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脚下延展,从无到有,从二维到三维乃至思维,记忆构成的空间相互折叠,形成全新的模样。
那是世间万物的记忆。
所有人的梦。
梦是由自身记忆所构成,控制梦境意味着拥有其所有的记忆,丹恒能够以第三者的角度观察,也大致拼凑出事情的全貌。
在黄家村,最初信奉的神明正是黑蛇。
为了避免侵蚀世界的速度过快,黑蛇刃只能躲藏在偏僻的山林间,而拥有神性的他,总会听见人类的祈求。
类似于暴富,或是平安之类,大多只是种期望,不会产生强大的力量。
他们的感情不够强烈,无法与神产生共鸣,自然也无法影响刃。
本应如此。
但山林的道路狭隘,陡峭,总会偶尔发生意外,外加上青壮年都选择出村,只有老人与小孩滞留在黄家村,导致人手严重不足。
若是发生意外,甚至都不会有人察觉。
第一位信徒是年过半百的老人,那天天空灰蒙蒙的,雨滴断断续续落下,而他不慎从山间滑落,最后失足,滚到不起眼的角落。
想要活下去,想要做的事情还有千千万万个。
人在将死前,大部分是悔恨的,尤其是意外死亡的状况,感情曲线会达到巅峰。
他强烈的愿望唤醒了刃,也让蛇拥有其相关能力。
造梦的能力。
越来越多的人向其许愿,人世间的一分钟可能相当于梦镜的一辈子,他们妄图摆脱现实的困扰,愈发对黑蛇迫切,甚至在家中竖起了画像。
贪婪玷污了神心,世世代代的神都因此坠落,这本是无法抗拒,也是无从避免的终局。
或许大部分认为是神创造了人类,但不是的,丹恒终于明白,是人类创造了神明。
是世间所有的生物缔造了神。
从本质上,丹恒就搞错神的产生。
这是何其嘲讽的事实,无所不能的神竟是由人类而产生,祂的能力也与人类的期盼息息相关。
“原来是这样。”丹恒缓缓呢喃。
原来是这样,那神的堕落绝对是必经的过程。
毕竟,人心本是不纯的。
在绝对真实的梦镜里,黄家村的村民没有满足,倒不如说是全世界的人都不会满足。
蛇也曾奇怪过,他们相互之间的梦不会交互影响,为何会发生震荡?
归根究底,不过是人心是个无底洞。
拥有幸福的人生又会渴求感情,相伴一生后又想寻求刺激,刺激过后又想探索未知。
又或是...让自身成为神。
好比一位少年的游戏,他可能在电脑桌前苦思冥想,为了解决某一个难关。
少年会提高自己的技术,或是寻求攻略。
但若是选择开挂的方式,在快速通关后,少年又会觉得乏味,最后将游戏甩在脑后。
即便是神,也无法填满黑洞,黑蛇日日夜夜被侵蚀,刃也终日感到痛苦。
刃的性格变得疯癫,变得敏感,哪怕是风吹草动能都牵动神经。
他祈求死亡降临,但吞噬整个世界已经成为必然。
他陷入飘渺的回忆中,即便只剩下痛苦的片段,但也想看一看丹恒。
而在刃努力克制能力的时刻,黄家村的邪物乘虚而入,本质上他也算得上神明,是由人类的贪婪诞生。
面对梦镜中的人类,他轻而易举蛊惑,告知对方似是而非的真相,成为自己的信徒。
“我们所追求的是绝对的真实,绝对的幸福!”祂高喊着,鼓舞众人,从村民身上吸取能量。
还窃取刃的部分能量,在偏僻的村庄内稳扎稳打,等待翻盘的时机。
“原来这就是两方邪物的战斗。”丹恒了然,眼前的画面再度变化,他还要继续向前走去。
但黑暗将一切吞噬,浑浊的水漫过大腿,丹恒的脚步愈发沉重,宛如被拴上铁链,在停下后,才察觉到周围都是人。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头发汇集在一起,液体从尾部凝聚,滴落,所有人垂着脑袋,煞白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像是溺水而亡的生灵,此刻在不断向下沉。
水面有水泡炸裂,他们的声音也像是浸泡的抹布。
“我们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总觉得我不被任何人需要。”
“如果生命本身就是为了死亡,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真相!我需要真相!我们人类难道只是蝼蚁,一辈子活在虚妄之中吗?为什么要被其他人掌控。”
“但现实一点都不美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明明已经尽力了,为什么永远都做不到...”
