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姜舒意准备下班回家,半杯咖啡尚有余温。
她收拾好办公室桌面,端起咖啡杯走到落地窗前, 眼中映着城市流动的霓彩思考着。
五分钟后, 她放下咖啡杯给韩时发了条微信:[晚上吃什么?]
韩时:[照片X2]
家里已经摆好富有浪漫情调的晚餐, 樱花蜡烛等待女主人去点亮。
她发了张[我飞奔而来]的表情包,退出微信打开通讯录搜索一个难得一见的名字。
找到那人的电话号码, 姜舒意没有直接拨打, 给她发了条短信。
这是一条路瑶无法视而不见的信息, 就算半夜发来她也会回复。
[明天几点?]她问。
姜舒意:[需要占用您一天的时间。]
路瑶:[别跟我玩花样。]
姜舒意:[我带着很平和的心态邀请您。]
路瑶:[邀请?]
姜舒意:[我的决心没有到不可动摇的地步。]
路瑶:[可以。]
结束短讯,姜舒意整个人都轻松了。
迎难而上不退缩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作为姜舒意本人, 她不care路瑶的态度和看法。作为韩时的老婆她有身份带来的任务, 没人强制她必须去做, 但韩爷爷的期望和韩时的爱意让她清醒意识到家和万事兴。无论顽固的路瑶接不接受, 她都要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商务车送她回家,走进花园便看见暖柔灯光下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男人,和乖萌雪团子在客厅里有来有往地玩耍。
韩时穿着休闲家居服,放松慵懒的状态呈现出她喜欢的随性观感,手里的飞盘轻轻扔出去,很快就被小雪糕叼回来。他揉雪糕的头,给它一块奖励。小雪糕叼着肉脯干,高兴地把他扑倒。
越养越壮的狗子压着他,蹭他的脸甩尾磨蹭。
姜舒意弯唇看着, 心底又泛起一点酸。
她也想这样扑倒那个英俊高雅的男人, 尽管那个男人不会反抗, 羞耻心却令她无法做出这般打闹。
她又想到少女时与韩时的渊源,那时候的自己心理尚未成熟, 是否做过出格亲昵的举动?像AI一样丧失感情的少年韩时是什么样子,她很想知道。
一晃神的功夫客厅空了。
她以为韩时和狗子去了饭厅,今晚让他们久等了。
打开门,她没来得及说声“我回来了”,就被小雪糕贴着腿绕圈绊住脚步,随即又被圈进一个冷热交织的怀抱。
天生的冷感和充满热情的男人的怀抱。
韩时的改变并非悄无声息,一步步探明她的心意后不延迟地全面打开自己,靠近她,感受她,拥有她。
姜舒意缩在他怀里,后背能明显感觉到□□胸膛下沉稳的心跳。
这一刻的感觉无法形容,令她沉陷不舍分离。
“今天怎么这么晚?”韩时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声带振动带出的磁性令她酥麻。
“下午去做直播教学,之后回公司检查票据处理事情,不知不觉就晚了。”
“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韩时顿了顿又说,“你倒是多才多艺,女主播都能做,直播有没有录屏回放着下饭。”
姜舒意把他的话意理解为想看她出糗,他某些时候有点捉弄人的恶趣味。
“有也不给你看。”她打开他的手,离开温柔怀抱说,“好饿,开饭吧。”
韩时指使小雪糕:“去把IPAD拿来。”
姜舒意回头,好笑道:“狗子听不懂人话。”
话音刚落就见小雪糕摇尾跑到茶几前,叼起IPAD的皮套嘿嘿跑回来。
姜舒意愣了,韩时有些得意,拍拍小雪糕的头称赞“儿子乖”,又接了句:“没有驯不好的狗子。”
“你哪来的时间做这些事?”她太好奇了。
韩时并未回答。
他认真想做一件事没有不成功的。
樱花蜡烛点燃后,饭厅漂浮着清淡花香。就像那日置身山顶,团簇的花朵被风摇曳散落漫天花雨,帅气优雅的男人站在粉白相间的落花中亦真亦幻。
现在他真实温柔触手可及。
姜舒意看见餐桌上放着自己没见过的像礼物的包装盒,便问:“这是什么?”
