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个赵蓝田,生活还得继续,庄思年照常去公司上班,司机老刘没看到赵蓝田问了一句:“赵师傅呢?”
“他辞职了。”
昨晚还好好的,一大早就辞职不干了,老刘很意外,“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辞职了?”
“他……家里有点事。”
“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说完,庄思年心里有种闷闷的感觉,从小他就讨厌分别,即使是曾经用过的一支笔,陪伴过他的一个玩具,某天突然再也见不到它们,他也会觉得难过。
庄海明说他这样太重感情不好,万一有一天爸爸走了你怎么办?
当时他觉得像天塌下来一样,哇哇大哭,说那我也不活了,庄海明怎么哄都不管用,只好向他保证爸爸一定活到一百岁,他觉得不够,说要一百二十岁,那时候他刚好一百岁,相当于他们一起走过了一个世纪,庄海明说好。
实事证明,没了庄海明,他照样活得好好的,后来他就明白分别才是人生的常态,习惯了就好了。
“那要不要再招一个保镖?”
“不需要了。”
生活不是每天都那么惊险刺激,需要赵蓝田发挥保镖真正作用的时候其实很少,他大部分做的都是按电梯、拿东西、沏茶这样的小事,自己动手也不费事,只不过工作的时候偶然抬起头,看到对面沙发上是空的,还是有点不习惯,虽然赵蓝田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看书,没什么存在感。
赵蓝田就像他的一个影子一样,走到哪里跟到哪里,人平时都不会注意自己的影子,但是有一天影子突然不见了,还是很容易察觉的。
晚上回到家,庄思年发现赵蓝田还是留下了一样东西——那么大一个变形金刚。
上一个送他变形金刚的人,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了,这一个送他变形金刚的人,也离他而去了,这两人不光长得像,干出来的事也这么像。
赵蓝田辞职大约一个星期以后,庄思年在洗手间外面碰上了赵雪梅,对方犹豫了一下上前问他:“庄总,最近在公司都没看到赵蓝田,他去哪了?”
庄思年有些意外,辞职这事他竟然没有告诉自己的老乡,“他上个星期就离职了。”
赵雪梅惊讶道:“为什么啊?”
庄思年随便扯了个瞎话,“他不太适应保镖的工作。”
“那为什么保安也不做了?他找到别的工作了?”
赵雪梅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后,感觉这里的福利待遇比一般的公司都要好,她想不通赵蓝田为什么要离职。
庄思年懒得编了,“我不清楚,你去问他吧。”
赵雪梅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庄思年一回到家,就钻进赵蓝田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发现纸篓里有个废纸团,拿出来展开一看,满满一页的字,他坐下来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完,然后把纸展平放进抽屉里,接着找。
最后终于在他穿过的西服口袋里找到了一支他遗落的钢笔,立刻拿着钢笔去了他家——他落下东西了,自己帮他送过去,很合情合理吧。
好吧,都怪赵雪梅,他本来已经都快忘了赵蓝田这个人了,她非要在他面前提起他。
到了赵蓝田家楼下,先往楼上看了一眼,确定他房间里亮着灯后,一口气跑上五楼,先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敲响了门。
门开了,门后意外地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看着像刚洗过澡,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半透的蕾丝睡衣,身上隐约有股风尘气。
女人没好气地问:“你谁啊?”
“我找赵蓝田。”
女人说了句不认识就要关门,庄思年挡了一下,“请问房间里还有别人吗?”
女人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这时她身后走来一个赤着上半身的中年男人,打量了庄思年几眼,问:“你找谁啊?”
庄思年猜测这人应该是赵蓝田的室友,瞬间松了一口气,“我找赵蓝田。”
“他搬走了,你是他什么人?”
“打扰了,不好意思。”
门“砰”的一声关上,庄思年慢吞吞地下着楼梯,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失落。
说断就断,断得彻彻底底,毫不拖泥带水,还真是跟庄海明一个作风。
过了几天,庄思年把赵雪梅叫到自己办公室,把赵蓝田留下的两张超市卡还给了她,“赵叔临走前让我交给你的,前几天有点忙我给忘了,今天突然想起来了。”
“庄总,这怎么好意思,您帮了我这么大忙,我都没什么能回报您的。”
“拿着吧,赵叔救过我两次命,你是他老乡,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我能帮一定帮。”
赵雪梅打心眼里感激他,“谢谢庄总。”
“对了,你后来跟赵叔联系过吗?”
“前几天我给他打了个电话。”
自从赵蓝田跟她撇清关系后,赵雪梅就没有主动再找过他,这次是因为担心他,才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现在在哪上班?”
