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状况超出了我的预料,这个人开始就压抑着说不上来的情绪。但在这个时间点,我认为他顶多也就是说两句威胁的话,之后折磨一下平行世界的自己,再把我关在这里防止破坏他的剧本。

  事到如今,我逐渐开始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美国今天的气温并不算高,因为两分钟不到我就感受到了冷空气贴上了感官,不同位置的肌肤陷入了冷热的极端交替中。

  除了交叠的体温,我只能感受到寒冷。

  我庆幸现在不是十月,大一那年的暴风雪让我停课了两个多月,还让我一夜间成为了高热病人。

  天晓得那时候我才开学不到两个月,没搞懂美国的气象灾难,要不是热心室友我八成已经饿死在宿舍。

  也是那两个月我和辛西娅的关系迅速从普通同学升温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后来她说每次回宿舍都有人等着投喂,生病了还得带出去找医生,看到我的亮晶晶的眼神总觉得自己在饲养什么小动物。

  她还意犹未尽地补充道:“你生病的时候可爱极了。”

  在美国看病真的很麻烦,我在极端虚弱的情况下会将自己自暴自弃的性格无所顾忌地展现,任性程度匪夷所思。

  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想象辛西娅这样的人能够耐心哄了我整整一个星期。

  简直比我妈的脾气还好。

  最后她说你肯定没养过猫。

  后来可能是上天惩罚我之前将安德鲁放养骚扰伽马,让我遇到了白兰。

  一年当中起码有一个月的时间他都在发烧,因为这个男人我已经熟练地学会了人体降温的各种小妙招,极大地磨炼了我的耐性。

  然后还没等他好透,我先病倒了。

  因为又到了冬天,我对美国的冬天过敏。

  这时候白兰的病蓦地好了一大半,他再也不像无骨动物一样每天摊在沙发或者床上等着我投喂,隐约还有着不正常潮红的脸色但眼神却亮得要命。

  他戳了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我,被我一巴掌打掉了手。

  “你好烦啊,要喝水自己倒。”

  嘴里嘟哝了一句,将被子蒙住了整个脑袋。

  清净了。

  等我半梦半醒的时候,猛然间灌进了一股冷空气。

  白兰叫我起来吃饭。

  可能是病得太严重,我的大脑早已停止了思考,根本没觉得昨天仿佛病入膏肓的家伙一夜之间生龙活虎哪里不对。等到坐下的时候,嘴里已经被他塞进了第一口意面。

  不是桔梗送的饭,是他自己做的。

  白兰做饭的水平比我强的可能不是一点半点,平时基本都是他来处理我们两个人在超市采购的各种生鲜。即便是半成品熟食居多,起码白兰能把菜做出正常人的水准。

  这时候我还挺庆幸他不是英国人。

  所以他生病的时候只陪我吃了两天的外送和我亲自煮的面条加蛋,撑到第三天早上,我听到他打了个电话。

  从此后一日三餐都有一个绿色头发画着眼线眼影的男人来给我们两个送饭。

  其实吃了第一口我就忍不住想问白兰:“他是你刚从米其林挖来的厨师吗?”

  “不是哦。”

  他看上去还是不太有胃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牛肉。

  “桔梗是我信任的下属。”

  资本家眼里可能给下属的最大信任就是介入老板的生活,我看出来他确实挺享受这种给白兰跑腿做饭的工作。

  这个绿毛唯一不太满意的地方就是还得多做一份给我浪费。

  其实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只是把我当空气,大概这种状况持续到了下半年,第二回白兰又犯病的时候,他一开门又看到了我。

  这时候他面带笑意的表情已经慢慢褪去,眼神已经渐渐不善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每次两人见面,桔梗都像一个挑剔的婆婆,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一种白兰被我照顾不周的不满。

  不敢介入老板私人空间,但他每次送饭都会带一些多余的日用品,顺道对我的家居品味一顿贬低,廉价的时尚单品小垃圾摆件在他眼里简直不堪入目。

  然后我当天极速下单了两箱三丽鸥玩具,摆在了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桔梗一进来就看到白兰抱着戴着海军帽的蓝色小企鹅在看电视。

  冰箱被我贴满了玉桂狗,美式田园的公寓瞬间变成了儿童乐园。

  桔梗的脸色终于变了,但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看,令人十分失望。

  本以为他会用更加尖锐的语言阴阳怪气,始料未及的是他对我的态度产生了奇妙的变化。

  他下单了一箱美乐蒂。

  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操作让我中午饭都食不下咽,让这个家伙的想法能够产生巨大转变的人怎么想都只有躺在床上吃退烧药的白兰。

  “你和他说什么了?”

