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装哑巴呢?你父母电话多少!”

  温绛赶到两人身边时,就听见男人对小灿说了这么一句。

  而被男人拽住衣领的小灿一言不发,只低着头,手里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他身上还穿着令仪那短了一截的睡衣,脚上蹬了那双他来时穿的破旧运动鞋。

  “不好意思。”温绛轻轻推开男人的手,将小灿揽过来,“这是我认识的孩子,请问发生什么事了么?”

  男人骂骂咧咧:“这小孩趁我们不注意溜进来偷了珠宝胸针,你认识他父母么?赶紧打电话叫过来好好教育教育!”

  男人话说一半,猛然怔住:“温?温老师?”

  他认出了温绛。

  而这家珠宝店也恰好是温绛代言的兰绮珠宝其中一间分店。

  眼见着两人的吵嚷声吸引了路人注意,温绛压低棒球帽,小声道:“抱歉,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的父母,我现在是他的临时监护人,如果他拿了贵店的东西我代他和您说声对不起,先进去说吧。”

  男人点头哈腰把温绛迎进了珠宝店,喊了柜姐端来茶果招待他们家这位金贵的代言人。

  温绛看了眼手表,发觉已经五点半,令仪也差不多要到家,索性长话短说:

  “我想先通过监控确认一下这其中是否存在误会,如果确实是这孩子做错了事,您出具一下物品价格单,我照价赔偿。”

  男人赶紧道:“嗐,既然是温老师认识的人那再大的事儿也不是事儿了,秋季新品珠宝我还没来得及派人送到府上,这枚胸针就当是我对温老师回归娱乐圈送上的小小贺礼,咱们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温绛却执意道:“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还是希望能看看监控了解一下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不能冤枉孩子,也不能冤枉了贵店,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也都不容易。”

  眼见温绛铁了心,男人无奈,只好叫柜姐把监控录像拿过来。

  温绛仔细看过监控,发现确实是小灿趁着其他柜姐给客人介绍珠宝时偷溜进柜台,他人长得小,很难注意到。

  小灿又在柜台底下蹲了许久,像是在犹豫什么,最后才拿了一枚胸针快速朝门口跑去。

  结果十几分钟后,负责人清点柜台才发现少了东西,一看监控,赶紧追出去,最后从珠宝店后面的工地上找到了小灿,提着他的衣领给拽了回来。

  了解了事情前因后果,温绛内心很复杂。

  一个人穷没关系,但一定要有骨气。

  但他转念一想,如果小灿真是这种有小偷小摸恶习的孩子,面对令仪那么多金银财宝,为什么却没打它们的主意?

  比起他怎么做的这件事,温绛更想知道他为什么做这件事。

  他缓缓看向身边的小灿,孩子自始至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小小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被盗的胸针。

  温绛沉吟片刻,对男人道:“胸针多少钱,我赔给您,关于孩子,我回去后会好好问问他的行事动机。”

  “真不用!温老师跟我还客气啥!”

  “多少钱,刷卡。”

  男人:……

  温绛刷了卡,发现这胸针着实不便宜。

  他又拉着小灿和负责人鞠躬道歉,尽管小灿全程沉默,只有温绛再一个劲儿说对不起。

  本来还惦记女儿的温绛这会儿却不急着回家了。

  他领着小灿漫步在夕阳西下的小公园中,夏季潮热的风吹的他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走到一处小秋千旁,温绛领着小孩坐下。

  小灿还是紧紧攥着那枚胸针,看不到表情。

  “小灿,虽然我帮你付了这枚胸针的钱,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没有义务帮你付钱,你拿了别人的东西确实不对,如果我一昧帮你解决,是助纣为虐,况且,你我本来也没什么特别关系。”

  温绛说着,叹了口气:“但你是令仪带回家的,所以我应当对你负责,也是对令仪负责。”

  小灿深埋着头,紧紧攥住的胸针扎的他手心微痛。

  “好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拿这枚胸针么?”

