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陛下,最近的太医正在海主儿那换药,是不是先请他过来……”传信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跪在乾隆面前,问道。

  “去把治止血最好的太医也一并喊来。”乾隆原本想将陈静婉放到偏厅的软榻上,思及仪贵人,立刻转头立刻去了海常在屋子,“锁门,没有朕的准许,任何人不得探望仪贵人。“

  处理完仪贵人,乾隆就奔着海常在所居的殿屋而来,

  一进门,乾隆果然发现有一小太医在为海常在请平安脉,桌上还放了好些个瓶瓶撵罐的药膏,看起来海常在确实也病得不轻。

  “陛下,妹妹这是怎么了.….”海常在在乾隆抱着陈静婉进门时转移了视线。

  她连忙起身请了安,不等太医反应过来就抽了手连忙去瞧陈静婉。

  “我没事,你莫要担心。”陈静婉可能是疼过劲儿了,现在并不太能感受到肩膀上的特别强烈痛楚了,只是铁锈般的腥味确实难闻。

  “太医呢?快拿点止血的药来!”乾隆把陈静婉轻手轻脚地放在海常在偏厅的软塌上,让她没受

  伤那边的手臂靠着软枕,“你且听太医的话,朕去去就回。“

  乾隆正欲离开,却被她拉住了衣袖:“陛下能宽有仪贵人姐姐吗?”

  “她伤你如此,你竟然还想着放过她?”乾隆不怒反笑。他见富察呈后也前来探望了,指着陈静婉对富察皇后道,“你说这女人怎么想的,姐妹情谊比身家性命还重要?”

  “陛下,只是妾身觉得事有蹊跷罢了。”陈静婉摇了摇头,说出自己的看法,“妾身一早就来探望姐姐,姐姐跟妾身也说了好些话,这时候的姐姐还是清醒的。可是刚刚….….刚刚姐姐明显认不出妾身了,姐姐之前也跟妾身说过,说她近些日子总是精神不好,想必也可能与这些有关系……….而且姐姐一向端庄有礼,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大不敬的事情来….”

  “还请陛下着太医为姐姐诊治吧,其中定有什么误会.…”陈静婉补充说。

  “朕会考虑,你先养伤。“乾隆并没有直接答应,“朕晚点再来看你。“

  “好。”陈静婉点了点头。

  “陈常在心善。”富察皇后恭送了乾隆后,坐到陈静婉的另一侧,“可她原本想害的是些下,就光这一点来说本言就不能姑息纵容,所以还请陈常在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仪贵人没了孩子伤心,本言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本官也曾经……”富察皇后说话声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她没能养大的小公主,“本自也相信仪贵人不是这种会冒犯陛下的人,但一切还需细查,若是真有人在背后指使陷害,本宫一样不会放过。不过陈常在救驾有功,还是先以治伤为主,莫要担心他人之事了。“

  富察皇后话已至此,陈静婉便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

  一旁的海常在听到这一些话,原本一知半解的事情也逐渐眉目清晰了。她震惊地站起身,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富察皇后阻止。

  “海常在,今日的事情还请不要声张。“富察皇后饮了杯茶,“陛下遇刺是大事,这关系到民心的安定。明日就是春龙节,陛下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就不要因此再去惹他烦心了。”

  “妾身谨遵娘娘教诲。”海常在立刻道,“只是妹妹现在受伤,还需要等太医包扎完才能回去休

  息。妹妹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这就去膳房给你做些送来!“

  海常在一向惯不太会安慰人,但是她知道陈静婉喜欢吃。婉婉妹妹受了这么大的伤,可不得吃点东西压压惊?治伤的药物她也喝过,那味道苦的出奇,若是真的喝下去怕是也没有胃口再去用膳,因此还是趁这个机会能吃多一点就多一点吧。

  陈静婉凝视着海常在的眼睛,大抵是猜到了海常在的意思。她原本没有那么饿,但被海常在这么一说确实也有了胃口,于是就对她道:“可惜姐姐最擅长的烤肉妹妹我这段时间是吃不上了,不若姐姐给我煮点甜味奶茶,再做一份加红豆的酸奶如何?若是还有哈达饼那就更好了!”

