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似乎也很震惊于海常在的武力值。

  他看了看海常在纤细的手腕,又看了看海常在娇小的身躯,实在是想象不到她拳拳致命的画面效

  果。

  但乾隆终究没说什么,他沉默地看着海常在,想看看她还会不会说出些别的话来。

  但海常在只是怯怯地望着他,像极了侍寝之前伺候他解开衣服纽扣的模样,好像被他的眼神吓了个不轻。

  于是乾隆只得道:“诋毁主子,先拖去打二十板子。”

  侍卫们立刻去办了。

  海常在的情绪仍没有恢复,但乾隆记着富察皇后的叮嘱要急着回宴,便交代了陈静婉送海常在回曲院风荷,然后匆匆离开。

  陈静婉扶着海常在,莫忠在前面为他们点着灯,面色冷得像是要凶人。

  太监长成这样实在是少见,按照陈静婉这些天来的观察,紫禁城里伺候的人大都眉清目秀,想来也与康熙和乾隆是俩颜控有关。像莫忠这样一眼看过去身高八尺、面色不善的几乎没有,但他对海常在确实忠心地很。

  惦念着海常在,陈静婉倒也觉得有这样的奴才是好事。莫忠刚刚撕扯李全的架势像是个练家子,就光他往海常在身后一站,估计想欺负她的人也得掂量掂量会不会挨他的拳头。

  想到这,陈静婉的心情好了些,但她一路上也并没有急着问海常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按照海常在的性格,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因此陈静婉并不急于这一时。

  回了曲院风荷,因着有乾隆的吩咐,陈静婉很快就请到了值守的张院判来为海常在调理。

  张院判为海常在诊了脉,确定了海常在无碍,陈静婉和莫如都松了口气。

  而后张院判又开了点受惊的药,紧接着才认真去瞧她脖子上的抓伤。

  到了光亮清晰处,陈静婉这才发现海常在脖子上的抓伤处已经有些血肉模糊。那脆弱的脖颈上翻出的皮肉发红,比刀割开的伤口还要再粗上一圈,就连陈静婉为她遮盖的护脖儿上都沾了不少血迹。

  只海常在要一咳嗽,这抓痕就立刻渗出血丝来。

  脖颈处一呼一吸都会牵扯到痛点,张院判甚至只让她轻轻偏个头,海常在都难受地“嘶”了一

  声。

  陈静婉听着,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连忙让张院判给她开了些止血的药物先涂上。

  海常在在一旁瞧着陈静婉如此关心她,心下暖得很,做什么都是乖乖的。

  紧接着春水也给莫如瞧了下。

  莫如比海常在伤得轻多了,神色也平静多了,只是看到海常在被狗奴才伤成这样气得眼睛通红,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跟李全拼命!

  等所有的事情结束,陈静婉也没心情再去继续赴宴,索性坐下来陪海常在歇会。

  张院判开得药物还是有些烈性,过了会儿海常在就开始疼地眼泪汪汪。

  陈静婉觉得得找点事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遂问道:“姐姐的话本带来了没,我给姐姐念话本听

  吧。”

  海常在自然欣喜:“好呀。”

  她命莫如取来书,陈静婉一边念一边跟她解释故事的意思。

  两个人这么打发着时间,也确实让海常在的疼痛减轻了点儿。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没来由的喧闹。

  急促的脚步声、言女的呼喊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齐聚,原本只点了三五盏廊檐灯的院子骤然大亮,甚至连哭泣声亦不绝于耳。

  原本寂静的小院顿时被嘈杂的声响覆盖,风动火烛,窗外摇曳的阴影无不预示着事情发生的突然。

  紧张的气氛从屋外蔓延至屋内,

  陈静婉的心脏骤然停跳半拍。

  她下意识与海常在对视一眼,发现她也是同样的不解。

  “主儿,不好了,”松花匆匆赶来,推门进了屋子,“仪主儿小产了。”

  “你说什么?”陈静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仪姐姐小产了?”

  “是啊,主儿。”松花连忙冲过去安抚陈静婉的情绪,“有人来给奴婢传话说您在海主儿这,让奴婢来伺候您。奴婢刚到曲院风荷,就见仪主儿被人抬着进了屋,现在外面乱作一团,就连太后娘娘都跟过来了!“

  陈静婉连忙站起来,海常在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仪贵人被抬着回来,证明在宴席上她就已经受了伤。她们俩才离席一两刻钟的时间,怎么就突然又出事了?

  两人赶忙出了屋,正瞧见乾隆斜坐在龙撵上撑着手臂。皇后娘娘下了轿,一边安抚着太后情绪,一边不忘叮嘱各项事务。

  血水一盆又一盆地从屋内往外端,疏影婆娑,寒冷地风灌进陈静婉的脖颈,刺得她又是一阵腹

  痛。

  好像所有不幸的事情都在一天发生了似的,陈静婉摸着已经凉下来的汤婆,缩了缩渐渐冷下去的手指。

  尽管陈静婉早知道仪贵人这胎肯定会出事,但她现在觉得这场景未免太真了些。

  只单单在外面等站着,陈静婉就能听到内屋里的仪贵人疼痛难忍地呜咽和哭泣声,她沙哑音调早已分辨不出本音,怎么听怎么觉得骇人。周围宫女太监又是送热水又是熬煮中药,浓郁的药味弥漫在整个院中,引得太后频频皱眉。

  其余的妃嫔也紧接着赶到,走近时,纯嫔只单看一眼了那端出来的血水,便立刻用巾帕捂住了口鼻。

  生产过的纯嫔尚且忍受不了这种场景,还是少妇的海常在和柏氏亦然。海常在刚恢复情绪没多大一会儿就听说仪贵人出了事,她原本好不容易才镇定的情绪瞬间又多出几分毛骨悚然来。若不是陈静婉在她身边撑着护着,海常在几乎就要栽倒在她身上。

  陈静婉支着她,安抚着海常在的情绪。

  海常在见陈静婉如此镇定,低低地问她:“妹妹不害怕吗?”