  温绛用了“拿”而不是“偷”,是因为他清楚,这个年纪的小孩,特别是没有父母教育的小孩,尚未形成正确的三观,也没有形成能约束他的道德感,他的一切举动都是来自他最原始的欲望。

  或许无形间,温绛变成了和父亲一样的人,他不想用“偷”这个字,是不想小孩因此破罐破摔最后误入歧途。

  小灿垂着眼睛,望着自己黑乎乎的小手。

  一动不动,就这样,一秒、两秒、五分钟过去了……

  小孩终于缓缓张开了小手。

  橘色的夕阳余韵洒在那枚胸针上,给澄澈清透的钻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温绛发现,这枚胸针已经遭到人为破坏,表面多了几道歪歪扭扭的划痕。

  他拿过胸针仔细打量着,发现那不是划痕,是用什么尖锐物体刻上的一串数字:

  【2024.4.27】

  温绛猛然怔住。

  别人不知道,老母亲哪会一眼看不出,这是令仪的出生日期。

  倏然间,温绛想起来,令仪好像也有一枚金龙吊坠,上面同样镌刻着令仪的出生日期。

  所以……小灿偷拿这枚胸针不是为了自己,或许是为了……

  令仪?

  温绛稳了稳心绪,尽量放轻声音:“小灿是想把这枚胸针送给令仪么?”

  沉默了一个世纪,小灿幽幽点了下头。

  “为什么呢。”

  小灿收拢五指,缓缓翕了眼。

  他小小的身体在颤抖,紧闭的双眼沁出了星星点点的泪水,沾湿了睫毛。

  温绛凝望着他,声音又轻了几分:

  “是因为,令仪把你带回家,分给你她最喜欢的食物,还介绍她的玩具朋友们给你认识,对么?”

  小灿攥紧胸针,闭着眼睛慢慢点头。

  在他不算漫长的几年里,他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过路人对他的嘲讽与谩骂,什么没人要的野种,什么男妓的孩子,有时候他站在餐厅外艳羡地望着被爸爸妈妈包围的幸福小朋友时,小朋友会生气的拿食物扔在他面前的玻璃上,让他快滚。

  只有令仪,会天真地询问他为什么要捡垃圾吃,还拉着他的手说,他是她送给爸爸妈妈的礼物,爸爸妈妈见到他一定会开心。

  当令仪拿出她的金龙吊坠时,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宝贝,因为是妈妈送给她的。

  小灿对父母没什么概念,在他听来,令仪只是在表达她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珠宝。

  他也想送给令仪什么,但他没钱,却还是想让令仪开心,便趁着孙姨不注意偷溜出来,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沿着路边一点一点寻找,希冀能捡到一枚亮晶晶的石头也好。

  但溜达半天,一无所获。

  这时他看到了路边的兰绮珠宝专柜,橱窗里摆放着精致璀璨的珠宝。

  透过那些珠宝他看到了令仪的笑脸。

  他见到妈妈的时间不多,就算见到了,妈妈也只会骂他是丧门星,说他毁了他的一生,因为带着孩子都没有客人愿意找他,害他没有钱打牌,接下来便是发泄一般的拳打脚底。

  “偷”是什么概念,他不知道,没人教过他。

  他匮乏的认知中,只知道,令仪得到这些珠宝会露出最灿烂的笑容,他只是希望令仪能开心。

  因为短暂的五年零六个月中,令仪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带给他温暖的人。

  温绛望着小孩儿脸上划过道道眼泪,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刻,他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想到了曾经的言恩。

  父母在孩子的成长历程中扮演的角色,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温绛摆出笑容,将胸针放进小灿的掌心,摸摸他的头发:

  “现在,这枚胸针花钱买下来了,是你的东西了,如果你想送给令仪,就要认真告诉她。”

  小灿睁开双眼,眼中模糊一片,甚至看不清胸针的具体形状。

  “可是——”温绛话锋一转,“令仪会慢慢长大,以后她想要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价格也越来越贵,到时候你打算怎么送给她呢。”

  小灿怔怔看着温绛,湿润的睫毛镀上一层夕阳的余金。

  温绛摸摸孩子的脸蛋,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声音一如春风,透着无尽的温柔:

