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送爽,秋色宜人。初秋的圆明园中,景色盎然,清净平和,到处都是梦幻斑斓的彩色,简直是一幅美不胜收、色彩丰富的山水画卷。

  可熹妃娘却一脸娘神色黯然,默默地走回了古朴野趣的杏花春馆里。

  熹妃端坐于梳妆台前,沉默地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镜面上映照出的女人身姿只算得上匀称,比不上其她女子的婀娜妩媚,就连那张脸都显得格外清淡。

  她的身旁伴着一个长相普通的侍女,正在替她解开紧绷的发髻,取下墨发中点缀的几朵攒心嵌珠绢花,和一支即将掉落的并蒂莲翡翠流苏簪。

  熹妃垂下黑眸,无波无澜的眼神扫过放入黄花梨妆盒中的流苏簪,薄唇勾起一缕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让身后的侍女顿觉一阵毛骨悚然。

  “立芳,你说本宫是不是被一叶障目了?”熹妃的语气平静,沁着淡淡的凉意。

  侍女立芳一愣,饶是她深谙主子的心思,此刻也不明白主子话中的含义。

  熹妃也不用侍女回应,她皱着眉头,自顾自地往下说道:“顺妃再如何得宠,如今也只有一个五公主。更何况她现在还失宠了……”

  说罢,熹妃捏起手中的绣帕,慢慢地抹去嘴唇上的嫣红色口脂,她脸上仍挂着清浅的微笑:“李氏,才是我们的心头大患。”

  闻言,立芳一脸若有所思,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睫,试探地问道:“主子,那……卫答应献的计策,还继续执行吗?”

  熹妃放下绣帕,深幽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手指上不小心蹭到的红脂,白皙纤指间被沾染上宛若芙蓉花一样的淡红色,尤为醒目、十足碍眼。

  就在立芳以为主子不置可否时,冷不防地,静谧的殿中响起主子讥嘲的嗤笑声。

  立芳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窥觑了主子一眼,只见主子那秀气淡雅的容颜,在刹那间变得扭曲丑陋起来,还有一层浓翳的阴郁晦色在主子的眉眼间沉淀着。

  熹妃冷笑了几声,嘴角扯起一抹令人寒碜的笑容:“立芳,之前我们是在朦胧的雾里,所以只看到顺妃这朵山茶花。”

  “在顺妃前头,还有另一朵强烈得让人晃眼的喇叭花,我们啊要先把这朵喇叭花给除去,才是正理。”熹妃的声音凛冽如霜,俨如深秋中呼啸袭来的寒风。

  立芳正握着玉梳给主子理着散开的长发,听到主子的话语,她不由感到一阵心绪慌乱,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须臾后,立芳才恍过神来,她谨小慎微道:“那主子,我们要怎么摘去这朵喇叭花?”

  熹妃瞥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只是把枝头上的花骨朵除去有什么用,要么不动它,要么就连根拔除、永绝后患。”

  安宁的寝宫中,钉纹豆形嵌铜琉璃香炉里有清幽沉郁的白烟淡若薄雾,袅袅弥漫逸出。熹妃的神情淡漠得宛如那飘渺的云烟:“现在还不是折花的时候,我们静待时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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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瞬过了几日,皇帝起驾东巡,以熹妃为首的几位妃嫔,纷纷盛妆丽服,相随圣驾之后。待圆明园清空一半主子后,太后娘娘的凤驾也随之启程,浩浩荡荡地回到了紫禁城。

  人间仙境的圆明园旋而归于一片寂静,不再承载着笙歌鼎沸的喧哗。

  翌日温暖的午后,紫禁城的启祥宫内,迎来了一个大客人和一个小客人。

  “妹妹…妹妹啊……”稚嫩脆亮的声音在五公主的寝殿中不断回荡。

  一个约莫一周岁大的小胖墩,正扭着肥壮的小身躯在围栏外晃悠来晃悠去,他胖乎乎的小肉手正紧紧攥着一个小木槌,只见他边呼喊着小悠悠,边拿着小木槌东敲敲西敲敲。

  小悠悠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咿呀……”,随即继续专心啃着手中的一小块雪白色沙葛。