痛苦与失败汇集成河流,如今的丹恒深陷漩涡之中,无数双手伸出,想要触碰到他,让新的神聆听自己的愿望。
“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这样。”他们说着,一步步靠近。
“你一定能创造更美好的世界吧。”他们伸出手,妄图留下神明。
“我们的力量太过于渺小了,只有您才能扭转这一切。”他们将丹恒包围,困住所谓的神明。
“我帮不了你们,你们想要的东西我无法做到。”丹恒回应道,但还是被万众吞噬,他深陷泥潭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被漩涡撕碎。
而在最后关头,丹恒伸出的手被猛地握住。
神明绝不能回应人类,但有人能回应丹恒。
“你还好吗?”刃问道,他挽着头发,一副平静的样子。
丹恒大喘气,歪头疑惑道:“嗯?”
话音刚落又自己明白,这是刃的梦镜,属于黑蛇的梦。
但丹恒有种强烈的割裂感,他深知自己不属于这里,也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梦。
或许对刃而言,曾经也经历过种种类似的事件。
造梦者不会做梦,造梦者无法给自己制造美梦。
神明会梦见心爱之人吗?或许会,又或许不会。
“你又在想什么?我们该走了。”刃催促道,提着包向前走去。
两人并肩在小路上,一条稀疏平常的街道,观赏眼前的景象。
即使不会做梦,但黑蛇也拥有愿望,他想要永远平凡的一生,所以产生了应星。
但这次,他想同丹恒一起走下去。
丹恒不解风情道:“在我的梦里,不是已经经历过了吗?”
刃停下脚步,沉默不语。
丹恒凝视着对方:“我就知道是你。”
“怎么发现的?”刃轻笑,撩起丹恒耳边的碎发。
在黑蛇的梦里,还存在其残影,刃还停留在此处,不具备任何能力,反而受丹恒摆布。
但在此处,不会再有痛苦,黑蛇忘记了前尘,只愿闭上双眼,感受迎面而来的微风。
“丹恒,这次我是以刃的身份。”
总而言之,刃和应星相同又不同,反正是黑蛇找出的理由。
而丹恒也妥协了,没有直接离去,反而点了点头:“那走吧。”
他们的旅程没有目的地,也没有终点,只是一味的走下去,希望此刻成为永远。
躺在草坪上,欣赏划过天际的流星,感受着鲜草的香味,与宁静的夜晚,他们享受着美好,又明白眼前不过是虚幻。
路还要走下去。
故事一页页翻过,身上的着装不停变化,在最后,刃也露出浅浅的笑容。
刃停下脚步,他不是挂念幻想之人,也不是沉溺与过去之人:“丹恒,你该走了。”
“嗯。”丹恒回应,他们站在巨大的树下,视线被树叶遮挡。
“我。”丹恒微微张嘴,但对方却摇摇头。
刃双手抱胸,一副洒脱的模样,似乎他的死亡不过是开始,反而带着几分欣喜。
“你去和另一个我说吧。”
丹恒默默点头,转身后又听见刃低沉的嗓音。
刃:“丹恒,你觉得我们做错了吗?”
丹恒要望着天空,云层快速变化,天气也骤然改变:“但总是需要有人背负。”
神必须存在,总会有人沦为牺牲品,世界也不过是痛苦的循环,那么又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想必这个问题,还需要丹恒花一生去探究。
“丹恒,你在这里呢,你没事就好!”
风带来了笑语,万里无云,灼热的太阳仿佛要将人烤糊,三月七等人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另一位刃也站在身侧,脸上还贴着创口贴,脸色发沉,凝视着丹恒与身后的自己。
星:“刚刚吓死我们了,小三月刷新新的尖叫记录。”
三月七抚摸着胸脯:“可不是,刚清醒发现自己拿着锄头,太吓人了吧,咱可不会这么暴力,看见其他人说要讨伐丹恒你,咱们可是快马加鞭赶来。”
刃也长叹一声:“丹恒,该回去了。”
一步,两步,丹恒的脚步变得轻盈,但中途又停下脚步,扭头望向婆娑的树荫。
黑蛇刃靠在树干上,紧闭着双眼,半晌,又与他对视,但却一眼不发。
那双眸中仿佛蕴含千言万语,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恭喜玩家成功闯关,正在进行副本结算...】
丹恒收回视线,抬起手臂遮住刺眼的阳光,灼热的触感驱散了梦。
“马上。”丹恒嘴角微微上扬,摇头不知在感慨什么。
三月七惊呼:“我刚刚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丹恒怎么突然笑了,不对劲,很不对劲。”
星默默吐槽:“说不定在笑我们中计了。”
欢笑声将痛苦驱赶,无论前方究竟是什么,丹恒也必须走下去。
他接过刃伸出的手掌,重新回归队伍。
在星与三月七拌嘴时,刃同丹恒走在最后面,保持相同的速度。
刃问道:“你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丹恒摇头,又点头道:“我找到了一个梦。”
他会实现那个梦想,因为...那也是属于自己的期盼。
神性与人性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经历多次梦境后,丹恒愈发确信,他必须兑现承诺———
实现曾经未实现的梦。
那个梦里会有所有人,有三月七、星、穹、□□……
以及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