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声音吵醒了安睡中的戎铃枝。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半撑起脑袋,便感受到落在他脊背上的那只温热的手。

  “噌”地一下,浑身紧绷起来,僵着脑袋不敢动弹。

  难道是褚岫?

  他追到昆吾峰来了?

  下一秒,他便听见冰冷却又令他安心的声音:“是褚岫做的?”

  封眠来了?

  戎铃枝保持着趴的姿势,略微挪动身体后才勉强回过头来。

  封眠一身素色衣衫,如峦眉眼中带着淡淡的愠怒,视线落在他光滑如玉的脊背时,带着上位者的审视。

  令他有些难耐,忍不住微微蜷缩起身体,小声道:“别,别这么看我。”

  男人指腹上带着薄薄的剑茧,划过他肌肤时便会引得一阵颤栗,连带着眸子都泛起水雾。

  道君的手指停在他的蝴蝶骨上,目光触及到他背上的伤口,声音更冷:“你有什么好委屈的,这不是你情愿的?”

  显然,他仍在为天赋测试时发生的事而生气。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极小声的哭泣。

  不过听了半句嘲弄的话,少年便开始啪嗒啪嗒掉起了泪水。

  他重新趴回枕头上,哭得一抽一抽的,连带着声音也闷闷的:“对,都是我情愿的。就连我被褚岫抽死,也是活该的。”

  眼泪跟小珍珠一样,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委屈。

  不过他委屈的事情不是旁的,只是觉得自己命苦。

  一边崩溃的哭,一边同系统咒骂这个世界:“我这是什么命啊,死前是个社畜,死后了还得给你们打工。这个狗日的世界,狗日的褚岫,呜呜呜呜。我不活了,我要一怒之下把全世界一刀捅死。”

  作为罪魁祸首之一的系统默默闭嘴。

  它不敢说话。

  因为实话就是,他的宿主只不过一个凡人,一怒之下的后果,也就怒了一下。

  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产生不了任何的威胁。

  少年哭得眼泪汪汪,闷闷的声音像极了受伤的小狗。

  封眠虽然打定了主意要冷对待,但看到他落泪的那一刻,还是下意识地心疼,连带着仅存的那点怒意也烟消云散。

  他屈膝敛衣,在榻边坐下,眼睫微垂,语气也柔软了些:“总是这样爱哭,难道错处在我?”

  “不。”

  戎铃枝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封,封眠……对不起。”

  他知道,在他与褚岫的恩怨中,封眠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委屈的情绪到了尽头,便会自然而然地发泄出来。

  封眠修长的指节握着素帕,俯身轻轻替他拭去泪水,目光略沉,问:“今日,为何不愿与我同门。”

  闻言,少年浑身一僵,连哭泣的动作也停止了。

  不愿的原因再简单不过,他不相信封眠而已。但是他深知这种话绝对不可说出口,便打定主意不回答。

  他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封眠瞥了他一眼,淡淡答道:“不说?那便算了。”

  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他从前一向没什么耐心,也向来不关心任何人。但面对少年时,他的耐性总是一再放宽,关注点也永远聚焦在他身上。

  甚至,对于少年时不时的谎话也包容到了极点。

  “你在昆吾峰待着也是好事。”封眠神色平静,“我向来喜静。你若日日跟着,怕是要搅得我不得安宁。”

  “道君说的是。”

  戎铃枝表面这么说,心中却在腹诽:我也没说要去浮玉殿啊,干嘛这么嫌弃我。

  不过,他眼睛一亮,有些开心地问:“道君,你若嫌我烦,那我晚上是不是不必再去浮玉殿。”

  “不可。”

  封眠面无表情地拒绝,“你不想要真气了?”

  戎铃枝的笑脸立刻垮了下去,他唇角下撇,扭捏道:“自然是要的。”

  如今他还没找到江弃,还没能修魔,目前仍是要仰仗封眠的。

  更何况,他想要安全地离开宗门,还需要封眠渡给他真气。

  “那便是了,天下何时有免费的午餐。”封眠慢条斯理道。

  “封扒皮。”戎铃枝小声嘟囔。

  封眠虽然听了个清楚,但也只是淡淡投去一眼,并未多言。

  隐约中,戎铃枝感觉自己的后背所剩无几的衣裳又被往旁边拨了拨,温热指节剐蹭着他的后颈。

  他脸颊顿时烧了起来,忍无可忍道:“道君,我都这般了,你还要做那种事嘛?”

  禽兽啊,他都伤成这样了,挪一下屁股都能从尾巴骨疼到后脑勺,怎么好做那种事。

  后背鲜血淋淋,封眠怎么想得出来的?

  有没有人性?

  良久,他感觉冰凉的膏状物体落在他皮肤上,被温热的指尖涂抹开。

  他听见封眠淡淡的声音:“你想多了,我只是给你上药。”

  这一刻,少年表情微僵,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尴尬。

  救命……

  “哈哈哈。”他干笑两声,不由自主地用手遮住半张脸,表情羞耻又复杂,紧咬着唇不敢出声。

  有没有地缝?

  有没有地缝让他钻一下,真不想活了。

  *

  封眠上药的手法娴熟而细致,即使是轻微的表层红痕也没有放过,全部用灵药涂了一遍。

  他用的应该是极其珍贵的灵药,涂在伤口的那一瞬间便立刻生效,火辣辣的痛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爽冰凉,让戎铃枝舒服了不少。

  只是指尖碰触肌肤带来的微妙摩擦,让他有些痒痒。

  想象着万人皆不可得的高岭之花俯身为他擦药的模样,想起他那漂亮如竹节、瓷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肌肤。

  戎铃枝便心猿意马起来,想到很多不该想的废料。

  他赶紧开口,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道君,这个灵药蛮好的。”

  “嗯。”封眠淡淡道。

  他岔开话题的举动失败,只能尴尬地继续没话找话:“道君,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话音未落,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清亮的女声打破。

  “戎师弟,我来了!”

  眉间红痣的少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戎铃枝房前,“砰”地一声推开门。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另一只手还举着两根色泽红润的糖葫芦。

  她不合时宜地出现,又一脸疑惑地看向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