  “用自己的力量,买下来送给她,然后告诉她,这是你通过自己的双手换来的礼物。”

  “无论你缺失了什么,都要好好长大。”

  这个沉默的小男孩在听到这句话后,第一次爆发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所有人都骂他不该出生,他是该死的丧门星时,只有眼前这位哥哥告诉他一定要好好长大,然后用自己双手去换取礼物,送给他喜欢的小女孩。

  温柔的夕阳下,他像个小小男子汉,坚定的对温绛许下承诺:

  “以后,我会保护令仪的。”

  “嗯嗯。”温绛拍拍他的后背,“承诺许下,无论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退缩。”

  温绛带着小灿去买了几身童装,带着小灿回了家。

  早就到家的令仪守着一桌美食,食之无味。

  她第N次看向霍卿章:“爸爸,妈妈和小灿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呢。”

  话音刚落,开门声响起。

  令仪像枚小火.箭弹一样冲过去抱住温绛:“妈妈,令仪好想你哦,你怎么才回家呢。”

  她又热情地抱抱小灿:“小灿哥哥,你遵守约定了,还在家里等着我,我我我要和你讲讲我最喜欢的李老师,她今天……”

  小灿望着令仪永远无忧的笑脸,第一次,也跟着情不自禁展露笑颜。

  他耐心听令仪讲完了她的李老师,从口袋里摸出那枚胸针:“令仪,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令仪瞪大双眼接过胸针:“妈妈!小灿哥哥送我礼物惹。”

  她又举着胸针跑到霍卿章身边:“爸爸!是鸢尾花胸针!令仪好喜欢哦,明天我能戴着去幼儿园么?”

  霍卿章刮刮她的小鼻子:“不可以哦,李老师不允许戴饰品去幼儿园,但是如果你很喜欢,以后出去玩时候可以戴着,别人问起来,你要说这是小灿哥哥送你的礼物,好不好。”

  小孩儿笑得眼睛眯成了美丽的月牙般:“嚎!”

  “小灿哥哥,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啦,和妈妈送的一样喜欢。”

  温绛:警惕小灿陷阱!

  接下来两天是周末,令仪不用去幼儿园,温绛和霍卿章也正好休息,便带着俩小孩儿去了游乐园,看了大熊猫,喂了豚鼠,抓了娃娃,玩了乐高积木。

  周末晚上。

  霍卿章挂了电话,对温绛道:“社区负责人说还是没能联系上小灿妈妈,去了他工作的酒吧,老板说小灿妈妈上个周跟着别的男人走了,已经很久没来酒吧。”

  温绛叹了口气:“那也不能一直让小灿待在家里,否则令仪在幼儿园也老是惦记着。”

  霍卿章沉默片刻,提议:“那么在小灿妈妈找上门前,暂时让小灿也跟着去幼儿园怎么样,能学一点知识是一点。”

  温绛挑了挑眉,跑过去趴在霍卿章怀里,扯扯他的脸颊:“霍董真是越来越有慈善家的气质了,恋爱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善良的人。”

  霍卿章亲亲温绛嘴唇:“爱与不爱始终是有区别的。”

  温绛怔了怔。

  良久,他轻轻将脑袋埋进霍卿章怀里:“是啊……”

  想起小灿那句以后会保护令仪的承诺,温绛笑得眉眼弯弯。

  “说起来。”他话锋一转,“你有没有想过令仪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呢。”

  霍卿章眉尾一挑:“结婚?是不是想得太早了,况且,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谁家的幼年才俊有资格肖想令仪。”

  温绛点点头:“是啊,要是我爸妈还在世,你估计现在还没能把我骗到手呢。”

  “不是骗,是真诚。”霍卿章大言不惭道。

  他拍拍温绛的屁股:“好了,去睡觉吧,明天带小灿去幼儿园办理手续。”

  当令仪知道小灿哥哥可以和她一起去幼儿园时,小孩儿抱着爸爸妈妈一人给了一枚大大的香吻。

  小灿虽然已经五岁半,但在之前他从没去过幼儿园,这个年纪的小孩大多已经能认识少量汉字拼音,可小灿连连写个数字“8”也只会上下各画两个“0”。

  所以温绛决定让小灿暂时跟着令仪一起读小班,这样两人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而令仪,才入园不过一个月,已经朋友遍天下。

