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话说开之后,挽月心里顿时舒坦不少,连食欲都大增了。八方食府的菜肴本来就做得色香味俱全,上火上了两日,只能喝粥喝汤吃些清淡的,嘴里淡得都快赶上尼姑庵了。

  这会儿看见一桌子菜,挽月不由心里叫苦,恨不得大快朵颐。可奈何嘴张不开啊!

  “砰!”一声拍桌子,吓得正在看菜肴的挽月不由自主一哆嗦。

  玄烨也转过脸来,蹙眉循声望去。

  曹寅恶狠狠地盯着容若,“小二,再来加菜!”

  容若眉眼间皆是笑意,“别点了,我们一共四个人,再来一头象也吃不完。”

  曹寅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脸,“小瞧你曹爷不是!不好意思,早晨、晌午都没吃,饿了两顿了。不论今儿上多少,爷我包圆儿了!”反正今天你纳兰容若请客,又不用花我银子。

  容若无奈又好笑地认输点头,冲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曹爷!您看您还想吃些什么?”小二热情如火,“是不是这些菜都不投您口儿?没关系,我们这儿川鲁淮粤各菜系都有,给您介绍几个招牌菜,东坡肘子、水晶蒸虾饺、竹笋鱼唇、极品佛跳墙是广东特意请来的大师傅做的,您要不要都尝尝?”

  曹寅摆足了架子,“都上都上!什么人参鲍鱼、熊掌啦,都捡好的上!穿紫色儿衣裳的这位爷他今儿请客。”

  “得嘞!请等儿吧!”

  小二兴冲冲地下楼吩咐大厨准备菜去了。

  容若只笑而不语看着曹寅,挽月忍不住対曹寅道:“有病吧?吃的完么你?”

  曹寅振振有词,“爷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容若扣扣搜搜点的什么呀?小家子气!我给加点儿怎么了?知道爷平时一顿吃多少道菜么?”

  挽月:那倒也是!人家是皇帝么,哪儿能跟她们老百姓比?

  容若嗤笑一声,“你少公报私仇,不私报公仇。亏我昨天好心好意提溜东西去看望你。看来那天皇上让你数的钱还不够。”

  曹寅一下子吃瘪了,涨红了脸,“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皇上対我好着呢!”

  挽月悄悄问玄烨道:“他们两个一直这样么?您也不管管?”

  玄烨浅笑道:“臣子抱团,君主不安。臣子不睦,君主安睡。”

  挽月一听,大为不解,仔细在心里一琢磨,便明白过来,嫣然一笑道:“他俩斗嘴,互相不服气,所以就会更卖力地给您做事儿,希望能比対方从您那儿得到更多认可和重用。您呢,鹬蚌相争渔人获利,只要看着他们斗就好了。”

  怪不得后期,康熙任由索额图和明珠明争暗斗,他反而安心。果然当皇帝用人是一门学问啊!可眼下呢,她阿玛鳌拜是一头独大,没有能与之抗衡的人,索额图和明珠都尚年轻,在朝中资历威望都不够。鄂必隆和鳌拜是一头的,苏克萨哈就更势单力薄了。

  这么一看,如果她是皇帝,可能也会视鳌拜如心上一根刺。

  谁能做鳌拜的対手呢?这会儿,挽月竟然希望他阿玛能有个対手,他老人家斗一斗,兴许就不想跟皇上杠了。而皇上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分分心不天天盯着她阿玛。

  她把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个比鳌拜更强的。那就只有皇上本人了呀!于是还是觉得牙疼。

  没多久,满满当当的菜肴便摆满了桌子。

  今日出门,玄烨一个贴身太监宫女都没带。曹寅极有眼色,赶忙起身给皇上盛了一碗莲子清心牛肉豆腐羹,吹了又吹,端到他跟前,“爷,您还是得吃点清淡去火的。”

  玄烨赞同地颔首没有拒绝。

  挽月鄙夷地白了曹寅一眼,待曹寅回到座位坐下后,啧啧赞道:“小槽子,您不当大太监太可惜了!”

  曹寅没好气地也瞪着她,小声道:“关心!关心主子懂么?瞧你俩那没有眼力的样儿!我就纳闷了,这要换成别的女子在这儿,那不得温柔体贴、细致入微?”

  挽月扬了一下下巴,冲曹寅轻轻吐了一句:“我不需要!”旋即低头凑过去,対他很小声道:“上赶着不是买卖!”

  曹寅先是一愣,接着一想便豁然开朗!眯着眼指了指挽月,“哦~”欲擒故纵!也是!谁让人家阿玛是鳌拜呢!

  容若却坐在另一头,饶有兴致嘴角噙笑地看着対面三人的戏,曹寅和挽月窃窃私语,皇上已经明显喝汤的动作慢了下来,还瞟了他们好几眼,眉头也紧锁起来。

  他轻轻笑笑,起身客气谦和地夹了一块酥炸牛乳放到挽月跟前的盘子里,“我吃过,很好吃。八方食府的这道菜京城一绝。”

  听到别人夸自家饭店菜好吃,挽月欣然笑道:“容若大爷走遍天下,自然是吃过很多好东西的,能得您一句夸,看来这道菜我非尝尝不可了。”

  曹寅盯着容若,嘴里含着一块肉,心道:就你好対女子殷勤!怪不得都说你多情!什么好人?

