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同花顺>第五十一章

  那年鹭大的国际交换生名单公示之后,盛昱反复看过三遍,最终确认里面没有路春宵的名字。

  盛昱不清楚路春宵是没去尽力争取,能力实在有限,还是根本不打算再以他原先答应过的、最便宜最“双赢”的方式出国留学。事实上,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想,但真正来临,最后一丝幻想还是随之轰然破灭。

  盛昱不想再等,也再忍不住烦闷,当即买了回国的机票打算直接去跟路春宵问个究竟。

  他必须面对面问路春宵,你真的恨我恨到说话不算数,连自己的前路计划都全然不顾了?想生气要发泄,一年两年也闹够了吧,还有什么不爽的就直接说,这般冷血绝情算什么。一开始先说喜欢,想跟我确定关系走下去的不是你路春宵吗!不想继续了就擅自推翻,你真以为自己是谁。

  然而抵达首都机场,满腔怨怼尚未有机会倾泻,盛昱先收到了盛国成的两条信息。

  一条是高三时北京家中观影室内的监控视频,一条是文字内容:「路春宵高三就看过了,你觉得他还愿意见你吗」。

  视频里的人们初尝禁果,热血澎湃。视频外的人感受着冷意从血液中阵阵泛起,一下子失去所有冲动与不理性。

  盛国成早就知晓他们私下做的事情,特地选择在这个时候发来,用意一目了然。明面上是提醒,实则说是赤裸威胁更为准确。

  盛昱停下脚步,扭过头直直看着窗外的飞机起飞。看了许久,他才缓缓平稳了呼吸。

  盛昱知道,自己今日是登不上那架前往厦门的飞机了。

  不止今日。怕是往后许多年,他都没资格、更没有办法去了。

  盛昱定了隔日清晨那班能够最迅捷前往伦敦的航班。从首都机场到希思罗的十二个小时,他毫无睡意,睁着眼睛回想了数遍他与路春宵的点滴。

  多可笑,他以为自己满不在乎,这一两年对路春宵的惦念多是执念绑架而已,记不得过多。可是真正细想之际,他才发现身心早已悄然替他刻印下了与路春宵的每一次相处。每一次都异常深刻。

  想到路春宵,盛昱逐渐有了那段时间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悔——原本自以为打开摄像可以有机会帮助母亲、报复父亲出轨,到头来不仅没成,还白白拖着路春宵沾带了一身污泥。

  他也恨——他恨不得杀了盛国成,让盛国成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为了路春宵,更为了他这些年从父亲那里受的精神折磨与恶心。

  回到伦敦,盛昱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盛国成。盛国成似乎料到了他会来,也不多瞒,轻描淡写地将路春宵那日看过视频如何恐惧、怎样对他失望一一说了出来。

  盛国成不屑对一个孩子下狠手,他自认为看在昔日战友情谊的份上,当日给路春宵留足了颜面。他告诉盛昱:“你喜欢玩儿可以,想谈谈恋爱也行,平心而论,我和你妈从来没多管,给够了你自由。但你是个男人,不该为了点儿小情小爱继续跟路春宵瞎胡闹。这事儿气的不是我们,影响的是你自个儿的前途。”

  盛昱听完,当场笑了。他是男的,路春宵也是男的,所以他和路春宵谈感情就成了胡闹?

  要论胡闹,他还真不如他们夫妻俩!

  笑完,盛昱谢过盛国成这番教诲。要不是盛国成阻拦,他还不清楚在旁人眼里,他和路春宵之间具有被忌惮的情感。

  情意若非有力,或是与盛国成和宋月辉的来往无异,盛国成何必担心路春宵会对他产生影响,又何必亲自去警告路春宵。他自然要好好感谢盛国成这个“过来人”的证明。

  盛国成却未因此过分动怒,“不是胡闹,人家怎么就跟你断了联系。要我说,路春宵比你拎得清,他知道你挥霍的资本从哪儿来,只要我和你妈一句话,跟你接着玩儿下去,他得不到任何东西。”

