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剜心之痛!这……这比割掉自己身上的肉,还要来得痛苦不堪。

  舒舒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她脸上泛着难以自持的悲伤,痛惜她小小的脆弱的女儿,现在要遭此磨难。此时此刻她的内心,痛苦与内疚交织缠绕,酸楚不已。

  “娘娘,不要踌躇不决了。”李太医见娘娘满脸的彷徨之色,急忙开口劝道。

  舒舒怀里的小悠悠迷蒙地闭上双眼,渐渐地睡了过去。舒舒抚摸着女儿圆润稚嫩的肩背,缓缓点了点头。

  李太医长吁了一口气,先是吩咐博络嬷嬷将五公主抱到桌子上去,并让两个宫女紧攥住五公主的手腕,使五公主在之后的削肉过程中不能动弹。

  锋利无比的刀刃在李太医手中,闪着凛冽而森冷的锐光。猝不及防间,那刀锋“沙沙”划过娇嫩皮肤的声音,在舒舒耳边乍然响起。

  其实连一丝细微的声音都没有,殿内安静得掷针可闻。然而此时的舒舒,她两眼悲哀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却清晰地感受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切肤声音。

  李太医沉着冷静地将刀刃划进小悠悠脆弱的血肉里,转眼间,尖利的刀刃边沾染上些粉白色的血沫子,接着比树叶略厚的肉皮被迅速剥离,裸露出鲜红色的嫩肉,伤口里也慢慢渗出暗红色的血水。

  舒舒的心仿佛被淹没在冰凉的雪水中,她哀恸的眼眶里,有悲怆的泪水不自觉地潸潸落下。舒舒死死咬住牙齿,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动静,从而妨碍到李太医的诊治过程。

  李太医在完成割皮解肌之术后,又将五公主的手腕放到银盆中浸泡,里面盛着调配好的药水,鲜红色的伤口在触碰到棕褐色的药水的那刻,突然发出“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待浸泡药水完成后,李太医又用准备好的青莲水,洗涤干净好五公主的手腕,然后敷上了金疮止痛生肌膏,最后那恐怖的伤口被天蚕丝条一层一层地包裹住。

  小悠悠并没有完全昏睡过去,剧烈的疼痛让她沉寂的身体,忍不住瑟缩抖动了好几下,好在李太医事先安排了宫女将她的手腕紧紧压制着。

  待一切都恢复平静后,舒舒整个人如同在水里捞起来一般,脸上湿漉漉的,布满晶莹的冷汗,嘴唇亦是留下一圈牙印子,苍白的宛若一张白纸一样,站立的身体摇摇欲坠。

  身后的锦思,连忙伸手扶住娘娘将要滑落的身体,扶着她走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

  舒舒凄然的目光朝李太医看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希冀和不确定:“李太医,我女儿已经没事了吧?”

  李太医轻咳了声,声音温和却坚定地道:“五公主身上的毒已经祛除了,剩下的就是慢慢养好她手腕上的伤口。”

  闻言,舒舒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缕安心的笑容,她有气无力道:“那可以挪动五公主的身体吗?我想将她抱回到我的寝宫中。”

  “对了,锦年你先去我的寝宫,派人将各个角角落落都检查一遍,再在四周撒上驱逐毒虫的药草。”舒舒实在是怕了这里,生怕那害人的毒物还在女儿的寝殿内藏匿着。

  锦年立即应声,脚步匆匆地离开,安排其她宫女一同前往娘娘的寝宫。

  李太医则肯定地说道:“可以搬动五公主的身体。”话落,他顿了下,欲言又止道:“但是五公主服用的麻沸散只能效用三个时辰。”

  “麻沸散不能过量服食,过量的话会引起恶心呕吐,甚至眩晕致幻。”李太医重重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五公主清醒后,必定会疼痛难忍。”

  “为今之计,只有每隔半个时辰,用金质毫针刺入五公主的暝溪穴,令五公主的手臂产生麻木感,才不会有疼痛感。呃……微臣呢是不便一直待启祥宫,那么就由微臣的小徒留在这里,以便随时给五公主扎针。”李太医不疾不徐地说道,说完,他就向一旁的吏目招了招手,对他轻声叮嘱了几句话。

