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始前,MC交给每位嘉宾一张卡片,让他们根据卡片上的要求填写。

  大部分人卡片上的要求都是写一段圣诞节的祝贺词,只有海崖和霍卿章二人的卡片上写着:

  【写下: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物品。】

  以此作为任务完成结果的依据。

  等众人写完,MC作势收上所有卡片,单独抽出海崖和霍卿章的卡片交给导演组。

  接着,秘密任务大揭晓的环节正式开始。

  MC随机抽取一张姓名卡,打开,上面写着云善初的名字。

  “首先要公开第一位嘉宾云善初的秘密任务,即,在圣诞节前夕,从嘉宾海崖那里获得一份独特的礼物。”

  MC看向云善初的时候,他的脸上是轻松从容的笑意,仿佛志在必得。

  全程被蒙在鼓里的海崖倒是有些惊讶。

  “这份独特的礼物,是云善初在不能明说仅能通过暗示的前提下,从海崖手里得到目前他最重要的一样物品。”MC笑眯眯地问,“善初,看你这志得意满的模样,看来是已经完美完成任务了?”

  云善初笑而不语,默默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项链。

  一条样式陈旧、稍显俗气的金项链,和海崖气质完全不搭的东西。

  镜头给这条项链来了个超清特写。

  “我想先问问海崖老师,这条项链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含义么?”

  海崖望着那条项链,眼神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

  “是我已故的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她希望有朝一日这项链能佩戴在我真正爱的人身上,将父亲对母亲忠贞的爱情延续下去。”

  “哇哦——好浪漫哦。”MC试图充当气氛组,“所以这条项链对你来说的确是最重要的物品。”

  海崖点点头,目光望向云善初,深情且热烈:“我刚出道一无所有的时候,的确住在廉价的地下室,靠着泡面度日,等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机会,最困难的时候只能靠白水充饥,即便这样我也没想过卖掉这条项链,因为它的最终归宿,在我深爱之人手中。”

  弹幕感动落泪:

  【看得出来海崖哥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

  【虽然不喜欢云善初,但我永远不会轻视一个人永恒的信念!】

  【海云之巅要好好的~】

  温绛不由自主翘起嘴角。

  据他所知,当时住地下室的日子,就连泡面都是原主买的,明明是原主哪怕自己喝水充饥也要让海崖吃上一口热乎的,在海崖这里,却改头换面成了另一个故事。

  厉害的人,往往有着颠倒是非黑白的能耐。

  当着镜头的面,云善初热泪盈眶,握住海崖的手,两人的眼神坚定地交汇在一起,仿佛在无声地起誓:

  “以后,我们要更加努力,一起吃澳洲鲍、松阪牛,去你的泡面!”

  “恭喜云善初顺利完成任务!”随着祝贺声响起,气氛组适时打开泡泡气氛灯。

  MC不知是由心而发还是演的,也是热泪盈眶:“物品往往寄托了一个人最深切的思念,承载了一个人最忠贞的感情,那么,不知道我们的另一位收到秘密任务的嘉宾,是否也能像海崖和云善初一样,为我们带来感人至深的画面呢?”

  话音落下,镜头徐徐对准温绛。

  “不知道温绛又从霍代表那里得到了什么呢。”

  霍卿章神情一滞。

  猜错了,他猜测的秘密任务是要温绛从自己这里得到他最喜欢的一样物品,实际上,是得到一样自己最重要的物品。

  他缓缓看向温绛,凌厉的眉宇微微蹙起。

  温绛却浑然不知,可以说他一向自信。

  他从衣襟下方摸出项链,捻着项链吊坠上的恶鬼头像,道:“霍代表给我的是这个。”

  MC打开霍卿章刚才写的卡片看了眼正确答案,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一个度。

  这话我该怎么圆?救救我救救我!

  霍卿章也在看MC手中的卡片,一向一言九鼎驷马难追的男人,现在只想把卡片要回来重写。

  MC在导演的眼神催促下,硬着头皮开了口:

  “很不幸,根据霍代表自己写下的正确答案来看,他最重要的物品并不是这条项链。”

  温绛的手倏然顿住。

  不是???