  盛昱咬牙切齿:“别拿路春宵跟宋月辉那种脏东西类比,他要的不是钱。”

  “图你的钱和图你的感情有什么区别,别这么幼稚。”盛国成无所谓宋月辉被如何定义,“路春宵要是还觉得能从你身上得到他想要的,当时看过视频他大可以找你诉苦抱怨。你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没来找你。”

  盛昱答不出来。

  且不说路春宵从来不求他帮忙,就算是要,盛昱所处的位置、所得的钱财、所有的底气,有一半都来自他厌恶的盛国成。

  路春宵付出许多,却得不到真正属于盛昱的事物,无论金钱,关系或是爱意。

  为了能够给予,盛昱前后花了六年。

  路春宵想要升职,他拐弯抹角递去项目;

  路春宵要求尊重,他按捺住冲动不做频繁打扰;

  路春宵需要答案,他到底还是将年少气盛时企图掩埋一辈子的秘密一一告知……

  盛昱愿意弥补给路春宵需要的一切,只要路春宵再返回一些喜欢。

  而今有了资格和底气再见路春宵,盛昱也问出了多年来想要当面问他的话:“当年盛国成找你,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清楚原委,路春宵却没觉得轻松。或许是他心上的石头与盛昱埋藏的痛苦重量差不多,连改变现状的力气都有那么一些势均力敌。

  路春宵反问盛昱:“当年跟你说了,我们就能在一起,你就真的会喜欢上我吗?”

  盛昱无法断然替那时候的他们回答能或不能,但他认为:“至少你不用一个人面对。”

  “一个人。”路春宵轻声重复念着,刚止住泪的眼睛再次朦胧,“你让我找你,告诉你,什么时候?在你出现在各个派对上狂欢喝酒的时候,你不愿意回我信息的时候,还是你下意识嫌我廉价的时候?有没有你,那条路上我都是一个人。”

  路春宵讨厌极了翻旧账的感觉,显得他在盛昱面前本就不大方的形象更是小气,也意味着他这些年的自我保护在一点点失去意义。

  他压下几欲冒出头的哭腔,将曾经未给出的答案一字一句说完:“盛昱,你从来不告诉我宋月辉的存在,无非是怕我可怜你。可我也不想要你因为愧疚而给出的感情。当初的结果没有错,说与不说都是一个结果,你也该认了。”

  盛昱每听一句,心口都泛着酸痛。他的脑海也猛然蹦出多年前最后一次见面、他们赤身裸体在酒店紧紧相拥着彼此时,路春宵哽咽的表白里加的那个限定词——以前。

  盛昱,我以前特喜欢你。

  从那天起,路春宵就做了决定。喜欢只限定于从前,一切都止于那天。

  路春宵不想找他,不再求他,其实是早就把对他的爱意抛弃了。

  可是要他认?

  盛昱上前,在路春宵的挣扎中强行从他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

  事发突然,路春宵没反应过来。他的打火机放在裤子右侧,盛昱一言不发拿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关节隔着裤子几下碰到他的裆部。他以为盛昱疯了,结果只是要拿打火机。

  “你干什么!”路春宵退了几步,无奈后面是数盆绿植,再要往后也没了位置。他不清楚盛昱的目的,只得睁圆了眼,压低声音提醒:“别忘了,这里是公共场所。”

  “怕什么。”盛昱攥住路春宵的手腕,仍固执地为他点燃了他手上夹着的香烟。

  路春宵为何拿着烟迟迟未点,盛昱看得出来,左不过是不愿在他面前显示出抽烟的一面。

  那个曾经以爱至上的少年看似走出了过往的不愉快,心却被自己长久拘困住了。

  瞧着烟纸上的火星燃起,像是点燃路春宵防备的一角,盛昱这才贴近路春宵的泪眼与因呼吸加重而小幅度起伏的身躯,道:“不是你叫我要顺从本心吗。我顺从。咱们都别认了。”

  说罢,盛昱吻了上去,做了一件他两次回国都真正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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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春宵是认了的,也是对应歌曲《同花顺》的一句歌词:「生命的同花顺,底牌没有你,我也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