  舒舒微微颔首同意了李太医的安排,随即让博络嬷嬷取了轻柔的薄被先给小悠悠盖上,准备待会抱上女儿,去自己的寝宫。

  这时李太医又开口道:“娘娘,微臣直接用‘釜底抽薪’的方法拔除了五公主身体里的毒素,但以防万一,娘娘还是派人将咬了五公主的毒虫,给找出来,了解到底是何毒物,以免有其它未知的隐患发生。”

  李太医低哑的声音带着心有余悸的后怕:“要不是娘娘机敏,立刻把微臣叫人。五公主……五公主身体内的毒素,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到五脏六腑,那时候不仅是药石罔效,连华佗再世,都拯救不了五公主的性命。”

  舒舒闻言,神情微怔,大脑空白了一瞬。她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圆桌旁,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

  舒舒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感触到一丝丝的温热,她沉默了一会儿,想着事情的经过。

  倏地,舒舒颓然地捂住胸口,声音里溢满哽咽之意:“为什么?为什么?她才一岁不到,就要经历这样的痛苦。”

  舒舒紧紧抓住身侧锦思的衣角,哀泣无助道:“是不是宫里的那些女人害得?对……一定是。”锦思连忙点头,附和娘娘的想法。

  舒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瞬间,她脸上脆弱迷茫的表情已然消失不见,旋而变得冷静坚毅,她看向李太医,说出其中的蹊跷:“李太医,五公主之前的咬痕,和被蚊子咬的红肿很是相似。要不是有博络嬷嬷的提醒,本宫有可能就直接忽视了,以为是寻常的蚊虫叮咬。”

  其实小悠悠的寝宫内,不仅有摆放了驱赶蚊虫的万寿菊、香叶天竺葵、七里香树等,还会在睡前进行点燃菖蒲熏香,且室内随时保持一尘不染、干干净净,不可能有蚊虫出现。

  李太医面色凝重道:“事不宜迟,娘娘务必尽快找到毒物。微臣也先回太医院,和其他几位太医,一同查验五公主被切割掉的肤皮和血水,看是否能先检定出是何毒物。”

  舒舒紧蹙的眉心稍稍松开了一截,她面向李太医俯首躬着身子,真诚感激道:“那就有劳李太医了。本宫会一辈子记得您的恩情。此事过后,本宫必定会好好重赏,不管是金银玉帛,还是锦绣前程,本宫都会竭力赠予。”

  李太医往旁边移了一步,他哪里能接受娘娘的行礼啊。

  当即,李太医就长长拜了一揖,声音清朗豁亮:“娘娘言重了,给五公主诊治,是微臣分内之事,微臣岂敢居功。娘娘,没事的话,微臣先告退了。”说罢,李太医提上药箱,急如风火地离开了。

  待李太医告辞退下后,舒舒环视了一圈寝殿四周,她的眼底骤然闪过一丝寒冽肃杀之意:“锦思,你去慈宁宫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地禀告给太后娘娘。”

  “是。”锦思旋即应道。

  舒舒阖上湿润的双眼,又慢慢地睁开,须臾后,她的眼中已恢复一片平静无波。

  随后舒舒就让博络嬷嬷抱起小悠悠,回到自己的寝宫。

  至于小悠悠的寝宫,在找到毒虫之后,舒舒决定让这处奢华无比的宫殿,付之一炬、片瓦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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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宁宫,太后娘娘刚刚用完一顿清淡的早膳,正喝着兰雪茶水,用以漱口。她身侧的徐姑姑,手捧着雕漆银漱盂,小心伺候着。

  “今天小悠悠应该会过来。”太后放下茶盏,秀雅的面容含着一缕慈蔼祥和的微笑:“燕贞,你吩咐下去,午膳不必准备那些用螃蟹肉来烹饪的菜肴,让御膳房以五公主的口味为准。”

  徐姑姑笑着答应道:“主子放心,奴婢现在就去御膳房。”