  小悠悠旁边还趴卧着一只凤眼西施兔,物似主人形的活泼小兔子此时正在呼呼大睡。

  谦嫔笑容满面地望着坐在藤席上的小悠悠,玉雪漂亮的精致小脸蛋,那双宛如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可爱极了,即使在冷硬的人看着她,心都会被软化。

  见小悠悠白嫩嫩、胖嘟嘟的小手捧着沙葛,红润润的小嘴巴不亦乐乎地啃着沙葛,谦嫔不免觉得有些疑惑和好笑,这沙葛不就是寻常百姓家吃的豆薯,和红薯一样是不上台面的食物,怎么顺妃娘娘给金尊玉贵的五公主吃这些。

  虽然顺妃娘娘在皇上那里疑似失去了恩宠,但谦嫔始终忘不了那一日,皇上亲自来到咸福宫,犹如泼冷水般,严厉地告知了她一番话。

  之后谦嫔不再和顺妃作对,殷殷切切地和顺妃娘娘搞好关系。这不才刚回紫禁城,谦嫔就带着儿子来启祥宫了。

  如今谦嫔跟顺妃娘娘打交道多了,她自然也知悉了顺妃没那么讲究尊卑,喜欢别人直言不讳。

  两人此刻正坐在花厅中品尝着下午茶,谦嫔看着身旁宛若天仙般玉容花貌的顺妃娘娘,情不自禁地心荡神驰了下,这样夺目的美貌,难怪皇帝会珍爱万分,放在心坎里。

  “姐姐,小悠悠吃的是白地瓜吗?”谦嫔说话的语气中不仅透着一股亲切友好的熟稔,还有一丝奴颜媚骨的谄媚。

  舒舒笑着摇了摇头,眼底划过抹无奈:“小悠悠哪里能吃这个啊,不过是让她舔舔滋味罢了。自从她长了牙齿后,什么都爱往嘴巴里放。”

  “你说的那些磨牙的甘草棒、翡翠棒、花椒木,小悠悠都不喜欢。后来还是博络嬷嬷看到小悠悠学小兔子啃胡萝卜,就专门把胡萝卜切成长条状让小悠悠磨牙,别说效果还挺好的。”舒舒眉开眼笑道。

  “除了胡萝卜,我们还给小悠悠挑选了其它根茎类蔬菜,有沙葛、荸荠、红薯等,小悠悠最喜欢的就是沙葛了。哦,沙葛就是你说的白地瓜,它的味道清爽香甜,汁水还有败火滋阴的作用,所以小悠悠啃白地瓜,既能磨她的乳牙,又能清火解热。”舒舒说完,就瞅了女儿一眼。

  此时小悠悠已经对手中的白地瓜不感兴趣了,她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倏而把白地瓜放到了小兔子嘴边,然后窸窸窣窣地飞快爬到七阿哥面前。

  七阿哥正挥舞着山胡桃木做的小木槌,兴高采烈地敲着围栏,见小悠悠爬过来了,七阿哥眯缝起两只月牙一样的圆眼睛,扬起大大的笑容,呼唤着:“妹妹来,妹妹来……”

  小悠悠高高地仰起小脑袋,目光跟随着哥哥手中的小木槌忽闪忽闪着,小木槌敲一下,她的脑袋瓜子也跟着“咚咚”的声音晃来晃去。

  就这样兄妹两人自得其乐地玩了一会,小悠悠便不乐意了,她也想敲小木槌了。

  “咿呀……呀啊……”小悠悠举起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小木槌,软软糯糯地对七阿哥喊道:“呀呀啊……咚咚咿啊啊……”

  七阿哥停下了捶打的动作,胡乱地叫了一通:“妹妹啊,妹妹啊……”,他瞪圆的眼睛满是迷茫之色:妹妹说的话是啥意思啊?

