子转变成粉红色,摩天轮缓慢而不停地转动着,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带着人们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树是小的,街道是窄的,房屋是矮的,天空是近的……
“潭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季昊明眼里的光已经淡了下去,他一只胳膊支在桌台上,手托着腮,目光迷茫地望着许愿山的方向,轻轻地说了一句:“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不会很难过?”
路灯被成片的树木遮挡,在一片漆黑中,透着若有若无的微光。
视线慢慢上移,在山冈之上是墨蓝的夜空,不知何时三五个调皮的小星星悄悄地溜了出来,在人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了。
“潭星你看,小星星。”季昊明转头说,却一下子愣住了,“你……你怎么了?”
潭星紧蹙着眉,目光又深又沉,直直地盯着季昊明。
季昊明看着他漆黑的瞳仁,好像已经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却看不出它要说的话。
心里开始发慌,季昊明小心翼翼地说:“你怎么了?说句话吧。”
潭星还是没开口。
摩天轮把他们带到最高处,新的色彩从轮心涌了上来,周身瞬间被幽蓝的光辉所包围。
季昊明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慌里慌张地解释道:“潭星,我开玩笑的,我刚才什么都没想,就随口一说,真的,我没有那么想,你别生气啊。”
潭星还是没反应,季昊明赶紧坐到他那边,抓着他的胳膊说:“潭星,我真的没那么想,更不可能那么做,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了那么句话,是我糊涂了,我不好,我错了,你说句话吧。”
其实季昊明说那句话时真的没有多想什么,说完自己都觉得很莫名其妙,可是,那也确确实实就是在他脑海里瞬间闪现并诉之于口的一句话。
潭星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抬手推掉季昊明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转头对他说:“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胡话了。”
“好,好好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了,永远不说了。”季昊明赶紧点头答应,随后又轻轻地问:“那你……不生我气了吧?”
潭星转头望向窗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有生气。”
“嗯……那就好。”季昊明缓缓松了口气,指着山冈上方的夜空说:“潭星你看,那边星星好多。”
也许是那一片的草木面积大,空气比较纯净,就这么一会儿,又有不少小星星探出脑袋,好奇地眨着眼了。
刘爱民从摩天轮上下来后本想在平台上等着季昊明,但是被工作人员撵了下去,就只能在台阶下面等。
“季昊明你再说一遍,谁不认识谁?!”刘爱民抓住季昊明的衣服把他从台阶上直接拽了下去,“你为什么不和我们坐一起?!”
“诶~你别拽,认识,认识行了吧,”季昊明扯掉刘爱民的手,放低声音和他说:“我是想啊,花一样的钱我们为什么不选择两居室而非要挤在一个单间里呢,分开坐不是更划算嘛,你说是不是?”
“是个头!”刘爱民瞪着眼说。
“那我要说认识你俩,人家工作人员能乐意嘛,对不对?”
“对个屁!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不好吗!我跟你说,你脑子肯定有问题,赶紧找地方……”
“算了,不说他了,”潭星拍了一下刘爱民的肩膀打断他的话,“爱民同学,谢谢你今天带我们玩,辛苦了。”
刘爱民被打断话音也懒得再和季昊明费口舌了,转而笑着和潭星说:“嗐,一点都不辛苦,大家一起玩才高兴嘛,下次有时间咱们还一起出来玩吧,去海边或者到山上露营,怎么样?”
“什么时候啊?”王超立即抻脖问了一句。
刘爱民瞥了他一眼,“谁知道呢,而且就算我们有时间,说不定下次你也没时间了,你先别想了。”
“怎么可能呢,”王超挤到刘爱民身边说:“咱俩一个班的,只要你有时间我就有时间。”
“行了,等有时间再说吧。”刘爱民说着把王超往前一推,继续和潭星说:“怎么样潭星?”
“好啊。”
“我也去。”季昊明在潭星答应之后迅速地加了一句。
回去的路上,潭星和季昊明还是坐着来时的公交车,人不算多,但也没有空座儿,他们还是并排站在后门旁边的位置。
公交车缓缓停下,坐在他俩跟前的人起身下了车。
“你坐吧潭星。”季昊明说。
“我不坐,你坐吧。”潭星说。
“我不累,你坐。”
“我也不累,还是你……”
潭星话没说完,站在前面的一个中年妇女已经快步挤进来坐到了他们跟前的空座上。
季昊明看了一眼那个已经不存在的空座,抬起头看潭星,两人不无尴尬地对视一眼,又会心地笑了笑,然后一起转头看向了窗外。
潭星看到玻璃窗上映照出的模糊的自己,目光突然凝滞住了,片刻,他慢慢地放平了微扬的唇角,注视着那双缓缓皱起的眉目,心中怅然:“潭星,你今天太放任自流,随心所欲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公交车缓缓开起,季昊明望了一眼窗外渐渐远去的站牌,悄悄地把手从横杠移到了拉手吊环上,唇角弯得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