韩时边刷IPAD边说:“裴稷送你的礼物。”
“?”她没太理解这句话。
“准确来说是裴稷的回礼。他说你给客户的答谢礼很有品味,他这种三百万的低端客户受宠若惊必须回礼。”
姜舒意盯着他:“三百万低端客户这种话是你说的吧?”
韩时欲笑不笑,道:“看看他的回礼是什么。”
姜舒意拆开盒子,看见一只女士手表。
每年她都会给客户朋友准备跨年礼物,深知各种礼品表达的含义。男士送女士手表有点表白的意思在,让韩时转交又抹杀了这层意义,她迷惑了。
“裴稷的审美不怎么样。”韩时吐槽一句,“他说第一次给新朋友送礼物,希望你接受。”
朋友二字打消姜舒意的不解,她取下自己的表,试戴这只新表。
造型简单的方形腕表像一只简约手环贴合腕部,不知名的材质在飘摇烛火下闪着点点荧光,好像有色钻石磨碎了掺入其中。仔细观察才可见的细节是女士最喜欢的意外之喜,裴稷的品味也不错。
韩时托着秀白手腕欣赏了一会儿,说:“我收回刚才的话,这表很漂亮适合你。”
“是很漂亮,还很贵重我怎么能收。”姜舒意觉得这么好看的表应该戴在宁苏手腕上。
韩时说:“我替你收了,要和他做朋友的话好像是你说的。”
“那放在衣帽间吧。”
“你不戴吗?”
她摇头:“我怎么能戴着裴稷送的礼物见我闺蜜。”
“我付过钱了。”韩时给她一颗定心丸,“我也无法接受我老婆戴着别的男人送的礼物,但我不能拒绝你新朋友的诚意。”
无懈可击的话让姜舒意难以取下腕上的表。
韩时有意无意送了她很多礼物,她却没送给他特别的东西。
浪漫烛光晚餐结束,姜舒意和韩时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上楼洗澡换睡衣。
韩时在客厅看电影,她走过去主动依偎进他怀里。
他顺其自然抱着她。
姜舒意的心思不在电影上,几次转头看着韩时。
“有话对我说?”他垂眸看着她。
她终于吐出心事:“我去昆山不止看了两位爷爷,还了解了一些事。”
韩时的表情毫无波动,仿佛什么都知道,淡然问:“找谁了解的?”
“心理医生和我妈妈。”
“她们怎么说?”
“我有选择性失忆症。”
“还有什么?”
她摇头:“其他的她们没讲,我又找到以前的同学打听才知道我们之间有故事。你知道我失忆对不对?”
韩时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姜舒意看着他不怎么表达情绪的双眼,奇怪:“你为什么不说,不希望我想起我们之间的过往吗?”
“我只向前看。”
这话不是第一次听,打篮球那晚他背着脚后跟磨伤的她,提起前女友他说了句“向前看,老婆。”
“可我想……”韩时的唇覆盖她的话。
一记吻后,他柔声道:“现在我们在一起,其他都不重要。”
姜舒意的思考能力在迷人男人深浅不一的亲吻下化为乌有,只记得“向前看”这三个字。
翌日天阴,燥热暑气衰减适合出行。
姜舒意乘坐商务车来到奥北观澜别墅区外等着路瑶。
晨间这里进出的车辆并不多,偶尔有顶级豪车徐缓驶出,安保人员毕恭毕敬地行礼目送车辆消失在道路尽头。
这里的风都染上了冷肃严谨,拂过皮肤留下令人不舒服的凉意。
司机关上半开着的车窗,默默拿出一直备着却没排上用场的白手套。
不属于这里的人靠近这里都会产生“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的落差感。
又一辆豪车开出来,姜舒意看见了打开车门下车招手。
豪车的车窗仅仅降下一指缝隙,散出幽淡香水味。
姜舒意俯身透过那缝隙对上路瑶冷挑的眉眼。
“婆婆早安。”她微笑招呼。
“就你?”路瑶只要开口,无论语句长短都带着盛气凌人的气势。
姜舒意听韩爷爷讲了她的事后对她这种态度无所谓了,内心毫无波澜道:“就我。”
“去哪里?”