  猜错了???

  我?温绛?猜错了?

  【哈哈哈小酱酱子也有老马失前蹄的时候。】

  【说是考验收到任务嘉宾方的智商,实则是考验二人的默契程度,霍代表和温绛毫无默契可言。】

  【所以最重要的是什么!快公布答案!】

  唐怿还傻愣愣来了句:“霍代表最重要的该不会真是公司公章吧……”

  霍卿章没等开口,云善初忽然举起手插话:

  “那个……”

  他显得几分犹豫。

  “其实,我从霍代表这里获得了一样物品,不知道是不是,如果是……我向温绛道歉,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

  温绛听完,眼神骤然漆黯。

  不给我,给你的白月光是吧?

  【卧槽?这什么情况?】

  【霍代表最重要的物品送给了云善初?所以传闻中青梅竹马白月光是真的咯?】

  【霍卿章!我对你很失望!】

  【霍卿章干得好,嘿嘿嘿,酱酱老婆别难过,你来找我,什么都给你!么啾啾~】

  “是什么物品?”MC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

  今天你要是敢拆我“情深将至”的cp,我当场发疯给你看!

  云善初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腕表,拿在手中摩挲着,微蹙的眉头显出几分局促不安。

  看到腕表的一刻,弹幕一片哗然。

  这腕表他们熟得很,曾经多次随霍卿章一起上热搜,身价难以估量的财阀二世祖,却只对一块不算贵重的手表情有独钟,到哪都戴着,哪怕已经是很多年前流行的样式。

  他甚至把这表戴上了节目,足以见得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但这表现在出现在云善初手中,而且还是他亲手送的。

  深知这腕表来历的霍老爷子气的摔了烟灰缸:“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送给云初善?”

  助理纠正:“是云善初。”

  “这臭小子,老婆跑了我可不帮忙追哼!”

  熟读原文的温绛自然也清楚这手表来历。是情同手足的大哥为了救他而丧生,最后留下的遗物。

  对于霍卿章来讲,或许整个霍家唯一可以信赖的就只有大哥。

  刹那间,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忽然不确定,自己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是否是正确的。

  他缓缓收了目光,但对着镜头,依然摆出滴水不漏的微笑:“看来我要接受惩罚了。”

  云善初努力维持笑容,又透出些许歉疚:“温绛,对不起,是不是我太多事了,我真的不知道……只是霍代表送给我,我在想他最重要的物品是不是这个,没经过深思熟虑就……”

  霍卿章忽然起身从MC手中抽回卡片,在云善初面前高高举起,手指一松,卡片如落叶般打着旋儿落在他怀里。

  云善初不明所以拿起卡片一看:

  【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物品:自行车发条。】

  自行车发条?

  他的脸色骤然铁青,整个大厅里都弥散开尴尬的气氛。

  【ysc又开始自作多情了不是,但是,自行车发条?】

  【自行车发条???WTF?】

  想了一万种答案,温绛唯独没想到是自行车发条。

  但为什么是自行车发条?

  MC适时补刀:“云善初也猜错了呢,正确答案是霍代表亲自写下的自行车发条,不过为什么是自行车发条?代表可以和我们解释解释么?”

  霍卿章缓缓垂视着温绛,表情依然是淡漠如水。

  “滑雪活动后,因为嘉宾受伤导致暂停拍摄那天,我骑着自行车载着温绛去了罗马市区。”

  众人点头似捣蒜,听得很认真。

  霍卿章鼻间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笑:“他坐在我身后,我看不到他,风声很大,我本也应该听不见他的说话声。”

  “但骑车穿过旧址长廊的那一刻,安静到仿佛世界只剩我们二人。”

  大厅里很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只有霍卿章的发言,将所有人一齐带向那栋斑驳残旧的长廊,雪天后过于白烈的阳光,石砖穿越百年留下的中古气息——

