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的各项摆设装饰都非常符合舒舒的心意,她瞧着窗外的天光已快到午膳时分,正要吩咐黄姑姑等宫女下去休息,倏然间听到屋外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太监丁来喜宏亮的声音响起:“小主,长春宫魏总管来宣皇后口谕,魏总管现已在轩外小院等候。”

  舒舒听到后,急忙扶着锦思的手,穿过连廊来到庭院中。

  “奴才魏海德叩见顺贵人。”长春宫魏总管面容无波说道,接着直接大声宣道:“皇后有谕,新入宫秀女于后天辰时初到长春宫恭听训诫,辰时末再齐赴慈宁宫晋见太后娘娘。”

  舒舒行了屈膝礼,肃容道:“妾身遵旨。”

  魏总管抬手虚扶起小主,道:“贵人不必多礼。”

  舒舒客气回道:“魏总管想必还要去其她小主那,就不款待挽留了。来喜,帮我送送魏总管。”

  丁来喜欣喜回道:“是。”他这几年一直在启祥宫待着,费了大半身家才有机会伺候小主,之前还心痛多年辛苦攒的银子,现在只觉得心情欢快,跟着顺贵人才有前途啊。

  舒舒目送他们远去,黄姑姑上前躬身福了一福,贴心地说道:“奴婢们就不打扰小主安置了,先行告退了。”

  “黄姑姑留步。”舒舒说道,又指着锦思锦年问道:“她们是我的贴身侍女锦思和锦年,麻烦您这边安排好她们的住处。”

  黄姑姑回道:“启祥宫的宫女都统一居住在正殿的后罩房,一等宫女是两人一间,奴婢已安排好。锦思锦年现在方便的话,可先去整理一番。”

  锦思想了想转头看向身侧的锦年,示意她一人跟着去,锦思则留下,扶着小主回寝室休息。

  寝室内此时一片幽静安适,彩星彩辰奉上茶水后,就默默守在门口。

  锦思望了门口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檀木盒,才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还好这个盒子没有放在行李箱里,不然还要在内务府检查一遭。”

  木盒里除了舒舒祖父祖母给的五千两,还有舒舒的阿玛额娘、伯父、舅舅等家人给的银两,合计有一万两千多两。

  舒舒笑眯眯道:“嗯,还是锦思你聪明。”

  “仆随主人形,是小主教导有方。”锦思难得说笑,这几日她一直板着脸,心里发憷,今天终于顺利进了宫,才稍微心安。

  “嗯,你说得对。”舒舒眉眼含笑道,又开心说道:“皇后娘娘真是太体贴了,有一日的休整时间,我们今晚都早点卧寝,明天再看看穿什么衣服去请安。”

  “是,小主。”锦思应道,后天是小主第一次见后宫其她妃嫔还有太后娘娘,她们一定要慎重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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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便是新入宫秀女晋见太后娘娘的日子,太后娘娘还是德妃的时候,因当时康熙帝的后宫无中宫娘娘,嫔妃们就没有每日向皇后请安的规矩。

  当时的德妃则每一旬带领永和宫一众小妃嫔去宁寿宫向仁宪太后跪拜请安即可。如今已成为太后娘娘的她,也是定下每隔十日请安的规定。

  而仁宪太后在雍正帝即位后即被尊为太皇太后,和几位世祖朝的老太妃还是偏安于宁寿宫。除了太后、太妃、皇后,太皇太后并不乐于接见现在的后宫妃嫔们。新入宫秀女今日只要向皇后、皇太后请安即可。

  喜云轩内,刚到卯时初,等候在门口的锦思、锦年就进入寝室里唤醒自家小主。

  舒舒在睡梦中模模糊糊听到锦思的声音。她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在家中时她一贯是辰时左右才睡醒,今早早了一个时辰,还是不习惯的她眼神有些惺忪,浑身懒洋洋的,不甚清醒。

  等候在一旁的锦年立即从双鱼纹饰洗脸盆里拿出温热的软帕,拧掉一半的水,再细细地擦拭小主的脸,锦思则走到她身后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按揉她的眉毛两侧穴位。

  过了片刻后,舒舒终于从晕晕乎乎中清醒过来,她洗漱好坐在椅子上,锦思端来一盏六元提神茶,舒舒喝完一杯,更加心爽神怡了。

  接着舒舒换上了昨天早就准备好的服饰,一身艾绿色绣玉兰飞蝶氅衣,裙长至足面,露出一双湖色缎绣兰花花盆底鞋。这样的打扮,舒舒已不再是闺中女儿,而是后宫妃嫔之一。

  打扮妥当后,舒舒小心翼翼地踩着花盆底鞋坐到椅子上,桌子上已备好几碟子点心,舒舒捡了几样软和的点心吃了,略略喝了口清茶,就停下进食,准备出发。

  长春宫同是西六宫之一,离启祥宫并不远。舒舒带着锦思、彩星、来喜徒步走去长春宫,她穿着花盆底鞋只能由锦思搀扶着慢慢向外走去,“咚咚”的声音在青石块铺就的御道上响起。

