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 姜舒意捧着装满樱花的瓶子,心还留在唯美山顶。
美丽脱离生命体很快就会干枯失色,她惆怅感叹:“朱颜镜花辞树, 最是人间留不住。”
韩时伸手触碰玻璃下的花色, 说道:“你可以相信现代技术。”
“做成干花吗?”姜舒意不喜欢, 摇摇头,“没有灵魂。”
“如果做成精油水晶皂, 水晶蜡烛, 能赋予它灵魂吗?”
姜舒意霎时笑道:“你早就想好了啊。”
“当然也要征求你的意见。”韩时收回手, 放在腿上。
姜舒意点点头:“我觉得可以。”
说话间,车辆转了个弧度很大的弯道, 她来不及稳住身体, 惯性倾斜, 直接倒在韩时怀里。
她尴尬地起身, 可弯还没转完,半起的身体再次投入韩时的怀抱。
“……”姜舒意的嗓子像被某种力量掐着,发不出声。
韩时用手托着她脸颊,语气低柔:“连续弯道,先别动。”
“你的伤。”喉咙松了些,她开口道。
“没事,不是第一次压着了。”
这是实话却令姜舒意霎时红脸。
和他同床的第二晚,她先睡没什么心理负担,早上醒来发现手压着他, 胸贴着他。
那时, 不知他受了伤。
不是第一次压着了, 这话说明他知道被压却没动。
这种绅士礼貌大可不必啊!
“韩时。”她喑声喊道。
“嗯?”他嗓音更苏。
“我头晕。”想立刻去死。
韩时朝她这边稍稍移动,让她的头能枕在臂弯上:“晕车吗?”
“……”姜舒意丧失语言能力又不敢动, 只能垂眼看着面前的大长腿,脑子里犹如老式火车过境,高温蒸汽快要从耳道喷薄而出。
韩时不常换香水,熟悉的木质冷香现在尤为浓烈,吸进鼻腔冷冽清爽,不能给身体降温反而火上浇油。
不知过了多久,姜舒意僵硬地坐起来,将头抵在樱花瓶子上。
韩时问她要不要喝水。
她摇头。
韩时问她难不难受。
她摇头又点头。
“那回家吧,我本来定了餐厅吃晚饭。”韩时拿起电话要取消订位。
“我饿了,想吃东西。”比起回家孤男寡女,她更想去人多的地方平静心情。
“好。”
来到小桥流水温雅清静的江浙菜餐厅,姜舒意终于恢复状态,能正视韩时了。
餐单交到她手上,她点了三菜一汤,适合两人食量。
无论赚多少钱,不浪费粮食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
服务员离开,姜舒意用湿巾净手。
韩时也一样,但他净手的动作更优雅仔细。
白色方巾先擦拭掌心,再穿过指缝清洁每根修长手指。
他的手骨节分明,甲型圆润覆盖指尖,没有一点多余的指甲和死皮,整只手肤色均匀光洁,活动时手背肌腱与静脉血管清晰突起,男性力量隐而待发。
据说手好看的男人颜值通常不差。以前姜舒意没特别注意这点,现在证实了。
准确来讲,与韩时日常相处,她逐渐有了一些癖好。
作为职业人像摄影师,美型的人见多了会拉高审美阈值,韩时却在阈值之上,令她随时能产生新鲜感。
她将这种感觉定性为灵感思维。
婚戒在韩时左手无名指上泛着低调光晕,姜舒意垂下左手,怕他看见她没戴婚戒。
以他的缜密这不是能隐藏的秘密,但他没提,她便默认他不知道。
菜上齐了,姜舒意和韩时一样垂着左臂,用餐不扶碗。
吃了一小会儿,韩时说:“可以帮我盛碗汤吗?”
“好。”她单手拿了个空碗,往碗里舀两勺汤,问道,“够吗?”
“够了。”韩时拿回碗,忽然说,“你的左手也伤了?”
“咳咳——”姜舒意被话呛到,抽纸掩唇咳嗽,“没伤。”
“没伤就好。”韩时低头喝汤,并不深入,非要她把手拿起来看。
虚惊费神,姜舒意想了想老实交代:“我把婚戒放家里了,太贵重没舍得戴。”
韩时用餐巾沾唇,淡淡道:“任何饰品放着不戴已经失去价值,何来贵重可言。当然,你的东西你有权处理。”
姜舒意从未觉得几千万欧元的婚戒属于自己,那是给外人看的仪式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也是母子对抗阶段性胜利的标志,总之不是她的东西。
用餐接近尾声,有人过来请韩时移步小叙。
那人应该与中洲集团有合作关系不好推辞。
姜舒意见状主动说自己先回家。
司机送她回到小白楼,她抱着春的气息走过花园,见到肉丝,告诉它今天去阳泉山顶看夕落花海。
肉丝晃了晃草尖儿,她笑了:“总算有点回应了,妈妈很欣慰。”
凡是家里养的动植物,她一律将其视为自己的儿女,妈妈这个自称越说越顺口。
打开门,小雪糕飞扑上来,险些撞掉怀里的樱花瓶。
她紧紧握住粉色瓶子,斥道:“小雪糕,你差点闯祸。”
狗子哪管祸不祸的,见着主人只管撒欢儿蹭蹭。
姜舒意将樱花瓶放在玄关柜上,指着瓶子对它说:“这个不能碰,知道吗?”