  以及,温绛环着霍卿章的腰,留下的掌心的温度。

  温绛微怔过后,慢慢抬起双眼。

  划破空气的目光,与霍卿章的视线短暂地交汇了。

  “回来后我才发现那辆自行车的发条全部生锈旧化,本应该骑得艰难,但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因为,当时我所有的感官,全部不由自主地涌向了你。”

  温绛双眸骤然睁大,嵌在眼尾的长睫震颤不止,深邃的瞳孔一点点汇聚出一层薄薄的水汽。

  当他怀疑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是否真的有意义时,霍卿章亲口告诉他:

  是。

  而且,还要继续努力。

  【哇,因为一个人,爱上了罗马,爱上了骑自行车,爱上了下雪,代表你真的懂浪漫!!!】

  【情深将至!情深将至!】

  【结婚结婚结婚!】

  满屏都是“结婚”,一层叠一层,叠到根本看不到画面。

  陈导默默流下了眼泪,回想起他用了三年时间才把老婆追到手,完全是感同身受,老婆在身边时,所有的感受都汇聚于她身上,哪怕当时是暴风雪,可她的身边依然是春光明媚。

  MC带头鼓掌,热烈非凡,拍得小手通红。

  满屋掌声与喝彩声中,只有艾澜一动不动保持先前的姿势,仔细看才能发现他不断收紧的手指,骨节苍白。

  “但是很不幸,温绛这项任务还是失败了。”MC惋惜道,“不过是输了游戏,赢了全世界。”

  他笑眯眯递给温绛一沓卡片,让他抽取惩罚任务。

  霍卿章主动揽责:“惩罚我替他。”

  “不可以哦代表,这是规定,愿赌服输。”温绛说完,抽了一张惩罚卡。

  上面印着:

  【圣诞节聚餐,你无权参与,可惜了。[尴尬笑]】

  这个表情看着贱兮兮的。

  这样一个团聚的日子,温绛要接受独守空房的惩罚,的确算得上“惨无人道”。

  最后,温绛还是得到了霍卿章最重要的物品。

  几根自行车发条。

  他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自行车发条能干什么呢,还锈迹斑斑的。

  虽然盼望了已久的圣诞聚会他无权参与,但也不算难过,反而想起来霍卿章那句“所有的感官不由自主全部涌向你”,心里乐开了花。

  快了快了,只差一点,就能将霍卿章整个拿下。

  圣诞节的晚上,嘉宾们穿戴整齐,带上所有工作人员准备进军罗马市区一起庆祝节日。

  入乡随俗嘛。

  虽然大家都很同情温绛要独守空房,但愿赌服输这是规矩。

  景琛对他道:“你想吃什么,聚会结束我请餐厅打包一份给你带回来。”

  温绛摆弄着他的三色堇:“不用了,你们好好玩。”

  霍卿章尝试着和节目组交涉过,但节目组一口咬定不能因为一个人坏了节目组的规定,一旦开了这个先河,后面几期的嘉宾有样学样怎么办。

  临走前,门口挤满人,一一和温绛道别,要他好好看家。

  温绛的表情看不出任何不妥,平静的和每个人挥手道别。

  大概只有云善初,看着温绛这留守儿童的悲惨模样,心中窃喜。

  活该,让我丢了面子,你自己留下和看门狗作伴吧。

  门外,人一个一个离开,嘴周只剩下不紧不慢在玄关换鞋的霍卿章。

  他站起身,回头看着温绛。

  “只要你说话,我就留下来陪你。”

  温绛却催促他快走:“再不走就追不上节目组的车了,你想步行到市区么。”

  霍卿章见他执意,也不再强迫他,点点头,开门离开。

  随着房门关上,世界陷入一片阒寂。

  温绛走到窗前,望着节目组所有人满面含笑上了几辆车,车灯亮起,在一阵明暗交叠后,世界安静到仿佛只剩下温绛一个人。

  好安静。

  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里,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

  温绛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也没什么胃口,绕着整个房子踱步一圈后来到了庭院里。

  他坐在秋千上,抬头望着天青色天际中一轮皎月,散发着朦胧光晕。

  地砖上透出他不断晃动的影子。

  真的,好安静。

  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位未曾见过面的神秘资助人又在做什么呢,从七年前的圣诞节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想尽办法打听过他的消息,但全部石沉大海。