  还是破晓时分,甬道内安静肃穆,除了他们主仆四人,并不见其他宫人的身影。

  舒舒直视前方,好似心无旁骛专心走着。但她的思绪不断翻飞,舒舒深吸口气,决定步行前往长春宫的路上再温习了一遍拜见太后和皇后的礼仪,即使这些礼仪她已经牢牢记于心。

  在她脑海中的思绪开始默念起所学宫规,杂乱无章、忐忑不安的心情也有所平静消解。

  舒舒几人很快走到了长春宫前,长春宫与启祥宫相比较之更加大气典雅。

  长春宫前院正殿面阔五间,黄琉璃瓦庑殿顶,两侧长檐上各蹲坐着五只形态各异的走兽,台基下左右两侧各安放着一对青铜龙龟、青铜飞鹤。

  舒舒刚登上青白石月台,三个长春宫宫女款款走出迎接,丁来喜连忙上前说道:“我家小主是启祥宫顺贵人。”

  大宫女格容带着身后两个小宫女,忙躬身行礼道:“顺贵人吉祥,奴婢是娘娘身边伺候的宫女格容。”话落,她手指着前方说道:“顺贵人请进。”

  一旁守立在门口的太监高声呼喊道:“顺贵人到。”

  舒舒只带着锦思走进正堂大厅,彩星、来喜则在外等候。主仆两人随着格容的指引,舒舒在左下首摆设的黄花梨木雕竹纹圈椅里坐下,锦思则侍立在她身后。

  当即有机灵的小宫女奉上茶水和茶点,圆脸小宫女端上茶盏后,又在茶几桌上放下一个黑檀点心匣。点心匣是九宫格样式,铺垫的衬纸上摆着各式精致的茶果子。

  “顺贵人,请用。”小宫女露出讨好的笑容说道,她双眼发亮地看着眼前清丽脱俗的女子,心里暗想道:真真是仙女下凡啊。

  格容在一旁柔声道:“小主您是第一个来请安的,平时皇后规定五日一请安,辰时二刻前到长春宫即可。今日是怕小主们初次请安会慌乱来迟,所以比平时早了二刻。”

  “呀。”舒舒露出一丝窘态,她望向前方殿中一角,只见楠木盘龙柱旁摆设着一座黑漆描金大自鸣钟。

  钟盘里面的表针此刻堪堪呈竖直形状。舒舒心里默默计算了下,现在将近卯时中(早上6点),她还要等上大半个时辰,其她妃嫔才会到齐。

  还好这尴尬的情形很快被打破,外面太监高亢的声音唱喝道:“翊坤宫裕嫔娘娘驾到,庄贵人到,常常在到。”

  只见三位身穿精美繁复宫装的女子迈着优雅轻盈的步伐缓缓走进殿内,一阵昳丽的香风拂过,好一幅美人图。

  最前头步进的是裕嫔娘娘,她身着石青色绣蓝云纹吉服袍,面如满月,肤如凝蜜,肉嘟嘟的脸还如小女孩一般,看上去竟然不像是已养育五阿哥的额娘。

  舒舒连忙起身行屈膝礼低头道:“裕嫔娘娘万福。”又与庄贵人、常常在抚鬓点头行礼,互道安好。

  裕嫔耿云怡微颔首道:“不必多礼。”说完她上下端详着面前的舒舒,语气肯定的问道:“你是新入宫的顺贵人?”

  舒舒从容浅笑道:“裕嫔娘娘慧眼,妾身正是。”

  裕嫔爽朗笑道:“妹妹不止样貌长得玲珑通透,这说话也是动听。”她挥着手帕,继续道:“以后妹妹有空常来翊坤宫走动。”

  几人寒暄完,裕嫔便摇曳生姿地往上首走去,坐在舒舒对面排列的第二张椅子上,庄贵人紧跟其后,坐在裕嫔下方位置。常常在则向舒舒的方向走来,坐在了她的身侧空座。

  常常在就坐后对着舒舒腼腆一笑,对上舒舒好奇的眼神,习以为常地解释道:“常是我的姓氏。”

  舒舒不好意思抿嘴道:“姐姐,是妹妹孤陋寡闻了。”

  原来常氏是雍正潜邸时的侍妾,皇上登基后,常氏仅仅被册封为常在而无封号,被称呼常常在时,还有些后宫之人误会为是多说了一个常字。

  常常在缓缓靠近她,直抒感叹:“妹妹真是花容月貌天生丽质,我坐在你旁边一下子就成庸脂俗粉了。”

  舒舒用帕子掩嘴轻笑道:“姐姐过誉了,姐姐才是容光照人,姐姐的一颦一笑让妹妹都黯然失色了。”常常在样貌只称得上秀丽,但颊边笑起来微现梨涡,让人顿生好感。

  几人低声说笑中,殿外又有通报声传来:“永和宫熹嫔娘娘驾到,宁贵人到,惠常在到。”

  舒舒和其余几人就一直在坐站中轮流交替着,不断地和到来的妃嫔小主们相互见礼。

  自鸣钟“铛铛”声响起的时候,已是辰时二刻,正厅内已落坐得满满当当,犹如姹紫嫣红开遍这长春宫,宛若一幅百卉千芳、花团锦簇的绘图。

  舒舒看着前方,金丝楠木缠枝莲龙纹宝座上还是空空的,她凝神再一看,瞧见她这排最上首的位置也是无人就坐。

  舒舒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却涟漪不断:那就是贵妃的位次吧,在家中时额娘告知了她许多后宫女子之事,话语中贵妃着墨最多。甚至她在闺阁中时,贵妃还曾是她和几个小姊妹景仰过的奇女子。

  蓦然间,殿外又传来一阵高昂的呼喝声:“贵妃娘娘驾到——”

  舒舒还未见其人便轻嗅到一缕缕馥郁高雅的清香,让人闻之沉醉,她不由地翘首以盼贵妃娘娘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