  舒舒望着两个小家伙用“婴语”交流来交流去,笑得乐不可支,她转头拍了拍谦嫔,笑道:“哈哈,谦嫔你快看这两个小家伙。”

  而此时的小悠悠,她见眼前的大胖墩还在傻呆呆地敲围栏,小悠悠顿时像只炸了毛的兔子,她鼓着圆乎乎的腮帮子,“嗖嗖”两声爬到另一边围栏。

  自己的额娘就坐在围栏不远处,小悠悠用小奶音大喊了一声:“嘛!”

  见额娘看了过来,小悠悠扬起手一边指着七阿哥,一边小嘴巴奶声奶气地急促叫道:“咿呀咚咚,呀咚咚啊……”

  舒舒还没反应过来小悠悠说的话,谦嫔就在一旁兴冲冲道:“小悠悠,你也想要玩小木槌是吗?”

  说毕,谦嫔就迫不及待地招了招手,让侍奉七阿哥的一个大宫女过来。

  舒舒就见那个身材高挑健美的大宫女急匆匆走了过来,到了跟前,舒舒才发现她肩膀上背着一个硕大的竹箧。

  “锦婷,你竹箧里还有带小木槌吗?”谦嫔细声细语地问道。

  叫锦婷的大宫女,满脸的喜气洋洋:“有的,娘娘。”话音刚落,她就利索地卸下竹箧,打开笼盖,从中掏出一把红色的小木槌,随后在谦嫔的示意下,恭恭敬敬地双手举着递给了顺妃娘娘。

  舒舒接过小木槌,走到围栏前面,递给了伸出手,一脸“嗷嗷待哺”的小悠悠。

  小悠悠抓过小木槌,欣喜若狂地“嗖嗖”两下爬回七阿哥旁边。接下来,两个小家伙一个在围栏外,一个在围栏内,开始一同敲打起小木槌,随之而来的“咚咚”声不绝于耳,响彻殿内。

  舒舒看着两个小家伙欢快捶打的模样,像是在拆家一样。

  围栏里,那琳琅满目的玩具完全吸引不了着两个小家伙,反而对着一个普通的小木槌这么热衷。

  她轻叹了声问道:“七阿哥也不怎么喜欢玩内务府送来的玩具吗?”

  谦嫔猛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嘛!内务府送来的玩具又好看又结实,可小弘曕啊没玩两下就扔到一边了。”

  “啧啧,姐姐你是想不到啊,这小家伙不止是喜欢敲木槌,还喜欢跟人玩拉扯绳子、在水盆里拍球,还有在花坛里挖洞藏小石头……”谦嫔边说着,边用嫌弃的眼神瞥视了好几眼自家儿子。

  舒舒听着她的话语中,完全是一副“儿子很埋汰、我很是崩溃”的样子。但舒舒心中也明白:自家孩子都是自个儿的心中宝,哪会有真正的腻烦生厌。

  于是舒舒笑意盈盈地夸赞道:“弘曕才不到一周岁吧,就独创出自己喜欢的小游戏,真是机灵聪颖啊。而且啊,他现在走路就这么稳当顺溜,你这个做额娘的,养育得真好。”

  闻言,谦嫔笑得合不拢嘴,假装谦虚道:“哪里哪里啊,我看姐姐养小悠悠,才是养得跟观音菩萨座下的小仙童一模一样。太后娘娘爱得跟什么似的,要不是昨日舟车劳顿,太后娘娘准是要派人把小悠悠抱到慈宁宫,稀罕稀罕。”

  说到这里,谦嫔才霍然想起她今日来启祥宫的目的。

  谦嫔今早先是携儿子去了一趟长春宫,让儿子给皇后也就是七阿哥的皇额娘请安。

  谦嫔的弘曕下个月就要满周岁了,可七阿哥的周岁宴至今都无人过问,只她这个当额娘的惦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