  要是,能见他一面就好了。

  另一边,车上。

  车子驶离基地一公里左右,艾澜忽然道:“抱歉,我肚子不舒服,想回去上个厕所。”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还未送出的礼物。

  “要不艾老师坚持半小时?到市区再说?”工作人员道。

  “坚持不住了。”他捂着肚子,脸色苍白。

  工作人员被他这模样吓坏了,赶紧停车。

  艾澜下了车,扭头往回走。

  “艾老师一会儿我们派车回来接您么?”工作人员探出车窗问道。

  “不用,有通市区的巴士,我晚点到,你们不用等我。”说完,艾澜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车子大队开出三公里后,另一辆车上的霍卿章忽然道:

  “抱歉,停一下车,我忘记拿手机。”

  “哦哦我们开车送您回去?”工作人员问道。

  “不必,有直通市区的巴士,我晚点到,你们不用等我。”说完,霍卿章下了车。

  工作人员心照不宣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多么蹩脚的借口。

  温绛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随着双腿摆动推动秋千的动作忽远忽近。

  头顶一盏吊灯,光线昏黄,微弱地照亮了狭小的一片空地。

  过于安静的环境,周围风儿吹动枯草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沙沙、沙沙。

  倏然间,他听到了枯草被碾压摩擦的声音。

  当他抬起双眼,一双运动鞋出现在视线中,笔直的裤腿包裹着修长匀称的双腿。

  慢慢向上看去,出现了一张熟悉但又不算熟悉的脸。

  熟悉的艾澜,不熟悉的发小。

  温绛怔怔的,忽然开始考虑,为什么见他第一眼时没能认出他。

  大概是过去太多年,他的五官完全张开,和当年比起来褪去稚嫩变得轮廓分明硬朗。

  艾澜站在他身边静静凝望着他。

  温绛笑笑:“怎么回来了艾老师。”

  艾老师,生疏的称呼,听的艾澜眉间一敛。

  艾澜单手揣在兜里,紧紧握住那只小盒子,随即委身在他身边坐下。

  沉默了将近一个世纪,艾澜缓声道:“放心不下你,找了个借口回来了。”

  人都回来了,如果坚持撵他回去就显得太刻意了,温绛索性也不再劝他:“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会用智能手机。”

  艾澜抿嘴笑笑,随后又陷入沉默。

  两人的影子被斜斜拉长,忽明忽暗。

  艾澜再次开了口:“你是怎么穿进书里的。”

  温绛不想细说,敷衍道:“一睁眼就来了,你呢。”

  “我来这里已经很多年了。”艾澜轻声道,“原本就不是这本书中的人物。”

  艾澜又问:“既然来了,就做好一辈子回不去的准备,那么你,有什么想做的,或者说,想要弥补的。”

  温绛想起了车窗后那半截白皙的脖颈,以及嵌在上面的小痣,笑笑:“想要弥补的东西,单靠自己一人努力无法实现。”

  艾澜攥紧了口袋里的小盒子,忽然站起身:“我想要弥补,并且单靠我一人也无法实现,所以,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么。”

  他终于掏出了口袋里的盒子。

  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蓝色丝绒饰品盒。

  温绛望着那只盒子,心中有了答案。

  “如果是以朋友的身份,乐意至极。”

  艾澜喉结滑动了下,手指在颤抖。

  他逃避了这句话,忽而单膝跪地,对着温绛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铂金戒指,环形素圈镶嵌一枚小小的钻石,朴素简单,但又不乏设计感。

  “我来到这里,想尽办法想要离开,但是知道你也来了这边后忽然没了这种念头,能和你一起安度余生,已经成了执念,换个地方也一样。”

  “温绛,孩子是谁的都没关系,我们一起养大,哪怕他不愿意叫我爸爸也没关系,只要是你的,我都可以欣然接受,付出所有的爱去养育他照顾他。”

  “温绛,我喜欢你,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一直喜欢。”

  说完,他小心翼翼看着温绛:“那,你的回答呢。”