  “笃!”挽月酥炸牛乳刚小小咬了一口,浓郁奶香溢满唇齿间,眼面前的盘子里突然掉下来一块酱鸭。

  挽月一愣,朝対面曹寅和容若看看,见他二人并未动。才惊觉给她夹菜的是右边的人!

  她一时心里发虚又发毛,屁股底下像有针扎似的,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此刻却只敢盯着那块酱鸭。

  “没有宫里我吃过的好吃,你也来尝尝看。”

  挽月忍俊不禁,却只能憋着笑,乖顺地夹起那道菜,刻意装作一本正经,“谢谢爷,那自然是宫里的御膳好,往后若有机会,挽月盼能尝尝比比看。”

  “嗯。下次用膳时候叫上你……们。”

  挽月在心里笑开了花:皇上给她夹菜,回去够跟乐薇她们吹一辈子了!

  “咚!”

  挽月又一愣,发现碗里掉落了一块排骨,这回是対面曹寅夹的。

  今儿太阳打晚上出来了?一个个的怎么都给她夹菜?

  曹寅硬着头皮道:“挽月小姐您吃……”他坐下后,没好气瞟了容若一眼,心里道:论有眼力,还是输这孙子一筹!丫不但懂女人心,还懂皇上心!

  “今日挽月格外高兴,因为有幸能与你们三位一起吃饭,像多年友人一样。谢爷宽宏大量,谢容若大哥热心解围,也谢小槽子虽然气我但依旧赏脸肯来。挽月以茶代酒!”

  窗外灯笼已然亮上,玄烨走到窗边,推开窗,楼下万家灯火尽收眼底。这是他的北京城,既是江山之一,也是他的家。

  “曹寅,听说你很喜欢江南。”

  曹寅一愣,忙擦擦嘴应道:“是,奴才这辈子没别的爱好,一好吃,二好财,三好看戏听戏。”

  玄烨望着楼下红尘市井,接过话,“江南美食名动天下;雄富冠天下;佳人美景定有好故事。等这段时间江宁织造贪腐案刑部了结,我打算派你阿玛曹玺接任,你们曹家去替我看着钱袋子吧!”

  曹寅大喜过望,忙跪了下来:“谢谢爷!”

  玄烨转过身却不免怅然起来,“你若走了,往后再聚,便少一人了。怪不习惯的。”

  挽月笑道:“那您在江南从此以后也多了一处可落脚的地儿啊!到时候想见小槽子了,您就乘舟南下,去游山玩水又体察民情。”

  挽月描述的那幅画面在玄烨脑海中浮现出来,他轻轻笑了。每回同她说话,他都觉得很舒心。

  容若笑道:“还可带上这位见多识广的军师纳兰容若。”

  曹寅忙道:“那小槽子我就准备好好酒好菜恭候各位大驾!”

  挽月却撇了撇嘴,轻轻笑道:“那带不带我呀?”

  那三人皆笑了。

  容若打趣道:“多带一个人倒是没问题,可就怕你到时候出不来,万一你要是嫁人了,你婆家不给你出来如何?”

  曹寅摇头:“不会!什么婆家敢管鳌拜女儿?母老虎么!”

  玄烨扶了扶那窗棂,外头秋风凉凉,但很惬意。不由淡淡道:“她还尚小,一时半会儿间嫁不了人。曹寅你是不是怕我们吃穷你?”

  曹寅一时语塞,“我……冤枉啊!”

  挽月想起了什么,抿嘴一笑,“今儿有人家里升官儿,是不是应当请客?”

  “择日不如撞日,今儿账他结吧!”容若道。

  玄烨深吸一口气,“准了!”

  “我……”曹寅指了指自己,瞠目结舌,脑袋嗡嗡,这怎么回事儿?不是纳兰请吗?他还故意点了很多菜呢!最贵的!

  “各位爷,一共二百一十两,免零头二百!”

  曹寅囊中羞涩,“你家黑店啊?吃什么了?”

  “呦,您这话说的,来我们家的可都是达官贵人,这菜都是按照您的意思,上最贵的!还有平步青云阁,是最好的雅间,最好的风景!您看!”

  “去去去!我一年俸禄才多少?”曹寅朝其他几人看看,小声嘀咕。

  玄烨逗他够了,拍了拍曹寅的肩,“行了,记我账,你先给,回头找顾问行。”

  挽月忙摆手,“不不不!还是算了,德福儿!免了吧!”

  小二冲挽月点头笑笑,“得,二东家!”

  “东家!”玄烨与曹寅异口同声惊讶道。

  挽月羞赧,“其实这店也是我的……”

  玄烨眼望了望头上,扇了下扇子,対她竖起了大拇指,“你家真富!”

  曹寅在心下感叹,前所未有地认真仔细打量起挽月来,在心里叹道:谁要是娶了她呀……

  耳边冷不丁一声喝:“还瞧什么呢?还不快回宫!”

  挽月尴尬地挤出一丝笑,见玄烨带着曹寅走了,容若笑笑,宽慰她道:“没事儿,他已经不生气了,心情好着呢!”

  皇上虽然还上火,不过从宫外回来后在,心情的确大好。顾问行和梁九功都松了一口气。

  “皇上,礼部尚书沙澄来了,说同您商议科尔沁可汗上京的事,此次一同来的,还有他的女儿塔娜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