  “怎么不怕。”陈静婉开口,骤然觉察她的声音也哑了许多,“可是害怕有什么用,仪贵人姐姐

  兴许一会儿还想见见咱们,咱们得打起精神来陪她……”

  海常在觉得陈静婉这话说得有理,因此也定了定心神。

  早些年潜邸时期也不是没有侍妾格格们小产,但那时候海常在偏居一隅同她们无甚往来,听闻孩子的早没只觉得心酸。如今亲眼见了原本一同居住的姐妹这般,此间心碎之感更多更深。

  陈静婉同样如此,她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这古时妇人小产的场面还是惊骇了片刻。其实她更多的并不是害怕而是担忧,她不知仪贵人为何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造这种假,万一乾隆严查起来………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陈静婉只能静观其变。

  就在此时,仪贵人的屋子被从内打开,沾了一手鲜血的太医撩起朝褂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对着正中位的乾隆摇了摇头:“陛下,臣尽力了,只是仪贵人腹部和头部都遭受了剧烈撞击,刚刚又昏过去,情况实在凶险。好在臣开得药仪主儿已经喝下去了,等以后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陈静婉听他说完,这才发觉屋内早已没了声响。宫人们都沉默地收拾着屋子,似乎在宣告着这个孩子的凋零。

  她想进去看看仪贵人,但是乾隆还在这里,她并不能做到。

  关心则乱,陈静婉也懂这个道理。

  一旁的乾隆没吭声,但紧蹙着的眉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忧心烦躁。

  富察皇后轻叹了声,让太医先起了来。

  陈静婉注意到,这太医起身后的第一眼看向了富察皇后身后的娴妃。

  陈静婉有些迷惑,但只眨眨眼的功夫,这太医就又低下头去,开始叙述仪贵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如

  何。

  好像刚刚的一瞬只是陈静婉的错觉。

  这时候,太后赐给仪贵人的嬷嬷也颤巍巍地从房间内走出。

  她四下左顾右盼了片刻,好像自乱了阵脚,又连忙对太后道了失职。重新复述了一遍仪贵人的情况后,她像是被吓破了胆子,说话结结巴巴,同往日大不相同。

  她这般模样,认是谁都能察觉出她今日的不对劲儿来。

  太后本就怒气难消,见派去的人如此不中用更是怨意难解。

  她怒骂了几句,引得嬷嬷连连求饶。可是求饶并没有结果,乾隆只摆了摆手,那嬷嬷就骤然被拖去了慎刑司,似乎是想严刑拷打,企图从她口中套出些什么话来。

  这边混乱着,没人关心陈静婉和海常在的情况。但太医的话无异于给了陈静婉一剂安心药——太医并没有看出仪贵人姐姐是假孕,那仪贵人姐姐就不会因此犯欺君之罪。

  “先让仪贵人安心养着吧。”乾隆最终道,“等她醒来朕再来看她。”

  “是。”富察皇后连忙问,“只是陛下,仪贵人妹妹这边让太医好好瞧着便罢了,高贵妃妹妹那

  边.….…”

  “她还想怎样?!”乾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她先好好反思三个月,这点容人的气量都没有,她宫里人是怎么规劝教导的?伺候高贵妃的宫人今年所有份例减半!”

  “是。”富察皇后道。

  从两人的对话里,陈静婉大概能猜到仪贵人小产的原因。

  莫不是高贵妃因为争风吃醋推了仪贵人一把,让仪贵人磕着了,才导致的小产?

  但高贵妃虽然跋扈,也不像是会在乾隆面前直接表现出来的样子,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今天这个结果?

  陈静婉一时间觉得这件事哪哪都古怪。

  她今日早晨才问了仪贵人,她兴许是不想拖累自己,所以才铤而走险在上元节晚宴上兵行险招。可是这么热闹的环境,小产必然会有精通小儿科妇产科的太医前来查看,她一个身份简单的医女,又怎么能做到瞒过这么多人的眼睛?

  陈静婉觉得仪贵人定然有事情瞒着她,但现在她却没有了去问询她的勇气。

  若仪贵人真的因为疼痛昏厥.………想必她为了演这出戏也耗费了许多的心神,并且结局也和陈静婉所求的一样,若是她再这般刨根问底下去,也不知道仪贵人会不会觉得她咄咄逼人.……

  陈静婉轻叹一声。

  唉,今晚确实是一个难眠的夜晚,陈静婉想。

  有人原本想谋害她,却阴差阳错地害了海常在;有人想争宠,却一切准备付诸东流水。

  现在宫里的妃嫔本就不多,今天晚上两件大事一下子牵扯还进来四个……

  陈静婉只觉得这后宫之事好像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线,实在是太耗费她本就不太聪明的咸鱼脑细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