  她拉着小灿和她每位朋友热情介绍这位新来的小哥哥。

  李老师也并没因为小灿特殊情况而对他另眼相待,也把小灿热情介绍给每位小朋友。

  只是,小灿依然沉默。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小朋友,他不敢看小朋友们异样的目光。

  对于陌生的环境他固然害怕,但还是牢记他对温绛许下的承诺,他要保护令仪,于是便像个小保镖一样寸步不离跟着令仪。

  看到令仪的鞋带开了,小灿会主动蹲下身子帮令仪系鞋带;

  中午吃饭时,他看到令仪不喜欢吃胡萝卜,便把自己餐盘里的肉丸换给令仪,吃掉令仪不爱吃的萝卜;

  令仪口渴,他也会主动去给令仪打水,甚至还要帮忙吹凉。

  他还是一句话不说,只用实际行动践行对温绛的承诺。

  其他小孩对小灿感到好奇,也会围着他问东问西,可他对其他小孩毫无兴趣,只回应简单的“嗯、哦”,这冷酷的气质,比起曾经的霍卿章有过之而无不及。

  某天下午。

  李老师准备了一批装电器用的大纸箱子,对小朋友们道,天气渐渐冷了,但大街上还有很多流浪小猫很难度过寒冷的冬天,而他们作为人类,享受自己作为食物链顶端者权利的同时,也要履行自己的义务,要保护比自己更弱小的生物。

  “所以我们来为流浪小动物们建造漂亮的小房子好不好?”

  小孩儿们举起双手:“好!”

  向日葵小班一共有二十名小朋友,李老师将他们分成五人一组,平分装饰材料,让小朋友们尽可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装饰小屋,同时锻炼他们的动手能力。

  令仪和小灿以及另外三个小男孩抽签抽到了一组。

  这三个小男孩里,有两个小孩父母是霍卿章公司的合作伙伴,令仪和他们曾经也有过一面之缘。

  同时,这两个小男孩也是班级里玩得最好的。

  令仪之前和爸爸妈妈一起看建筑师纪录片时,了解到一座建筑在落地前需要做大量准备,而重中之重就是建筑图纸,只有精准测量过数据才能确保施工队不会出错。

  于是她拿起白纸,对四个小男孩道:“我们先来画图纸吧,然后把小房子做得漂漂亮亮。”

  其余三个小男孩根本不理她,自顾开始整理装饰材料。

  令仪举着白纸,笑容有点尴尬。

  小灿站起身,捡起水彩笔:“我和你一起画。”

  好歹还是有人给面子,令仪的笑容重回脸上,和小灿找了处空地,铺好白纸,开始涂涂抹抹。

  同组其余三个小男孩瞥了他们两眼。

  其中一个留着西瓜头的小男孩道:“把白灿叫来吧,别叫霍令仪。”

  另一小男孩不解:“为什么?”

  西瓜头小男孩道:“我爸爸说,女人都是废物,只会碍手碍脚,脑子也不聪明,会拖累我们。”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三岁多点的小孩说出来的话。

  西瓜头继续道:“我爸爸还说,虽然她家很厉害,但以后她是没有继承权的,没人会让一个废物女人继承公司。”

  三岁的小孩能说出什么话,幼小的认知又有什么,完全取决于他的父母往这张白纸上涂了什么。

  另一小男孩有点犹豫:“你妈妈也是女的,怎么能这么说她呢。”

  西瓜头嗤笑一声:“我爸爸说,我妈妈除了漂亮一无是处,啥也做不好,和她结婚也是因为她家里有大公司,有钱。”

  小男孩:……

  听他这么说,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沉默半晌,还是起身走到令仪和小灿身边,挠挠头:“白灿,你和我们一起建造大城堡吧,我们需要你。”

