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始, 便有硝石制冰之法,故此法并不算鲜为人知,只因在古代硝石提纯困难, 若要有效制冰则耗量极多, 且硝石本身也并不便宜,算下来其中成本并不比冬日藏冰以待夏来的少。
但硝石价贵多是因硝石矿难得, 又与冰窖一样,硝石矿也是多由官府把持, 这样民间则更是难得, 自然物少价贵。
可硝石并非只有硝石矿一种来源,含氮量高的土壤岩石也会在自然条件下析出硝石,其纯度甚至要高于简单加工后的硝石矿,只是寻常人并不会注意,除了官府之外只有中医会因其本身的药用价值而有意收集。
恰好的是, 孔家经营的正是医馆药堂, 步故知就曾在万善堂的药柜中见到过不少硝石, 这也是孔老大夫有意采收的药材之一。
孔文羽起先并不理解步故知怎么突然提及硝石, 只巴巴看着步故知等着他的后话, 但步故知有意让孔文羽自己再回想一下硝石的质性,故没有直接解惑。
“小羽, 你理应知道其中原理的,不如再想想?”
孔文羽一顿, 指了指自己,一脸惊诧:“啊?我知道?”
见步故知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了,又对上了款冬好奇的眼神, 孔文羽吸了一口气,戳了戳自己的脑袋, 低语似自言:“唔,那我想想...硝石和冰...”
趁着孔文羽还在想,步故知将茶盏推到了款冬面前:“要不要喝点水?”
款冬这会儿子心思全在硝石上头了,只盼着孔文羽能早点想出来,听到步故知的问,也没心思喝水,而是刻意放低了声,不想打扰孔文羽思考:“夫君,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呀?”
步故知也同样放低了声:“孔老大夫虽口上说着并不想将万善堂交给小羽,害怕会因此引来世人非议,可我认为孔老大夫恰恰正是有意如此,才会这般多番忧虑。世人之语我们不能掌控,但若是己身能做到最好,又何必忧虑旁人议论?”
“故我想着,能有机会让小羽能多熟悉一点医药之术,便多熟悉一点,总归是为了日后的打算,也算符合孔老大夫的心意。”
款冬默默听完步故知的言语,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心底一直萦绕着步故知的那句“不必忧虑旁人议论”。这是他从未听过的想法,又不免想到自身,村中向来多有议论他是克亲之人,起初他也并不认为是自己的存在导致了爹娘的离世,可时间久了,难免有自怨自艾之时,也曾想过旁人之语是否为真。
他看着步故知的眼,其中琥珀色的眸熠熠蕴着斜晖暖光,好似有种让人无条件相信的吸引力:“夫君...”
但此时,孔文羽突然一声:“我想到啦!阿爷曾说过,硝石遇水则吸热,药方之中不可多放,会影响其他的药性!”
他连忙坐到了步故知的面前,一脸喜色:“步秀才,我说的对吗?”
步故知注意到了款冬的未尽之语,没有立刻接孔文羽的话,而是先探询地看了款冬一眼,款冬轻轻摇了摇头,他才又对孔文羽:“对,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可以用硝石制冰。”
“你阿爷那里本就有不少的硝石,后面也可再麻烦你阿爷向村人采收,大约是十文一斤,而一斤的硝石便能做一大桶的冰,足够一日冰饮的量,当然,采收的硝石质性参差,好的能制成冰块,差一点的也能制冰水,也不会影响太多。”
孔文羽一拍手:“那我们就有冰啦!”
不过又想到了做冰饮甜点的其他材料,顿时眉撇成了八字,苦哈哈道:“那糖蜜还有鲜果呢,鲜果也就罢了,寻常苹果啊梨啊倒是不算贵,可这糖啊蜜啊的,我都甚少吃过。”
他还是懂一点买卖成本的道理的:“买来倒是容易,可这样就不能卖的太便宜,话说回来,卖的价格要是高了,也不会有人来买吧。”
东平县正是产糖大区,糖的价格相较白米白面自然是贵的,但也不过是五六倍的差距,只是这蜜向来是金贵东西,在东平县能卖上十两一斤的价格。
步故知沉吟了一会儿:“我算了算,寻常应季的鲜果,至多不过五文一斤,而白糖是十文一斤,只是这蜜需十两一斤,再加上硝石也算十文一斤。”
“鲜果硝石白糖,一日至少需用上一斤,但蜂蜜,却不需要用到这么多,大约十日能用上一两便足够,这么算下来,一日的原料成本是一百二十五文钱。”
“而这些材料,每日大约能做出五十碗的冰饮,而寻常香饮果饮,又是五文到十文一盏,如此我们定八文一碗便算不得价贵。”
孔文羽低头算了算,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仿佛眼前就出现了许多的铜板:“那我们一日便能赚两百七十五文!”
“不,这还仅仅是的原料成本,像这种冰饮甜点,在寻常的街巷是卖不出去的,最好还得去南街那头租个铺席或是店面。”步故知续言。
南街便是县学前的那条街,是东平县最为繁华的街道,并归属于县学管理,与学田一道,是县学办学的资金来源,且附近也多是居住着县里的官员商贾,故上乘的店铺都会聚在南街。
也是因此,莫说南街的正经店面,就连街边的一方铺席都十分难求,更别说其中租金成本了。
“那若是冬日还想再做拨霞供的生意,只一个铺席肯定是不够的,还得去租一个正经店面,可我听旁人说,那里的店面都是千金难求的,我们又怎么可能去那儿卖东西?”孔文羽顿时哭丧着脸,只觉得眼前的铜板都在一个个的消失,十分肉痛。
步故知好似没这个忧虑:“我们自然是租不起南街店面的,可别人能租得起。”
“别人?”
步故知点了点头,他也不是突发奇想说要款冬与孔文羽做冰饮与拨霞供生意的,也是受了裴昂的影响。
上午在县学中,裴昂就与他说了,想让他出个主意讨夫郎的欢心。
原先裴昂的夫郎在家中负责主持中馈,虽然繁琐但也算是找了个事打发时间,可自从裴昂与夫郎和好之后,他的母亲便念着让他夫郎好好休息备孕,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接了过去。
这自然是出于长辈的好意,他夫郎也不好拒绝,可这般下来,他夫郎每日都无所事事,又不喜与别家的夫人夫郎往来,便只能整日都闷在府里,而裴昂又要准备明年的乡试,也多在县学之中学习,不能随时与夫郎相伴。
这样他夫郎便更是一人,眼见着这些天以来,面上的笑都少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裴昂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才想来找步故知出个主意。
而步故知便想到了款冬与孔文羽,其实也与裴昂的夫郎相差不多,在家中一般无事可做,倒不如让他们一道做个生意,他们又都是哥儿,如此也能做个伴。
裴昂当时听了,一点都没犹豫,直接应了下来。因他的夫郎也和他说过,既然家中无事可做,不如去外头寻个事,实在不行就跟他一起住在县学,当个书童伺候他也好。
裴昂怎么舍得让他的夫郎当书童,再说了,若是夫郎跟到了县学里,那他可真就是无心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