  “奇怪的是茉莉酱吧,昨天桔梗居然问我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唉。”

  我能明显感觉到这个男人只是在好奇桔梗到底会怎么做,于是他什么都没有解释,直接回答道:“当然是女孩子。”

  “……”

  白兰放下了游戏手柄,对这个突然挑起的话题兴味盎然,终于把目光投向了这一箱玩偶:“不过我觉得莉莉丝可能不太喜欢这个。”

  我对这个男人跳脱的思维模式已经习惯了,甚至不想再对Lilith这个崭新的名词进行更深刻的探究,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那她喜欢什么?”

  白兰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刚开封的棉花糖袋子,似乎是在发热的大脑里认真思索了半天。

  他沉默了。

  这种反常的状况在白兰身上并不多见,趁着他没有再说话,我忙着把这些三丽鸥全部收回了纸箱子里,最后居然也忘记了这回事。

  毕竟我当时只想把桔梗的大脑拿出晃一晃听听是不是有水在响。

  那几箱三丽鸥最后落到了铃兰的手上,她好像还挺开心的。

  现在想想,在美国读书的这几年竟然是我回忆中难得的轻松时光,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活得会更快乐一点。

  但人活着总会有一点目标,就像是白兰非要去探究世界的奥妙,我想起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剧本,距离这个故事的结局应该还有不到三天。

  在很少见的情况下,我产生的并不是直觉,而是强烈的预感。

  如果说白兰是一个全地图探索型玩家,我可能是一个偶尔查看攻略的剧情向游戏休闲玩家。

  我并不能像艾莉亚或者尤尼那样看见一些未来的片段,大概是读档次数太多,直觉已经变成了一种对世界线写好的剧本的独特感知,每一次的选择都变得有迹可循。

  只是这次选错了可能没有重来的机会。

  日本那边正在乱战,意大利的战场估计还没打扫干净,只有美国还在歌舞升平。

  一切都像是被隐藏在了浮华的暗幕下,世界由表及里切割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这同样也是一种虚假又可笑的现实,但在这间公寓外,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嬉笑声又是那么的热烈而欢乐。

  我并不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只有白兰固执地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拿到73后能够随心所欲地引导世界的流向。

  他只觉得其他世界的失败来源于自己拿到电脑但开不了机,自己不小心把电池给搞坏了。

  如此不看好他的选择,是因为直觉一早就告诉我:如果是一段写好的程序,即使想要变动任何一个字符,都会产生难以估量的bug。

  更不要说有人故意不让他得到开机密码。

  不过规则是可以利用的,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找到正确的通关方式,所有的随机数都仿佛在这个世界开始了共鸣,就连白兰的选择可能也只是必要的一部分。

  作为一个已经放弃玩家身份的特殊NPC,我却直到他离开公寓,也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他。

  因为NPC属于自己的剧情没走完,毕竟故事没有宣布散场。

  即使是玩家卡了BUG,早晚也会被修复。

  只是白兰的bug卡了一个晚上,他还有工夫洗了澡再回去。

  估计是临时起意把我塞到了这个地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隐藏了气息和位置,就这么轻轻松松把我反锁到了房间里。

  最朴实的门锁反而比之前那栋别墅的安保系统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硬撑着起床换了一身衣服,垃圾桶里面果然没有垃圾,我掀了床单扔掉到了洗衣机里,掩耳盗铃地又换了一床新的。

  这当然不是什么多余的事情,这是我最后剩下的一点尊严和脸面。

  我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没想到古早的DVD里还是那盘没有拿出来的爱情电影。

  女主被三个渣男骗了后遇到了算是半个骗子的男主,在一段打满了滤镜的镜头里,男主说出了他的名台词。

  「As long as we live in each other\'s heart,death can\'t keep us apart。」

  六道骸从窗户进来的时候就听到的这句话。

  “你们意大利人都喜欢走窗户吗?”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他倒是和上次见面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没有再选择讥讽我失忆前的操作,使用了往常我们两人打招呼的方式。

  “这时候还有心情看电影。”

  我忍不住冷笑道:“难道我现在应该放一部歌剧?”

  六道骸没有就这个话题延伸下去,他低沉的笑声又拉满了嘲讽。

  “你现在应该再去换一件高领外套。”

  我的讥讽僵在了嘴边,滚筒洗衣机的滴滴声在此刻如此地可笑,就像是我仅剩的尊严和脸面被踩碎的滑稽伴奏。

  百密一疏。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被老婆的厨艺折磨到差点装不下去病。

  想不到吧,我又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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