  小灿默默起身,顺手要去拉令仪的小手。

  “但是,于恩瀚说,不让霍令仪一起去。不需要她。”小男孩出声制止道。

  令仪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么排斥她。

  但她想和小朋友们一起玩,于是抠着小手指,声音委屈:

  “那我在旁边帮你们拿东西,可以么……”

  小男孩有些犹豫,还是摇摇头:“不行,于恩瀚说不行。”

  小灿把水彩笔放回地上,往地上一坐:“那我也不去,你们玩把。”

  他又对还在发愣的令仪道:“令仪,我们一起造房子。”

  小男孩见说不动小灿,讪讪回去了。

  结果就因为他们这边只有三个人,进度严重落后,别的小组已经开始装饰纸箱,他们却还没能把纸箱立起来。

  如果有白灿存在,他们也不至于落后。

  西瓜头越想越生气,将责任全部归咎于令仪身上,愤愤道:“都怪霍令仪!肯定是她拉着白灿不让他来,难怪我爸爸说,女人只会坏事!”

  其他俩小孩点头附和。

  而一旁的令仪涂涂抹抹完,看了眼其他小组,见他们的漂亮小房子已经初具雏形,但他们组的小房子却还是一只软趴趴的纸箱。

  她有点着急。

  思忖许久,她才小心翼翼走到那三个小男孩身边,小声道:

  “要不要我帮你们……”

  “走开啦!你一点用也没有!”西瓜头大声道。

  令仪低下头,委屈地撇着嘴。

  妈妈说过她是个聪明的小女孩,怎么会没用呢……

  为了不成为他人口中“没用的废物”,尽管令仪知道他们不喜欢她,还是蹲下身子捡起一只圆形纸板,往纸箱上放了放。

  倏然间,手中的圆形纸板被西瓜头一把夺回来。

  令仪还没反应过来,那西瓜头站起身,一脚踹在令仪身上。

  和健壮胖乎的西瓜头比,令仪还是太过瘦小。

  她被这一脚踢得一个踉跄,下一秒,脑袋狠狠撞在一旁的桌角上!

  “滚开!不需要你!”西瓜头大声斥责道。

  李老师和配班老师正在帮别组剪纸板,听到声音立马回头查看情况,随即疾奔而来。

  但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发生在一瞬间。

  令仪被一脚踢开撞在桌上后,小灿瞬时跳起来,一把揪住西瓜头的衣领将他狠狠压在地上,小小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西瓜头脸上。

  他像疯了一样,随手抄起旁边的小塑料椅子摔在西瓜头身上,大声喊着:

  “不许欺负令仪!!!”

  李老师赶紧跑到令仪身边检查情况,配班老师一手一个将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小男孩强行分开。

  其他小朋友看到这一幕都吓呆了,霎时间,教室如同修罗地狱,鬼哭狼嚎声不止,乱作一团。

  令仪捂着眼睛站都站不起来,小小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令仪,没事吧,让李老师看看。”

  她轻轻掰开令仪捂住眼睛的小手,一看,浑身冷汗直流,不由自主惊呼出声:“天啊!宝宝你磕到眼睛了?!”

  令仪紧紧闭着眼睛,右眼眼角出现一道很严重的擦痕,渗出点点血丝。

  而她的整个右眼都明显红肿着。

  虽然幼儿园的桌角都做了圆润化处理,但可能是西瓜头这一脚踹得狠了,而令仪自己也没有丝毫防备。

  被小灿暴打的西瓜头倒是先嚎啕大哭,大声喊着“爸爸”。

  小灿喘着粗气,双拳握得紧紧的,犹如盯上猎物的狮子,死死瞪着西瓜头。

  但他忽然意识到令仪受伤了,立马跑过去查看情况。

  “令仪,还好么,让我看看。”

  令仪捂着眼睛靠在李老师怀里,嘴巴一直发抖,脸上划过道道眼泪。

  李老师赶紧喊来其他老师帮忙看班,自己抱着令仪赶去医务室,顺便通知令仪和西瓜头的家长来一趟幼儿园。

  温绛和霍卿章正在忙工作,接到李老师的电话后火速赶往幼儿园。

  温绛跑到医务室,看着被李老师抱在怀里的令仪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小声嗫嚅着“妈妈”,而她的右眼周围已经呈现淡淡的青紫色,眼尾还有一道明显的擦痕。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令仪入园前,他就担心女儿这种柔软的性格会不会被欺负,观察了一个月,他发现女儿很喜欢幼儿园,还说小朋友们都很友好,所以就放下了那不安的心。