  事实上,温绛对艾澜从没有过超越朋友的感情,对他感激为他感动也仅是作为朋友而言。

  他从读书时就已经知晓艾澜的感情,但知道,也只能装不知道,秘密一旦被戳破,才是真正失去了这个朋友。

  可他费尽心思规避的事,还是发生了。

  可世界上最无力的拒绝,偏就是这句“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最没说服力的一句话,反而也是最伤人心的一句话。

  这一次,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温绛,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我回来,倒是真见不到这么伟大的场景。”倏然间,脚步声响起,昏黄的灯光下投映出高大的黑影。

  两人回头看过去,见霍卿章从黑暗中走出来,脸上的表情似冷淡,又似是意味不明的笑。

  艾澜站起身,拧眉望着这意外来客。

  霍卿章没想到艾澜先他一步找了回来,还让他亲眼见证艾澜向他的孩子妈求婚的场景。

  人生真是有趣。

  温绛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无奈望天。

  霍卿章凝望着那对戒指,目光森寒,随即他冷哧一声:“艾老师,孩子爸爸就站在这里,你确定不把这东西收起来?”

  艾澜当然知道,书中的霍卿章拥有怎样的财权势力,自己不过是一介戏子,没资格也没能力与他抗衡。

  但如果是为了温绛,死都不怕。

  或许是相识二十五年带给他的绝对自信,他不畏惧一个只和温绛认识区区几月的局外人。

  他拿出一枚戒指擦了擦,旁若无人对温绛道:“我还在等你的回答,只要你点头,剩下的我来想办法,你不用担心任何事。”

  自小被众星捧月的霍卿章第一次尝到被无视的滋味,更是第一次有人敢觊觎他的人。

  他猛然抬手握住艾澜的手腕,一个发力将他的手腕拧向一边。

  但艾澜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霍卿章明显感受到艾澜的反向使力,两个身高体壮的大男人互不相让,眼神交汇中燃烧着锨天烁地的烈火。

  周围温度骤然飙升。

  “把东西,收回去。”霍卿章几乎是一字一顿道,颌骨突出清晰一块。

  艾澜眼含冷笑,视线不肯有半点退让,抽空还要继续追问温绛:“温绛,你的答案呢。”

  温绛看着二人拧巴在一起的手已经红得厉害,他并不怀疑如果他再不回应,他们二人下一秒就要扭打在一起。

  哪怕是永远高傲的霍卿章,也会动手。

  “澜哥。”温绛终于发了声。

  艾澜听到这个称呼,心头一软,立马失了力,主动抽回手。

  他和温绛在同一家保健院出生,就连待在保温箱时也紧挨一起,后来说巧不巧,两家人又搬到了同一胡同里,一起从小学到高中。

  他只比温绛早出生几分钟,温绛打小便乖巧地喊他“澜澜哥哥”,长大后变成了“澜哥”。

  一声“澜哥”,是他壁垒坍塌后露出的软肋。

  艾澜的表情不由几分喜悦,这种喜色在霍卿章看来更是火大。

  “澜哥……”温绛又轻轻喊了声。

  或许在霍卿章出现的那一刻,混乱的思绪难以决定的选择便有了清楚的答案。

  “你说,我听着。”艾澜的声音温柔到可以滴出水。

  这是为他怒砸几百万的站姐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温绛攥紧手:“孩子的爸爸只能有一个,不是么。”

  艾澜怔住,笑容一点点褪去。

  消失的笑容转移到了霍卿章脸上。

  但霍卿章的笑永远是含蓄的,轻轻一抿唇角,了了。

  温绛抬头,迎上艾澜僵硬的目光,认真道:“澜哥你不用担心我没人要,我粉丝还算多。”

  艾澜:……?