  “好,我这就吩咐莫如去准备。”海常在见陈静婉这般活泼好“吃”的模样,不禁眼角涌出了些泪水。她起身背对着陈静婉将泪水擦干,就领着莫如去膳房那边为她准备了。

  富察皇后见陈静婉丝毫没有被影响似的,还心心念念吃着蒙古小食,心道陈常在确实宠辱不惊。

  她低头轻声对贴身自女竹苓耳语了几句,竹苓点了点头,也去办了。

  很快,太医就配好止血的药物。

  按照太医的要求,春水帮着陈静婉半解开旗袍最上的几枚纽扣。

  陈静婉伤得是左肩膀,她的右手只能帮着扯下一部分衣物,因此主要还是春水在一旁帮着她整理。拉开到最后一层里衣时,陈静婉这才发现肩膀的位置已经被鲜红的血液染了个透彻,纯白的里衣晕染着刺眼的红。

  春水揭开里衣后,粘在伤口上的布料带起的疼痛才席卷了全身。摩擦加剧了伤口的痛感,若不是有软枕和小桌撑着陈静婉的身体,她怕是真的要瘫软下来。

  因着冬日的衣着厚实,春水怎么侍弄里衣都会有一部分贴在陈静婉的伤口上。思虑再三,陈静婉只好让春水将一部分的肩衣用剪刀解开,以方便太医上药。

  受伤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陈静婉只能侧着头稍微看清些她肩膀上的伤。划痕扎得不深,却很长,从陈静婉肩膀最高处一直延伸到了她的锁骨下方,血淋淋的渗着液。春水只看了一下就红了眼,她一直帮陈静婉压着半褪的外衫,生怕衣服又蹭到了她的伤口。

  富察皇后并看不清楚陈静婉的伤势,她走近一瞧,也被这鲜血淋漓的景象吓着了。

  陈常在的脸色因着失血苍白了许多,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

  富察皇后瞧着,又是好一阵心疼。

  她倒是知道陈常在心系陛下,但却没想到陈静婉能如此舍弃性命于不顾。若是那剪刀再往下两寸,刺中的就不是陈静婉的肩膀,而是她的心脏了!也是正是因为陛下的心口与她的肩膀等高,陈常在才能恰好为陛下挡下,不然受伤的就是陛下了.…

  若是陛下龙体有伤.…….富察皇后不敢想象这件事带来的危险,她只能心想幸好幸好……

  考虑到这些,富察皇后觉得她以后应当继续在陛下面前对陈常在美言几句,让陛下能彻底知道陈常在的心意为好。

  “你受苦了。”思绪已定,富察皇后就紧接着安抚了陈静婉。她说了些让陈静婉安心养病的话,甚至还取消了她以后每日的例会,“其实近日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不过每月初一和十五还是要拜见皇额娘,其余的时间你就好好歇着,本宫得空了就会领着若瑗去看你。若璟喜欢你喜欢的紧,你若是觉得闷得慌,和她做做伴也挺好。”

  陈静婉自从上次若璟格格夸了她之后,也对她很是喜欢。富察皇后能主动提出这件事陈静婉自然同意,她面露笑意地谢了恩,感谢富察皇后的恩宠。

  这边交代完,富察皇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对一旁的月一个大宫女茯苓突然道:“告诉御膳房,陈常在病好之前每日一碗血燕燕窝不能停,另外让太医院再配些上好的阿胶给陈常在补气血

  用。”

  “谢娘娘恩典。”陈静婉连连道。

  说完这些,富察皇后也先行离开了,屋里就剩下陈静婉和小太医两人。

  给海常在请平安脉的小太医是张院判的徒弟,姓李。白海常在好多了后,就是小李太医一直伺候着海常在脖子上的刮痕,调理药物为她治伤。他调配的用来止血的药物效果不错,药面均匀地洒在伤口处后,很快便不再有新鲜的血液涌出。

  小李太医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但是他深知什么话能问什么话不能问。见陈主儿也没有主动要同他讲话的意思,他就只用纸写了些受伤后的注意事项。

  于此同时,小太监也请来了当值的谢寻鹤和另一位女医官。陈静婉的伤口必须要脱衣包扎,可太医终究是外男,这些事情就必须得由女医官帮助。

  谢寻鹤皱看眉头看她,似乎在因她的伤感到不解。

  不用他说,陈静婉自己都想吐槽,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和她的言女啊!

  陈静婉扼腕叹息,陈静婉在心里默默流泪。

  明明她也不想的好嘛!