“到处转转,散散心。”
奇葩的回答令路瑶挑着的眉眼更加冷凝,她嗤了声:“你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
姜舒意:“我已经提前预约了,婆婆答应了。”
艳丽红唇张了张又合拢,路瑶转转下颌示意她上车。
“今天的路线我的司机更熟悉,请婆婆移步。”
很多年没有人对路瑶发号过施令,她脸色微变,按下车窗,自带强势的双眼如同X光扫射姜舒意。
昨晚姜舒意给她发短信说形婚令她感到紧张疲惫,有点想离开不属于自己的生活范围。
这句话很有弹性,既表达出有离婚的想法,又没不留余地完全说死。
她若是个拜金捞女,路瑶能轻易解决她,但她婚前就表明不图钱财和名利,并且她的私生活单纯清白,和异性保持社交距离。会所醉酒那件事路瑶已经查清,不是她想的那样乱来。
欲望低的人令人头疼,死穴藏得好不易拿捏。路瑶考虑过断她客源,可韩时回国了就在她身边,任何没有理由的手段都会催化母子矛盾升级。她只想管控儿子,不想失去儿子。
路瑶在商场沉浮多年也善洞察人心,韩时和姜舒意区别于一般人,她看不清。
她但凡有一点正常的人感情,不用商业思维分析两人早就能看出端倪。
她执着于拆散不和谐的婚姻,反倒判断失误走进年轻人布的局。
豪车车门打开,一条不怎么显岁月痕迹紧致修长的腿迈出来。
着装一丝不苟的司机为路瑶撑起遮阳伞,尽管现在没有特别强的紫外线。
路遥侧脸对司机说:“你回去。”
司机躬身退后。
姜舒意让自己的司机接力,一把黑胶蕾丝伞遮住路瑶头顶的天空。
路遥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迈步进入商务车。
百万车型并不令路瑶感到舒适,好像座椅上有刺,她只坐了三分之一。或许她洁癖严重,嫌弃车没消毒;亦或是她在向姜舒意展示何为规范坐姿。
车门关闭,车内气氛立刻变得沉闷。
姜舒意将柔软靠枕放在路瑶背后空出的缝隙里,说:“路途有点远,婆婆坐累了可以靠一下。”
对于她的示好路瑶不置一词,想直入正题,有不熟悉的司机在又压了下去。
商务车按提前规划好的路线行驶,进入学校路段停车让行。
这会儿正是小学生入校时间,很多家长送孩子上学。
马路边的早餐店生意火爆,各种声音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听得很清楚。
“妈妈,我想吃炸油糕。”小男孩的声音带着对香酥食品的渴望。
“放学回家妈妈给你做。”温和女声循循善诱,“你不喜欢吃豆沙馅,妈妈给你做玫瑰馅好不好?”
“真的吗?放学能吃到玫瑰油糕,妈妈最好了。” 小男孩很高兴。
同样的请求也发生在另一对母子身上。
那位母亲声大而厉:“吃屁,外面的东西脏得很,那锅黑油不知道用了几天,你是不是想拉肚子逃学?”
男孩:“不是,别的同学都吃。”
母亲:“走,不许看,上课要迟到了。”
男孩:“你不是我妈,我讨厌你!”
母亲:“嘿,小兔崽子不许跑,你给我站住——”
那孩子在行车道上穿梭奔跑,司机喃喃自语:“这样教育孩子,迟早出事。”
路瑶转头盯着姜舒意,心中不满透过眼神传递出来,仿佛在说一个开车的有什么资格说话。
姜舒意轻轻点了点驾驶座椅后背。
司机识相地闭嘴。
路瑶涵养足够,迄今为止没有说过特别尖酸刻薄有失身份的话。这得益于冰冷制式化的精英教育,傲慢也分人,无关紧要的打工人不配她开口厌恶。
几分钟后道路通畅,街景几变上了出城高速。
当路标指示牌出现昆山的字样,路瑶问道:“你什么意思?”
姜舒意说:“带您走走韩时走过的地方。你或许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我和他两次同行去昆山。”
话意明显,跟踪这事已暴露。但路瑶无甚情绪,在她看来安排人尾随不是跟踪,而是出于关心。她习惯用关心来释义极端控制欲。
“第二次回昆山他去了你家。”路瑶看着窗外景色说,“你们的关系并非你说的那样高压紧张,你约我出来有什么用心?”
