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格润在抬起头的之前，心里的确想过很多事情，但这并没有让她抬下巴的那个动作显得有些犹豫——落在钢铁侠眼里，他很久之后对她说，她那时候看起来是练习好的。
其实格润并没有，而且格润很意外。
意外于队长并没有告诉钢铁侠这件事，也意外于自己心里弥漫出来的那些难过。
“……怎么回事。”
钢铁侠似乎看出了什么严重的不对劲，皱起眉：“发生了什么？”
“你的阴影。”
格润很直白地说：“全都在这里。”
钢铁侠几乎是同时转身去拿那个文档，有些颤抖地将绕在上面的线拿下来——不知怎么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于是他干脆拽下来了，然后倒出了里面的文件。
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这个天才一目十行地看着所有的文字、图像。
而没过多久，他就看完了。
很平静地。
格润抱着肩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钢铁侠。
她看着他逆着光的僵硬背影，又看着他止不住发抖的手，还有……
还有他在打晃的眼泪。
“录像带里有什么？”
很久之后，斯塔克问。
“你不会想看的。”
格润叹了口气：“我向你保证。”
钢铁侠伸手就去拿那卷录像带，而格润的声音此时响起。
“我小的时候很无畏，感觉这世界上没什么我害怕的东西。”格润突然说：“就算是死亡我也不怕，所以当我看到我家爆炸的现场，就算还没打扫干净，我也还是冲进去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钢铁侠的手顿了顿。
“当然，肯定是我爸我妈还有我哥的尸体。”格润很平淡地说：“跟一般的爆炸现场不太一样的是，我妈在厨房里，处于爆炸中心，基本上没有……完整的部分。但是我哥和我爸都在客厅，距离门很近。本来应该轻松逃离的这两个人，却是在靠近厨房的地方找到的。”
钢铁侠回过头，看着格润。
“他们在那时候还是想找到我妈，带她一起走。”
格润扯出了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这听起来很感人，对吧。”
钢铁侠并不答话。
“可是你猜我做了多久的噩梦？我现在还会时不时梦到这个场景。”
格润叹了口气，低下头：“每次梦到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又被烧死了一遍。”
“你后悔吗？”钢铁侠问。
“我不后悔。”
“那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头发有些花白的富豪双眼发红，看着她：“我已经知道了。”
“你已经知道的是事实。但真实——”格润抹了把脸：“尤其是这种真实，我并不觉得你需要自己再体验一遍。”
“你只是很害怕我去找这个冬兵复仇，从而破坏了你的自治大业罢了。”钢铁侠指着门：“出去。”
格润从善如流地往外走，坐电梯下到车库。
就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格润听到了瓷器特有的脆响。
她踏出电梯门，靠在墙上，慢慢地蹲了下去。
地下车库是没有信号的。
格润蹲了不知道多久，Friday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地下车库的气温为15℃，过久停留会导致感冒等病症。”
格润没有动，问了一句：“你的Boss情况怎样了？”
“我没有向他人透□□oss状况的权限。”
Friday说：“你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超过了2小时，小姐。这会让你很难受。”
“的确有点腿麻，不过还好。”格润一屁股坐了下来：“我蹲过更久的。”
“好的。”
Friday顿了一下：“Boss刚刚询问了你的行程，小姐。”
“你不是说，你没有向他人透□□oss状况的权限吗，Friday？”
“我没有，但是Boss请你上去。小姐。”
Friday平平淡淡地说。
格润进了电梯之后，再次开门还是那层楼。
但是场景完全变掉了。
她只看到一地被砸碎的花瓶、桌椅、摆件、玻璃渣和画，窗帘也被拽掉了不少，堪堪挂地挂着。
而这片狼藉的制造者，正坐在碎掉的玻璃窗上。
“……你在流血。”
格润闻到了一股腥味儿：“疼吗？”
钢铁侠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那你呢。”
“我那个时候才多大，我可以尽情地哭，虽然我没有。”
格润将一地的杂物用脚挪到一边，最后觉得还是一地渣子，直接拿了沙发上的垫子，拍拍灰坐下。
“为什么。”
“大概是我心里有种奇怪的很中国的念头吧，总感觉如果我一旦开始哭，我爸妈还有我哥再去轮回的时候会有牵挂。”
格润说。
“的确很中国。”
格润听到这句话笑了一下。
“彼此彼此。”
“我觉得我比你好多了，起码我可以直接发泄出来不是吗？”
“可是你也没发泄到对地方啊。”格润扫了一眼这房子：“我养父母在家吵架肯定不砸东西，起码不砸自己家的。”
“……”钢铁侠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你养父母听起来感情不错。”