  到了深秋时节,河蟹尤为鲜香肥美,其甘腴味道胜过许多山珍海味。可螃蟹肉乃是大寒之物,小悠悠是想沾一小口都没得沾。

  前两日,御膳房上了几道螃蟹肉制作的菜肴,有糖炒鲜蟹、三鲜龙凤球、蟹酿橙、蟹黄汤包等,香气扑鼻,令人垂涎三尺。

  小悠悠看着是直流口水、食指大动啊,然则太后娘娘可不敢给她吃上一口,小悠悠哭闹了一会儿,最后太后娘娘着实心疼,拿了一点蟹黄汤包,给小悠悠解解馋。

  但今日注定不是平静安宁的一天,太后娘娘没有等到小胖孙女的到来,而是等来了一个噩耗。

  “你说什么?”太后娘娘端坐在宝座上的姿态,不再是一副泰然从容的样子,她意乱心慌地走到锦思面前,满脸惊愕地盯着锦思。

  锦思亦是一脸的恓惶,她跪伏在地,微微仰起脸庞,力持镇定道:“求太后娘娘给五公主做主,找出背后下毒手之人。”

  失态了一会儿的太后娘娘,在听完锦思的话后,旋即恍过神来。

  太后娘娘静默了半晌,霍然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语气沉缓且冷厉道:“燕贞,你立刻去拿着哀家的令牌,指派禁卫军,封锁阖宫上下,查抄所有宫女太监的进出应卯反常和一切私人物品。”

  徐姑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因愤怒而产生的颤抖:“奴婢领命。”话音刚落,徐姑姑迅即迈着急促的步伐,去安排此事。

  此时,启祥宫里的一处华丽宫殿,所有的太监都被叫来翻检五公主寝宫中的东西,宫女们则守候在宫殿外,时刻紧盯着是否有毒虫,在受到惊吓后逃跑了出来。

  陈总管和黄姑姑各自站在高凳上,居高临下地监视着太监和宫女们的一举一动,如果五公主的痛苦遭遇真的是人为的,那么启祥宫里非常有可能有隐匿起来的内奸。

  陈总管微眯着眼,紧紧皱起的眉头都能够夹死一只苍蝇,他看着太监们有条不紊地翻检着衣柜、宝物架等等,心底里是塞满了沉重的惊惧和惶然啊。

  他们启祥宫已经是“铜墙铁壁”了,再是安全不过,怎么还会让五公主受到毒害。

  如果真的是有“家贼”,希望不要牵连到自己的这条小命……陈总管的心里惴惴不安地思忖着。

  时间在漫长且艰难中,慢悠悠地度过两个时辰,可五公主的寝宫内,依然是找不到一点儿的蛛丝马迹。

  也许真的就是一只不怎么普通的毒虫,在无人操控下,飞到或爬到了五公主寝殿内,咬了五公主的手臂一口,五公主只是不小心倒了霉运。

  正当所有人,全部是一副垂首丧气、无精打采的模样时,都鲁嬷嬷赶了过来,只见除了她,她身后还跟随了一小队御林军。

  都鲁嬷嬷板着一张脸,声音严肃无比:“太后娘娘吩咐,五公主的寝殿,包括一砖一瓦都要细细查验。现在由御林军攀登上宫殿的重檐庑殿顶,抓出害人的毒物。”

  随着都鲁嬷嬷的一声令下,年轻健硕的御林军,快速地利用绳索爬到了屋檐上,将一块又一块的绿色琉璃瓦掀开,一一进行检查。

  有了御林军的加入,其余人也跟着敲锣打鼓、井然有序地进行翻找。

  天色逐渐变得昏暗下来,渐渐进入到了日暮时分,可一切还是如这天色一般,晦暗不明,没有一丝发现。

  但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夜幕即将降临时,有一位御林军在琉璃瓦的夹缝间,捉到了一只俨如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蜘蛛。

  这只蜘蛛的样子,和寻常可见的蜘蛛是一模一样,甚至比起常见的蜘蛛,显得更加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