  但谢寻鹤终究克制住,并没有问她为何受伤。

  他按照规矩问了诊,查看了陈静婉肩膀上的伤,很快就开了几服药让随行的太监拿去煎煮。

  “小主儿不用担心,虽然这伤痕看似严重,但用药恢复起来极快,只要小主儿按时服用涂抹,将来一定会不留痕迹。“谢寻鹤道。

  “那就有劳谢太医了。”陈静婉点了点头。

  谢寻鹤对医女嘱咐了具体的操作,陈静婉就在春水的搀扶下入了内厅。

  医女的手很巧,她给陈静婉换药时陈静婉几乎感觉不到她手指的触碰,但药物的清凉感还是顺着

  皮肤蔓延至陈静婉全身。一剂药涂完后,医女又用了妙布包扎,将伤口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小主儿,以后每日您早膳与晚膳后奴婢就会为您换药,如果小主儿有什么雾要尽管跟奴婢提,

  奴婢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请小主儿指点。“医女说。

  “你做的很好。“陈静婉重新穿上衣服,笑了笑。

  陈静婉这边收拾完,海常在也带着做好的小食回到了曲院风荷。

  “妹妹来尝。”海常在一进门正撞上陈静婉从内厅出来,她连忙招呼她道。

  陈静婉连忙让海常在将小食摆满了桌子。

  她带回来的食物不仅有陈静婉点单的,还有些清淡的调味小菜。总之种类丰富多样,让陈静婉难得的欣喜。

  一旁的小谢太医正在写医嘱,看到陈静婉毫不在意地用另一只手夹着小菜大快朵颐,忍不住又蓬起了眉头。

  他看了看陈常在,看了看一心向着陈常在的海常在,又看了看满脸担忧的春水,终于下定了决

  心。

  “春水姑娘。”谢寻鹤突然道,“春水姑娘一向稳妥,还请春水姑娘照顾好陈主儿的饮食。她这些日子辛辣生冷和发物具不能食,麻烦你准备食物的时候多准备些清淡的。若是需要,臣也可以开一些药膳辅助着,帮助陈主儿早日康复。“

  陈静婉此时正被海常在喂着喝奶茶,她听到谢寻鹤的话,一下子心虚地呛着了。

  小谢太医这是拐弯抹角地告诉春水说要监督着她的饮食习惯,兔得她胡乱吃东西呢!

  陈静婉心想,她哪里是这么不懂事的人?

  但是这段时间大部分的肉类和辣椒,她是再也没办法触及了…当真心碎。

  陈静婉一直呆到将近晚膳的时间才回了曲院风荷。

  她离开富察皇后还专门派了桥子接送,让陈静婉体会了一把在言里不用亲自走路的享受。

  回到屋里,春水赶忙帮着陈静婉换了新的、宽松的衣服。

  松花听说了主子的事儿,眼泪汪汪地问陈静婉想吃些什么,她去吩咐膳房或者亲自去做。

  陈静婉刚在海常在那用了膳,并不太饿。

  这段时间药物挥发开,让她的肩膀处好似有锤子在敲,行走坐卧都会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不过这痛相比较针扎还是差的远了些,只是让陈静婉的左手手臂无法便出力气,并没有到死去活来的程度。

  早知道就先思考完再说了!陈静婉没想到上了药比受伤时还要疼QAQ!

  她当时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但是她从小尊老爱幼的基因好像刻在了骨子里,在发生危险的第一时间就是保护周围的人。

  于是在她大脑停止思考的那一秒,她护在了乾隆的身前……

  陈静婉叹了声,她靠在床榻上悠悠地想——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还救驾成功,是不是乾隆高低得赏她个一大笔白银,不然也对不起她这受伤的肩膀啊呜呜呜!

  不过这时候的乾隆一向大方的很,陈静婉觉得她可以直接躺平等着封赏了。

  ——毕竟这也算工伤是吧!