等了主人一整天的狗子垂头失落,凭什么它比我高贵,嘤——呜呜——
雪糕哼哼唧唧,姜舒意又心软了,俯身爱抚。
狗子这才甩尾高兴,咧嘴吐舌。
姜舒意带它来到沙发前,打开投影,站着消食。
来回走动中,看见茶几上的书本中露出一小截金色封套。
她打开书本,取出封套,发现是封生日邀请函。
函面设计偏女性化,质感高级富有艺术气息。
指尖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看看,最后还是将它物归原处。
路瑶早晨来过,不知是不是她带来的。
看了会儿电视剧,姜舒意上楼洗澡换衣,然后到书房打开电脑,将停留在脑中的美景具象化。
作为摄影师无时无刻不想着构图,光线,色彩等问题。自然是最大调色盘,天工造物的神奇教会人们怎么运用光影色彩。
别人感叹景色梦幻旖旎,摄影师想得却是线性色彩搭配多么合理。
职业病并不影响今天短暂的旅程,梦幻童话被装进容器里带回家。
关闭电脑已过十一点过,韩时没回来。
他说裴稷是夜间活动的生物,自己也差不多,以前在法国经常隔着时差深夜回消息。
商业需要应酬,白天忙工作,夜里忙交际是商界男人的常态。
姜舒意不打算等他,回到卧室入睡。
一觉醒来才睡了半个小时,下意识转头眯眼看,身侧的床铺冷冷清清,他没回来。
她侧身面对平整空位,忽然有点不适应。
仅仅几晚,竟已习惯身边有人躺着,那人不在会想他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回家。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感觉床铺微微下陷,迷惑人的香味随轻柔动作氲散蔓延。
精神松弛了,姜舒意沉沉进入梦乡。
周末是职场人关闭闹钟,享受自然睡眠的日子。但有生物钟调节,并没睡太久。
姜舒意懒洋洋地睁开眼,发现韩时也没起床。
户外光线透过窗帘,朦朦胧胧照着他平躺侧颜,精雕细刻的骨相真是百看不厌。
眼睛舒服了,手开始痒痒。她弧度极小地摸到手机,滑出相机,借天然滤镜拍下精美男像。
相机拍摄声微乎其微,韩时忽然转头,眼神没有初醒的惺忪,非常清醒。
手机掉在枕头上,姜舒意像被点了穴,眼睛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
糗出多了羞耻感便会降低,人的惯性真可怕。
“我已经开始工作了?”韩时嗓音微哑,磁力惊人,“我不太了解模特行业,摄影师拍照前不需要和模特沟通吗?”
“……需要。”姜舒意将薄被往上拉,顺势把手机塞进枕头下。
韩时侧过身体与她相对。
室内光线不足,他背对朦胧光影看着特别深沉。
“你别侧躺,压着伤臂不疼吗?”姜舒意目光闪躲,不落在实处。
与韩时的距离没有很近,可他引力太强,地点又在床上,名义还是夫妻,种种前置条件令气氛迷之暗昧。
听到这话,韩时很自然地抬起左臂平放在枕上。
他身高一八七,手臂必然不短,如此放置就像在姜舒意头顶支起保护伞,将她罩在他的世界里。
没有女人会觉得这是一种冒犯,相反如鸟儿找到栖息地,想怎么跳跃嬉闹都可以。
姜舒意发现每次都是自己先招惹他,营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氛围。他被动散发性感魅力,且将分寸拿捏地恰到好处。
修为涵养是美化人体最好的滤镜,她一开始以为婚后同居生活是面透视镜,能穿透精致看到并不美好的内在,如同校服到婚纱的同学,被生活琐碎折磨得精神憔悴。
但韩时表里如一。
高岭之花进入生活虽不再远隔云端,遥不可及,神秘吸引力却更加强大。
或许这种感觉来源于不确定,不确定他对这段婚姻持什么态度;不确定他展现的包容温柔是不是因为在乎;不确定他脱离路瑶的掌控会不会变样;不确定婚姻关系能维持多久。
现在开口问不合适。当初潇洒无畏的人是她,他淡定无波地接受,并给她奢华盛大的婚礼;消息秒回的尊重;连夜赶路七百公里,亲自驾艇出海给她撑面子。
商界白月光名不虚传,不知和他走到尽头会便宜哪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