格润的眼神变了变。
“他们感情是不错。”
她们两个一直开始闲扯，你一句我一句，从太阳落山开始到夜幕沉沉。斯塔克最终还是觉得疼了，想站起来结果腿发麻，一下子又跌了回去。
格润眼疾手快地一拉，把他的手臂放到了自己肩膀上。
“有人说你该减肥了吗？你这个身高还这么重不正常。”
“我骨密度大。”
“有个英国秃顶胖子也曾经这么说过，不过他最后还是开始节食了。”格润顿了顿：“其实节食减肥没那么艰难。”
“闭嘴。”
钢铁侠果断地说：“我去沙发上坐着。”
“你屁股上可能还有玻璃渣子，总裁。”
“我刚刚拍过裤子了！”
格润没办法，只能拖着超重的钢铁侠往沙发那边移动，然后把他略小心地放在上面。
“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
他死气沉沉地说，片刻后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格润心里叹了口气，坐了下去。
“每一次我去重启我家的事情的时候，叶栗总是说我在自虐。”
格润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因为每一次重启，伴随的往往都是长时间的重复性盘问——每次对于那件事的回忆都会让我很痛苦，所以我养父其实并不喜欢我这么做。”
“他听起来像是个称职的养父，但是他也没能阻止你不是吗？”
“他怎么可能阻止得了呢？”格润歪着脑袋：“当父母怎么扭得过儿女，这是中国的古话。”
“你们国家稀奇古怪的话还挺多的。”
“大概是因为历史比较久。”格润眨眨眼，不忘记怼回去：“跟只有几百年历史的国家说不通这些。”
钢铁侠倒是没反驳，只是突然也倒在了沙发靠垫上。
“很痛苦吗？”他问。
“你说呢？”
格润忍不住翻白眼：“肯定比你隔着裤子坐在碎玻璃上痛苦。”
“你都没有精神崩溃过吗？”
“或许有过那个倾向，但是很幸运的是我有叶栗，还有……我哥的同学。”
“那个让你在伦敦没刹住车的同学？”
格润一拳怼在了斯塔克的肚皮上，顿时让他缩成了虾子。没有了装甲的超级英雄疼得掉了眼泪，捂着肚子倒抽着凉气。
“你还是个女人吗？！”
“我是个宝宝。”格润翻着死鱼眼说：“宝宝下手总是没轻没重的。”
钢铁侠捂着肚子低着头，一直不说话。格润一直在观察着地毯，迟迟没有发现上面有水滴滴落的痕迹。
“你看过那些文档的对吧。”
格润点点头。
“他们会……很疼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搞得好像我经历过一样，但是……不会。”
格润冷静地说：“理论上讲意外发生的时候，被撞击后的他们的意识是不清醒的，并不会感受到所有的疼痛，而之后……手法很干脆利落，一击致命，不会痛。”
钢铁侠点了点头。
“谢谢，虽然我并没有怎么感受到安慰。”
“这可比炸得四分五裂或者活活烧死好多了不是吗？”
钢铁侠深吸一口气。
“你用了多久时间做到的？用这种口气陈述你家的事情。”
“很久。”
格润说：“就算到现在，我也还在学习怎么接受他们的离开，学习在得到一切的时候怎么失去一切。我说的一切不包括钱。”
斯塔克终于笑了一下。
“我需要找个心理医生吗，你觉得。”
“那玩意不管用。”
格润挥挥手：“找本励志读本心灵鸡汤都比看医生有用。实在不行买本《带来巨变的生活整理魔法》也不错。”
“……这玩意听起来像鹰眼看的书。”
“是的，他还安利我来着。”格润整理了一下，开始模仿鹰眼的语气：“你知道吗小朋友，在我刚开始照顾纳塔尼尔的时候我总是一团乱，这感觉糟透了，就像我是一个bullshit一样。但我开始看这本书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你根本不知道一个带着婴儿还能把一个有三个小丫头的假打理得井井有条是种多么有成就感的事！”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会不想知道。”斯塔克的脸色就好像被糊了一口绿巨人的痰那么难看：“你确定这家伙真的决定要被你拉过来干点大事吗？”
“我也经常这么怀疑。”格润也很复杂地说：“上次我们视频的时候，他竟然还嫌弃我的衣帽间乱。”
那可是一个久经考验的人民解放军的衣帽间！！！
“等等，为什么他会看到你的衣帽间？你们还视频？”钢铁侠先生发现了一个重点：“我都没跟你视频过！”
“那是因为我现在就坐在这儿好吗？！”
格润拍拍沙发：“伸手就能打到你的距离！”
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斯塔克想想还是自己这边加分更多，虽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加分。而他伸了伸懒腰，张开的手臂顺便将一旁的姑娘搂了过来。
“你要知道，有些话钢铁侠的一生或许只说一次。”
他说。
“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暴躁
=
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一章都是对（fei）话，蟹蟹
以及钢铁侠的心结肯定不可能就这么打开了
但是有个人陪着，尤其是在这方面的经验很丰富（什么鬼）的前辈，应该还是挺不错的
个人认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