  霍卿章:……?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噗嗤。”突兀的,艾澜笑出了声。

  从这句话里艾澜听到了三个信息:他被拒绝了;温绛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温绛不想他当着霍卿章的面下不来台。

  果然,喜欢他不是没理由,因为他是温绛,总是能轻飘飘一句话安抚他的心。

  “亲爸做不成,干爸呢。”艾澜俯下身子,笑问道。

  温绛:“当然可以,你还可以给孩子想个乳名。”

  霍卿章拉住温绛的手,不发一言,眼神刀之。

  艾澜笑笑,单手合上装戒指的盒子,重新揣进口袋:“刚才求婚时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会儿放松了觉得困了,我上去补个觉。”

  “晚安。”温绛道。

  艾澜转过身,挥挥手,边走边道:“哪天你要是发现孩子爸是个畜生,来我这。”

  温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道:

  “圣诞快乐,澜哥。”

  艾澜径直向前走着,这一次没再回头。

  步伐越来越快,大概是想尽快穿过庭院拐进屋内,不然,再晚一点会被温绛察觉到他眼底的泪。

  虽然早已知晓结局,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心被割掉了一块。

  艾澜一进屋子,才察觉到浑身力气被抽干。

  他无力地倚靠着墙壁,摸出那对戒指,垂着眼睛凝望着。

  盒子表面落了水滴,晕开深色的痕迹。

  如果当初没有因为温绛那句话怒而离开,现在一切是不是又会不同。

  可惜没如果。

  艾澜找出《小绛孕期日记》,掀开新的一页,提笔:

  12月25日,第十八周

  今日饮食:清炒蔬菜、蛋羹、牛肉

  无明显孕症

  国内气温2-7℃,注意保暖。

  但可以确定的是,往后余生,你依然是唯一。

  庭院里,马灯将二人的影子斜斜拉长。

  “代表。”温绛缓缓开口,“艾澜哥说,如果哪一天我发现孩子爸是个畜生,可以去找他。”

  他乖巧眨眨眼:“可以么。”

  霍卿章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这个艾澜,临走还要踹他一脚。

  “等你确定我是畜生再说。”霍卿章别过脸,脸色实在不算好看。

  温绛偷偷抿嘴笑笑。

  正笑着,庭院里响起一阵杂乱脚步声。

  接着,景琛出现了,手里还捏着一把仙女棒。

  继而,傅明赫也紧随而至。

  还有唐怿、陈导、所有工作人员。

  后面还跟着脸色铁青的云善初以及海崖。

  “圣诞快乐~!”他们提着几大袋子打包盒,晃悠着。

  温绛愕然:“你们不是去聚餐了么。”

  陈导一抹鼻子:“人太多了,我们就打包了饭菜回来了。”

  MC笑道:“其实陈导总也舍不得留你一人在这,决定还是打包回来一起吃,结果……”

  他看了眼霍卿章:“看来我们是多余了哈。”

  霍卿章嘴上没说,心里确定:很多余。

  “在这里买不到中餐,大家将就一下,咱们就入乡随俗啦!”陈导向温绛展示他带回来的西餐。

  话音刚落,一个摄像师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

  “陈导!外面来了好多人,自称是RAI电视台的人,而且带头那老头,我怎么看怎么像罗马市长!”

  陈导惊的饭菜差点砸地上:“我们应该没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吧?”

  “陈导你这胆子怎么还不如鹌鹑大,人家是来采访温绛老师的。”

  陈导愣了许久,大手一挥:“开直播!开门!温绛!接客啦!”

  温绛:好好好。

  直播间一开,大批观众瞬时涌入。

  门口停了几台RAI的车,从上面跳下来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后面跟着一西装革履的白发老头。

  两方人一见面,热情握手,先例行公事商业互吹一番。

  RAI电视台的人说明来意:

  “之前我们在网上征集街道名字,很多市民投票给了jiang wen这个名字,经过市政几天的商讨,最后,由我们的市长艾德文先生来公布街道名称。”

  狭小的庭院里挤满了人,温绛被人推到了主机位前,无数的镜头话筒齐齐对准他。

  艾德文市长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老人,他礼貌的同温绛握手,随即打开演讲本面向镜头:

  “首先,我们要进行街道名称公布仪式。”

  两个工作人员抱着块A4纸大小的牌子上了台,用红布蒙住。

  闪光灯下,市长亲手掀开了红布,金色的牌子中央偌大几个字母:

