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姜帛送给我。.

  李丞相见青雨一动不动, “走啊?您在想什么?”

  姜帛还在朝她呼动手臂,眼神散发疑问,不理解青雨为何不走, 而她同时不得不分心对付不断涌来的敌人, 姜帛没有伤他们任何一人的性命, 她没有杀过人,也不想杀人。而且他们与她一样有爹有娘,任何人死了他们的父母都会伤心的。

  所以姜帛出手非常束缚,她想直接闯到青雨身边带她离开, 但敌人根本不给她空闲, 她只能看着青雨站在人堆里将向她杀去的兵士的武器一一折断,同样不伤一人性命。

  但青雨不杀人的原因与姜帛不同,姜帛因为没杀过人所以不想杀人,而青雨是知道,在任何一场战争里,错误的是发动战争的人,而不是被迫上战场的人。

  “我不能走。”青雨说。

  李丞相莫名:“为何?”

  青雨反手折断两杆长枪, 转身对李丞相道:“今日我若无恙从侯府离开, 姜帛她母亲便活不了了。”

  李丞相瞳孔微睁, 旋即明白道:“今日之事,等同谋反, 即便您不与她计较, 依霖夫人烈性, 她必自戕。”

  青雨:“我不能让姜帛恨我。”

  李丞相紧皱眉头, 跟随青雨动作而左右闪躲, “那怎么办呢?你总不能跟一群凡人在这儿耗着吧?姜帛那边看起来没想见血, 那这可打不完, 马上天都要亮了。”

  青雨:“今日不该来的。”

  李丞相藏在青雨身后,“你现在知道马后炮了,来时不是昂扬得厉害么?”

  青雨让他闭嘴,抓住李丞相,踢开人群来到姜帛身边。

  姜帛气息已然不稳,但青雨在她身后,她只能顶着刀锋剑雨开出一条路,连句话都顾不上对青雨说。

  反而李丞相只佝着身子躲在青雨后面,还在给青雨出主意:“要我说,你直接亮明你青鸟神的身份算了。”

  青雨揪住他的领子,利用他转了个圈,撞倒一圈人,然后将人提溜到自己面前。

  “世人在遇到他们无法解释的力量时,第一反应通常不会是神,而是妖怪。我不想费唇舌与他们解释。”

  “嘶——”

  姜帛突然抽了口气。

  李丞相耳尖,即刻看过去,只见姜帛与他们隔了两个人,刀剑混乱时不慎被人划伤了左手臂。

  好像还不轻。

  但是李丞相却清清楚楚瞧见姜帛很快便恢复正常,重新投入战斗时丝毫未受到影响,李丞相正想告诉青雨有点奇怪,突然发现青雨手臂与姜帛受伤位置一模一样的地方出现了一道伤口。

  “这……”李丞相来不及说什么,青雨已用另外一只没受伤的手撇断好几柄剑。

  待她再次看向李丞相时,李丞相瞧见她手臂上的伤已经愈合了。

  “怎么做到的?”李丞相讶然道。

  伤口虽然愈合,血却流了不少,青雨向后撩头发时血不小心沾在眼尾,给她原本清冷的面庞增添几许又邪又美的意味,她在李丞相惊讶的目光中挑了下眉,“神奇么?”

  李丞相:“神奇极了。”

  姜帛朝他二人吼了过来:“你们两个背着我在那里眉来眼去做什么?”

  就在这时,姜帛背上冷不防被人砍了一刀,姜帛痛苦地皱了下眉。

  但是下一秒她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似地朝那人踹了过去,“敢给你姜小仙猪戴绿帽子,我打死你!”

  李丞相正要向青雨表示自己的无语,却见青雨肩背紧了一下,那似乎是背上某个部位在隐隐作痛的缘故。

  此时他们已到院中,天色从清晨迷茫的云中透露出几分苍白的光,李丞相往青雨背上看去,只见她背上缓慢地渗出鲜血。

  李丞相终于察觉到问题所在,“你竟将姜帛身上的伤全部转移到你自己身上?!”

  这种程度的伤对青雨来说就像被蚊子叮咬了一下而已,青雨很快便恢复如初,李丞相却生气得厉害,他甚至用他包子大的拳头砸倒了迎面而来的敌人,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爆发力。

  陆陆续续姜帛又受了不少伤,这实在是因为她孤军奋战力有不逮的缘故。

  但她发觉自己的伤并未造成实质伤害,她遂愈发嚣张,眼见被她打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人越来越多,姜帛头发都乱了,却不忘对青雨投去一个得意的笑。

  青雨淡淡向她回了个笑。

  姜帛备受鼓舞,直接一路打到门口,地上躺得横七竖八,武器散落一地,而铁骑营被调来的数量实在太多,姜帛刚打完一片,从外面又涌入大群,而且姜帛眼睛无意往上一瞥,发现房顶围满了弓箭手。