“在一个工地。”
赵雪梅不明白他怎么想的,放着体面又轻松的保镖不做,非要去工地上做粗活累活,挣的钱还没这里多,问他原因他还不说。
庄思年从抽屉里拿出了两盒茶叶,“别人送了我两盒茶叶,我喝不惯,你留一盒,另一盒帮我交给赵叔,我记得他爱喝茶。”
赵雪梅接过茶叶说:“我也不怎么喝茶,两盒都给他吧,一会儿下了班我就给他送过去。”
“麻烦您了。”
下了班以后,赵雪梅背着包出了公司,公司旁边就有一个公交车站,她看了看站牌,等了一会儿,上了一辆公交车。
公交车启动后,停靠在路边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立刻跟了上去。
黑色大众一路紧紧跟着公交车,为了不被甩下,闯了一次红灯,赵雪梅中途换乘了另一辆公交车,黑色大众又继续跟着第二辆公交车。
前后一共开了一个多小时,赵雪梅终于下了车,跟一个路人问了问路,接着步行,黑色大众缓缓地跟在她后面。
路过一家超市,赵雪梅进去买了点东西,黑色大众等她出来继续跟着,又走了一段路,最后进了一个小区。
跟踪她的正是庄思年,怕开自己的车被人认出来,专门租了辆车,车开进小区以后,他终于能喘口气,这一路把他紧张的,总算没跟丢,不过看赵雪梅对路不是很熟的样子,应该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庄思年心跳快了两拍,把车刹住,熄了火,再靠近的话容易被发现。
赵雪梅看到赵蓝田站在楼下等自己,快走了几步,“你怎么下来了。”
赵蓝田接过她手里拎的东西,“楼道里黑,我来接你。说了别买东西怎么还是买了这么多。”
正要带着赵雪梅进楼道,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抬头一看,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大众,驾驶舱空无一人,可能是错觉。
庄思年小心翼翼地从方向盘下面抬起头,看到那两人已经进了楼道,才松了口气坐直身体。
赵雪梅跟着赵蓝田进了屋,先把包里的两罐茶叶拿出来,“这是庄总让我带给你的茶叶。”
赵蓝田心头猛跳了两下,“他为什么要给我茶叶?”
“他说是别人送他的,他喝不惯。”
“他还说什么了?”
“他问你在哪工作,我说在工地上,别的没有了。”赵雪梅犹豫了一下,问他:“蓝田哥,你是不是和庄总闹矛盾了?”
赵蓝田心虚了一瞬,“没有。”
赵雪梅知道问他他也不会说,就没再问,“你要是犯了什么错,就回去跟庄总道个歉,他会原谅你的,我看的出来,他一直惦记着你,不然不会让我给你带茶叶,说不准他是想让你回去呢。”
听到她这么说,赵蓝田意外中带着点雀跃,但很快被随之而来的羞愧掩盖住了,“我不会回去了。”
赵雪梅叹了口气,“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在工地上班累不累?”
“还好。”
时间不早了,赵雪梅怕打扰他休息,水都没喝就走了。
庄思年一边看手表一边不耐烦地敲方向盘,都过去十分钟了,怎么还不下来。
这时楼道里出来两个人,他蹭地一下卧倒,过了几秒,偷偷把头抬起来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看到赵蓝田和赵雪梅一起朝他这边走来。
庄思年重新趴下去,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经过的一瞬间心跳抑制不住地加快。
脚步声过去后,他爬到后座椅,透过后窗玻璃,看到赵蓝田送赵雪梅到了小区门口,帮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帮她付了车钱,等车开走后才往回走。
小区里的灯坏了很多,光线很暗,庄思年借着黑暗的掩护打量他,发现他明显黑了,而且还瘦了一些。
直到赵蓝田走到距离很近的地方,他才趴下去藏好,赵蓝田的脚步声经过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一下,庄思年吓得屏住呼吸,不过很快他就走开了。
庄思年等了十几秒,才偷偷地向外张望,这时赵蓝田已经快走到楼下了,没多久就消失在楼道。
庄思年感觉自己像个痴汉一样,不过就这一次,应该没有下次了,应该。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车刚一掉头,赵蓝田又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奇怪了,刚才经过那辆黑色大众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一下里面没人,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车就被人开走了?
可能是看错了吧,他也没多想,转身上了楼,到了家快速冲了个澡就躺下了,往常他都是一沾床就睡着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很累就是睡不着。
他之所以选择现在这份高强度的体力工作,就是为了让自己忙起来没空思考,因为一旦停下来,他就控制不住地去想庄思年,比如现在。
庄思年为什么突然给他送茶叶?应该只是寻常的问候,毕竟他是个厚道的孩子,虽然自己对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但他还是顾及以往的情面,但这反而让他更羞愧,更没脸见他了。
但是如果庄思年真的让他回去怎么办?
应该不太可能,要是真想让他回去,自己走的第二天就会挽留了,不会等这么多天。
就算他又回心转意了,自己还是不能回去,因为说不准哪天又控制不住对他做了什么畜生事,到时候就彻底没法收场了。
所以,他跟庄思年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想到这,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但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何谈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