  【Jiang Wen】

  掌声如雷中,艾德文市长对镜头前六千五百万罗马市民道:

  “以外国友人的名字命名街道,是罗马城两千五百余年至今闻所未闻的大事件,虽然在过程中,遭遇过很多反对的声音,但经过市政厅激烈讨论,最终决定,以温绛先生的名字命名这条街道。”

  【哇!!好棒!!虽然不是用我的名字命名,但我骄傲!】

  【温绛呜呜呜你好棒啊!我的宝贝亲亲你!你是最棒的!】

  【哭了哭了,太激动了,打字的手都在抖,这下酱酱子真的是光耀门楣了!】

  【太厉害了叭!这种事是真实存在的?】

  温绛笑盈盈看着镜头,谦逊有礼的态度招致了不少罗马市民对其第一眼的喜爱。

  【可爱的孩子,你是我们的勇士~】

  【可恶,我求了很久温绛的推特,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他没有推特!去微博!】

  【什么叫被上帝吻过的脸,明眸皓齿,靡颜腻理,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掌声过后,艾德文市长宣读命名致辞。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感染力十足。

  “温绛,十二月三日踏入罗马的土地,短短一个月时间获此殊荣,实至名归!感谢你为罗马的贡献,维护了我们的民族自尊,维护了信仰尊严,敢于同一切恶势力作斗争,博学多识遇事沉着冷静,是当之无愧的罗马英雄。”

  “因此,经过市政厅举手表决决定,将尚未命名的街道正式命名为Jiang Wen,并授予温绛先生荣誉市民称号,赠予意大利永久居住权,包括其家人,实行永久免签政策!希望你能时常回到罗马看看,这里的大门将永远为您及您的家人敞开。”

  掌声如雷,幸好在庭院没房顶,否则高低得给掀了。

  【太厉害了我的宝宝!你怎么这么棒呀!】

  【荣誉市民,可以吹一辈子了!】

  【呜呜呜我的小酱酱子,还有我未出生的小小宝贝儿,你应该也会为妈妈感到骄傲吧。】

  【霍卿章真是捡到宝了。】

  陈导:我节目上出了这样的人才,我也能吹一辈子。

  温绛微微委身鞠躬,接过市长递来的命名牌。

  话筒对准他,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温绛一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给大家整不会了。

  但又觉得他真是朴实到接地气,戒骄戒躁,宠辱不惊,能有今天这等荣誉意料之中。

  其他人也是真心实意为他感到高兴。

  屏幕前的霍老爷子按奈不住蠢蠢欲动的手,给几个常年合作商打过去电话:

  “老王,看意大利电视台转播了没。”

  “没看?哦就是罗马市长在发表讲话。嗐,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家卿章他孩子的妈妈,不小心拿了个罗马荣誉市民的称号,还用他的名字命名了街道,不用看不用看,真不是什么大事。”

  一旁的助理推了推眼镜:不出意外,明天所有和亚士电子有过合作的公司都会知道这事儿了。

  老头子爱炫耀的性格也是没人能不遑多让。

  一片热闹中,云善初后槽牙都快咬碎。

  他无法接受,温绛终于踩着他出了头。

  被踩进泥土里的感觉,不爽。

  尽管他现在已经是墙倒众人推,但只要嘴巴还能说话,人设就会一直在。

  像是开玩笑一样,他道:“恭喜温老师拿下罗——马——的荣誉市民,希望你回国以后,也能像为外国鞠躬尽瘁一样,为咱们国家死而后已,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话听着是好话,只是但凡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云善初的话中之话:

  在国内二十几年没见你做过什么聪明事,一到别人的领土上倒是开始“精忠报国”了,怕不是只恨自己生错了地方,慕洋犬。

  温绛注意到了云善初那含着恨意的眼眸。

  轻笑一声。

  玩够了吧,等了快一个月,沉默了一个月,不过是在等这一天。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今天,对于西方人民来说是跨入新纪元的伟大日子。

  今天,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电视台的盛况转播,亲眼见证,这一帧帧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