  令仪看到温绛来了,立马挣扎着张开双臂:“妈妈,痛痛……”

  看到这一幕,温绛心都碎了。

  他赶忙把令仪抱过来,仔细检查她的眼睛,轻声哄着:“妈妈在呢,不怕不怕。”

  小孩儿趴在他怀里不住抽泣着,小小的身体还在不住颤抖。

  李老师不停鞠躬道歉,声称是她看管不力。

  医生也建议尽快让孩子去大医院看看,担心会伤到眼球。

  而那个被小灿暴揍的西瓜头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哭得比令仪还大声。

  他的爸爸接到消息后赶到幼儿园,望着儿子满脸伤,先把老师骂了一顿,接着从令仪床边抓过小灿一把将他甩在墙上,大大的巴掌狠狠甩下来:

  “你他妈活腻歪了是吧!你他妈等着赔到倾家荡产吧!”

  小灿被打得站不稳,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他没有哭,眼底簇雪堆霜。

  他抹了把嘴角,缓缓站起身。

  这时候,霍卿章也赶来了幼儿园。

  他看到令仪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眼底燃起了锨天烁地的大火。

  他喉结动了动,尽量克制情绪,拍拍温绛的肩膀:“孙姨在外面等着,你先带令仪去医院,这里我来处理。”

  温绛咬着下唇,抱紧女儿,点点头,急匆匆离开医务室。

  那西瓜头还在抱着他老爸大哭,他老爸问他发生了什么,西瓜头抽抽搭搭道:

  “我也不知道,白灿忽然过来打我,还把霍令仪推到一边,害她也受了伤。”

  西瓜头的爸爸看向李老师,满目狠厉:“是这样?”

  李老师也不能确定,她回头时就看到令仪已经倒在了地上,而小灿也骑在西瓜头身上一通暴揍。

  现在还在调取监控,她也没办法说出个所以然。

  但西瓜头的爸爸根本不给李老师解释的机会,自说自话吼道:“这个叫白灿的父母在哪!让他们滚过来!不会教育孩子我帮他们教育!”

  霍卿章没理会他的撒泼。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小灿会推搡令仪。

  他低头看向双拳紧握死死瞪着西瓜头的小灿,微微俯身,拍拍他的小手示意他放松。

  “小灿,是他说的那样,你推了令仪还打了他么?”

  小灿脸上已经浮现出红肿的掌印,但他一句疼也没说。

  他咬紧牙关,点点头:“我打了于恩瀚,但我没有推令仪,是于恩瀚踹了令仪一脚,害她受伤……”

  他明明那么坚强,但说到令仪受伤时,嘴唇颤抖了,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

  是他的错,他答应要保护好令仪,但还是让令仪在他眼前受了伤。

  “你胡说!”西瓜头蹬着腿,还捶打着病床,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是你推的霍令仪!我没踹她!”

  可能这西瓜头还不知道监控的存在。

  西瓜头的爸爸也跟着附和,似乎要为儿子壮胆助威:

  “我家恩瀚从来不说谎,我常教他要尊重女性善待女性,他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

  他又对霍卿章道:“霍董,听说这小子是您收养的流浪儿童,咱们都是做父母的,您也应该清楚没有父母教养的小孩能出产成什么东西,不懂善恶是非不分,他们可不管你给予他们多少付出,这种孩子,最自私最狭隘了,劝您也赶紧送走吧,让他哪来回哪去。”

  “说够了么,可以闭嘴了么。”霍卿章冷冷盯着他,眼底一片森寒。

  西瓜头的爸爸脸色沉了沉,慢慢闭上嘴巴。

  他千不该万不该说什么“没有父母教养的小孩”,霍卿章他老婆也是自己一个人长大的,如果不是意外,哪个孩子会希望自己没有父母的疼爱独自一人长大呢。

  霍卿章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轻轻拍了拍小灿的手。

  很担心令仪和温绛,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两位家长,监控调取出来了,请随我到监控室查明情况。”这时,配班老师从外面进来。