“那是演给您看的。”姜舒意微叹,“您也知道,否则不会让我过得轻松。”
路瑶的目光扫过姜舒意光秃秃的无名指,身体往后靠,抬起下颌红唇轻挑。
这是放松且愉悦的表现,因为韩时找的合伙人即将背叛他,她胜利在望。
姜舒意配合她的心理,抱臂缩肩不复以前爱咋咋地态度,显得无助。
她说:“一开始我就清楚自己的位置,想领略顶层风光激发创作欲。”
后座出风口温度适宜的冷气吹拂她脸颊,长睫和声音都在轻颤:“我忽略差距,也高估了自己的水平。韩时像展柜里的艺术品,而我是幸运得到观展门票的普通人,隔着透明玻璃欣赏他只能看到浅表魅力,看不懂深层内涵。我逐渐认清自己的平凡,又觉得或许还能撑一段时间。”
路瑶:“你硬撑什么?”
姜舒意:“在公众场合韩时对我周到细心,会有反常的亲密举动,因为他知道暗处有眼睛。但我不知道,产生错觉以为自己与众不同。”
“你不是无所图吗,怎么说得像对他动了心?”
“您的儿子太出色,没有女人能无视他的魅力。”
“我以为你不是正常女人。”话虽如此,发自内心的骄傲令路瑶的心情好了许多,“心动了又想离开很矛盾。”
“程度不深,矛盾不大。”姜舒意停顿了片刻,又说,“爱慕他的人太多,最近常有法国电话打来,我隐约听见是个女孩的声音,他俩聊得很愉快。”
路瑶并不意外,甚至觉得这该是韩时的日常:“你太普通了,早点离开他对你俩都好。”
“我提过,他没理我。”
“你想我出面?”
“不,我想请您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今天约您出来是想把心里话告诉您,婚姻的事不能向外人道,只能冒昧占用您的时间。”
路瑶这会儿变得很好说话:“为什么要去昆山?”
“昆山宁静,没有城市的紧迫感,是放松的好去处。您管理庞大集团少有空闲时间散心,我虽不称您心,同为女人作为晚辈,想您劳逸结合身体健康永焕容光。”
心情好坏影响人的思维,姜舒意的坦诚和漂亮话契合路瑶的需要,暂且听着保留怀疑。
路瑶身边存在太多有目的的恭维献媚,姜舒意这种不畏权势,不欲钱财,每个阶段都能清醒审视状况调整心态的人令她有些改观。既然出来了,换个地方走走也行。
水墨昆山,烟云流散,远山近水深绿覆盖。
这里的人们步调缓慢,撑着古韵油纸伞徐步而行。临街店铺各有风格,笔墨纸砚的城市雕塑向游客展现千年沉淀的历史文化。
路瑶来过昆山几次,每次来都是为了争权夺利,从未平静地看过这座新旧融合美景怡人的古老小镇。
下车步行,姜舒意亲自为路遥撑伞,用讲故事的方式让她沉浸体验这个没有完全被物欲影响的小地方。
今天两人都从婆媳身份中抽离出来,路瑶且走且听且看。
姜舒意介绍自己的家乡游刃有余,对路瑶的态度恰到好处,没有半分多余的刻意讨好。
她特意避开父母家,也不接近疗养院的范围,纯粹带路瑶古城一日游。
她有情商和能力缓和母子关系,也能让路瑶失去一生骄傲。如韩老爷子所说,这盘棋局里她本是卒子却成了关键的帅棋。
路瑶明面高高在上,实际已显众叛亲离的颓势。韩时在父母不一致的思想拉扯中成长,不难想象他有过多少次痛苦无言的心理挣扎,最终在夹缝中磨练形成独立自主意识。
姜舒意今天的举动不以慈悲为怀,是为韩时走棋做阵前铺垫。
若计划顺利,路瑶承认并改正自己的问题,不必她纡尊降贵请求,姜舒意会出面调和母子关系。毕竟血脉亲缘无法改变,韩照勋也曾找她谈过话。
路瑶若是继续强势自我,那她只能抱着花不完的金钱,不可能永久的权势孤独终老。
这道隐形选择题是路瑶自己酿成的,怎么解也该她自己想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