  他们好像已经在屋顶准备了很久,当看到青雨和李丞相从厅内出来时,箭已完全拉满,蓄势待发。

  “放!”霖夫人喊道。

  忽然之间箭雨全部朝青雨射去,姜帛的位置恰好在屋檐下,箭射不到她。

  霖夫人先前没让人放箭大概就是顾虑姜帛。

  所以她一定要趁这个时机杀掉青雨而不伤到姜帛。

  然而姜帛却从屋檐下飞身而出,脚踏飞箭,边向青雨退去边打掉射过来的乱箭。

  “姜帛,你疯了!”霖夫人大叫道。

  姜帛没理会,可纵使姜帛挥剑速度快得看不清,流矢还是从她身上擦了过去,霖夫人或许有一刻迟疑。

  但终究是祖先的血脉压制了亲情,此刻她与当年的老矜帝太像了,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杀戮和掠夺。

  李丞相被青雨护在身后,只见青雨手中仅有一把折扇,却能准确地打中每一道箭,姜帛被箭伤到的地方无一不转移到青雨身上,李丞相眼睁睁看着青雨身上的血渗开又干,心叹姜帛真的是何德何能啊。

  终于姜帛冲到青雨面前,一把将青雨拥入怀里,用自己整个身体挡住弓箭手们的视野,姜老太君不顾莫兰的阻拦,从霖夫人身侧冲了出来,霖夫人这才命人停止射箭。

  “老太君,连你也要与我作对?!”

  姜老太君挡在青雨与姜帛面前,“你今日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姜帛:“祖母……”

  这时姜帛看见青雨将一柄折扇放进老人随身的口袋里,就那么轻轻地放了进去。但姜帛知道,青雨将护身符给了祖母。

  姜老太君浑然不知,她双目紧紧盯着站在厅前的霖夫人:“倩霖,你自己是做母亲的,今日无论你们谁死在谁手上,你让姜帛日后怎么办?

  霖夫人瞥了姜帛一眼:“你看她的样子像是为难么?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站在过我这边。老太君您不用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这事我已然做了,要么她死在这里,要么来日她送我上绞刑架。至于姜帛,从她选择背弃自己的母亲那一刻起,她便不再是我的女儿。”

  姜老太君低下头:“那么你连我一起杀了罢,早在七十年前我就该死了。”

  “好。很好。”霖夫人眼里红红的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眼泪,她的声音听得出在颤抖,“既然你们都这般忠诚于她,那就陪着她一起上路好了。”

  说罢,霖夫人抬手做了个放箭的动作。

  顿时箭雨再次袭来,姜老太君闭上眼睛,她听见空气被箭划破的声音,近在咫尺。

  她活了八十多年,后悔了七十年,死亡对她是一种解脱,至少她临死前可以告诉自己,她这次没有离开青雨。

  然而箭并没有射中她,姜帛已出动替他们抵挡箭雨,李丞相则从院里的木架上拆出一大块板子挡在青雨与姜老太君前面,青雨手里攥着一支离姜老太君心脏只剩不到半只手掌距离的箭。

  只差半个手掌,那支箭便会扎入她的心脏,被青雨截了下来。

  青雨将箭扔开,借由木板的遮挡,轻抓住姜老太君的肩膀,靠近她耳畔,对她道:“容蓉,请活得再久一些吧,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故人了。”

  姜老太君霎时间眼泪就流了出来,“公主,奴错了,当初我不该……不该离开你,我只是……只是不想一辈子留在那个不见天日的……”

  “我知道。没关系。”青雨止住她,看向正在箭雨中挥剑抵挡的姜帛,莞尔道,“倘若当年你没有离开我嫁给姜行鞅,世上便没有姜帛了。兴许当初你的离开正是为了将姜帛送给我。”

  “公主。”姜老太君紧攥着青雨的手,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她整个人不住颤抖。

  青雨替她轻轻擦拭掉眼泪,“去到后面躲起来,放心,我不会杀掉那个叫倩霖的公主。”

  姜老太君:“但今日你们根本不可能同时活着离开。即便你不杀她,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活下去了。”

  青雨:“那便让她杀了我吧。”

  姜老太君登时神色悚然,可是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就见青雨推开李丞相,冒着箭雨站了出去。

  顿时几十支箭扎入她的身体,姜帛还在奋战,骤然回头看见,蓦地怔在原地,连动作都不知做,从背后而来的箭却不会因姜帛停止而停下,数十支箭从姜帛背后袭来,撞在她背上,扎开血肉。

  姜帛却似乎完全没察觉到痛,她于箭雨中快步走向青雨。

  李丞相放下被扎成刺猬的木板,这时弓箭手已经停手。

  姜帛或许没有心思思考这些箭为何伤不到她,李丞相却清楚,是青雨替姜帛承担了全部。

  李丞相无声叹气,就算青雨不会被凡人的弓箭杀死,但应该会觉得痛吧。

  青雨嘴角渗出血来,慢慢朝地上跪了下去。

  而视线又是那么坚定温柔地注视着奔来的姜帛,那一刻姜帛很害怕青雨真的死掉,她甚至忘了青雨并不会死。

  她赶在青雨跌在地上之前抱住了青雨。

  青雨倒在她的怀里。

  “为何……”姜帛眼泪不住流了出来。

  她并不感到伤心,可她眼泪就是控制不住流下来。

  那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