  西瓜头爸爸恶狠狠瞥了一眼小灿,用口型对他道:“你等死吧。”

  但监控看一半,

  他亲眼看到自家小孩是怎么在背后诋毁令仪的性别,说她是废物女人,又是怎么从令仪手里抢过圆形纸板,还抬脚揣在她肩膀上,导致她一个踉跄撞在桌角上。

  也看到了,这一切发生后,那个沉默的小男孩忽然暴怒,骑在儿子身上一拳一拳抡过去,用尽力气大喊“不许欺负令仪”。

  西瓜头爸爸浑身僵硬了,转过头看向霍卿章时,甚至能听到脖子发出的“咔咔”声。

  眼中那抹骄傲嚣张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霍卿章只垂着眼睛默默看着监控录像,但揽着小灿肩膀的手却逐渐收拢。

  西瓜头爸爸赶紧弯下腰,讨好笑着:“霍董,你看看,都是小孩不懂事,您也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还有令仪,真是对不起,她的所有治疗费用我肯定是全包,改日定当登门道歉。”

  霍卿章慢慢抬起冷眸,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息事宁人么。”

  “赔偿肯定是要赔偿的,怎么赔,赔多少,您尽管开口。”西瓜头的爸爸搓着手赶紧道。

  这傻逼儿子欺负谁不好欺负霍卿章他闺女,这不是找死么?!都怪那个废物女人,连儿子都不会教育!

  霍卿章将小灿推到男人面前,低低道:“这么喜欢道歉,先给被你无辜重伤的小朋友道歉。”

  西瓜头爸爸家大业大,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要对一个流浪小乞丐道歉。

  但看霍卿章那表情似乎是铁了心,他只好委了委身,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小朋友对不起,是叔叔误会你了,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小朋友,可以原谅叔叔对吧?”

  小灿的视线冷冷移向窗外,并不想搭理他。

  霍卿章冷哧:“求得当事人原谅是必要的,如果他不打算原谅你,你最好做好用一辈子赎罪的打算,以及。”

  霍卿章想起自己还在医院的女儿,咬了咬牙,颌骨凸出明显一块:

  “关于我女儿,她现在还不知道伤势如何,但出于感情上的无法接受,我想我们以后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只希望你做到以下三点。第一,你和你家孩子,永远别再出现在我们一家人视线中;第二,这段监控视频我要不打码传到网上,希望你的岳父和妻子都能看清你的本质;最后,你百分之八十的资产全部捐赠给儿童福利机构。”

  三条“霸王条令”无异于给西瓜头爸爸迎头一击。

  他说什么?!百分之八十的资产捐赠给福利事业?!

  还要把这段视频不打码上传到网上?!

  “霍董!这只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上升到这种高度是不是太过了,您有想过这样会对小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么?!”

  霍卿章打断他:“是否要上升到这种高度,由社会公共认知和受害者决定。”

  他看了眼小灿,缓缓前倾身子,在西瓜头爸爸耳边发出恶魔低语:

  “如果你不愿接受我的建议,你该明白自己的后果。”

  一句话,西瓜头爸爸完全石化。

  他很清楚与亚士电子作对的下场是什么,别说这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资产,极有可能他真的会搞到自己妻离子散,家破人别。

  霍卿章对男人点点头:“你慢慢考虑。”

  他抱起小灿,目视前方:“不过,我可能没那么多耐心。”

  说完,他又对李老师鞠躬道了句辛苦了,便抱着小灿阔步离开,徒留炎炎夏季里一抹冷冽的风。

  是啊,三岁小孩懂什么,子不教父之过罢了。

  看他对待自己妻子的态度,教养出这种歧视女性并且谎话连篇的孩子,霍卿章一点也不意外。

  身后医务室,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怒吼。

  但霍卿章没兴趣知道他在吼什么,转身离去,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