  就在陈静婉想着等病好要先吃什么辛辣小吃的时候,乾隆如约前来看望了她。

  “晚膳用了吗?”乾隆问。

  “还没。“陈静婉道,“妾身在海常在那里用了些小食,现在还不饿。“

  “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直接跟御膳房提。”乾降来时手里提着一电玛瑞珠,他说话时手指一直不

  停地盘着珠子,似乎是在掩盖心里的怒意和庆气,“仪贵人的事情朕回去查,你先养病,不必为旁人

  担心太多。”

  “是,妾身单凭陛下做主。“陈静婉道,“陛下对妾身已经很好了,妾身感激不尽,又怎么会麻烦陛下呢?是妾身白日里糊涂了,还请陛下也要以龙体为重。“

  “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乾隆突然软了态度,慢慢同陈静婉解释道,“朕今日命人去查了仪贵人先前喝的那确汤药,张院判告诉朕那汤药并不是他开给仪贵人的。虽然汤药本身没有问题,但与他开给仪贵人的药物中的一味相冲。若是接连使用这两味药材,确实会出现神思不清的情况,”

  “朕已经命人去查这药方是哪来的了,你且放心,”乾隆又补充道。

  陈静婉抿着唇:“好,谢谢陛下。”

  果然乾隆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陈静婉悠悠地想。

  不过近日这些事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陈静婉发现她有时候就算是想将这些事情抛诸脑后,却还是会被一些烦恼缠绕。

  乾隆交代完,见陈静婉的气色好了点,也就不多停留。

  “明日你就不必去跟着祭祀了。”乾隆道,“皇额娘那边朕会帮你说,你且在宫里填饱肚子,别

  失了节日的习俗。”

  陈静婉:“谢陛下。”

  送走了乾隆,陈静婉也确实有些饿了。

  她让松花送了膳。

  近日最后的梅花就要凋零了,松花给陈静婉熬了腊梅花粥。因着小谢太医的交代,春水给陈静婉准备的饮食确实清淡的很,不过为了增味提鲜,她一早也在小厨房炖了红枣枸杞鸡汤。

  因此最后陈静婉还得到了一碗夹杂着许多配菜的鸡汤面。春水在炖汤方面确实很有建树,但她的面条扯得确实不够劲道。

  陈静婉一边用膳一边提出合理的意见,春水和松花表示全盘接受。

  膳后,医女前来换药,撕扯的疼痛中,陈静婉也想起了仪贵人在乾隆来之前最后说得话——不要

  爱上帝王,但可以加以利用……

  陈静婉并不知道仪贵人为何突然对她说这些,因为她确实不会爱上乾隆帝,却也没有想要利用他达成什么的目的。

  陈静婉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从中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仪贵人以为她爱上了乾隆,觉得在劝导自己不要走心,反倒可以利用他……?

  陈静婉顿时觉得仪贵人能处。

  放在现代,这么上进的女人迟早成为漂亮富婆好吧!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陈静婉自始至终都不相信仪贵人会害她,也是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请求乾隆帝的宽恕。

  陈静婉不仅又想起梦里的仪贵人,以及给她讲故事时的她。

  梦里的仪贵人其实同现实里的一样,虽然现实里的更冷漠些,但也是一个并不愿害人的单纯姑娘。陈静婉知道她恨乾隆,也知道她憎恨紫禁城牢笼一般的天地,但是她从未想过连累别人。

  .....电光火石间,陈静婉好像突然明白了仪贵人的用意。

  所以仪贵人是故意给了她一个救驾的机会吗?陈静婉想到这里,顿时感觉整个人的指尖都变得冰凉颤抖。

  若这么解释,好像一切事情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仪贵人以为她心系陛下,所以才会告诉她不要钟情帝王家。但仪贵人又怎么会企图去改变她的想

  法呢,所以她思来想去找到了一个办法,“如此钟爱陛下”的她必然会在乾隆遇险时奋不顾身地挡在他前面,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仪贵人重重地将剪刀落下,划破的却只有表面浅浅的一层。

  这就是借此“利用”帝王——利用帝王的情意、利用帝王的身份、利用帝王的愧疚和赏赐,以达到让她步步高升的结果。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陈静婉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面对她。

  救驾几乎等于免死金牌,又是在这特殊的时刻,它几乎可以保证陈静婉后半辈子在紫禁城的无忧。若历史上的陈常在是在做了四十几年嫔位后才封得妃位,那按照现在乾隆后宫人数最少、她功劳最高的情况,这时的她比历史晋升得更快是迟早的事情,这也确实能让她在后宫站稳脚跟。

  陈静婉靠在床榻上,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若是这样,真的就是极限一换一了.……

  她何德何能,让仪贵人豁出自己的全部去帮她?

  不可思议之中,陈静婉的意识渐渐消失,不知怎地就渐渐陷入了沉睡。

  入目的黑暗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散去,没多久,陈静婉突然又一次睁开了眼睛——只不过这次,她再度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