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诚实一点【完结】>第二十三章

  下过雪的街道挺冷,楚谌出门前在大衣外头套上了自己那件长款的羽绒服。

  和昨天不同的是,他的领子上围了一块浅灰色的羊绒围巾,阻挡了疯狂想要钻进脖子里的寒风。

  这是刚才吕懿追出来给他围上的,还挺暖和。

  房门关上后楚谌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身体回温,能感受到外界的冷,他才提起行李箱,一步步迈出院子。

  方才的那几分钟,他好像察觉到一种名叫后悔的情绪慢慢显露出来,让他不舍得走,但最终还是被理智压下了。

  没什么可后悔的,无非是彻底了断念想。可他就是觉得,这一次比拿完离婚证明落地浦市那一次,更难受。

  楚谌强迫自己将思绪从方才的房子里抽离,好好安排接下来几天要做的事。

  他正全神贯注地想着,忽然听见身后有匆忙快速的脚步声,极速靠近,转眼就追上了他。

  一条泛着凉意的围巾自后向前将他圈住,紧接着围巾的主人绕过楚谌的行李箱,走到了他的面前。

  是吕懿。

  他还穿着方才在房子里的衣服:一件黑色的薄羊绒毛衣,和一条米灰色家居裤。脚上没穿袜子,从家居拖鞋里露出的一点点脚背泛着红,是之前下楼走太快撞的。

  在楚谌怔愣的神情中,吕懿对他浅浅一笑,手上动作不停,自顾自地将那条围巾在楚谌脖子上绕了两圈,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抽回了手。

  楚谌盯着看他的手从自己胸前垂下,插进了家居裤的口袋里,才问他:“不冷么?”

  吕懿非常配合地呼出一口气,瞬间就在鼻尖前头凝成了一团水雾:“冷,所以给你送围巾来了。”

  “我刚刚说的话,你……”楚谌依旧觉得诧异,对吕懿穿着如此单薄就追出来,只为给自己送围巾的行为不能理解。

  他以为说出那番话后,过往的一切就都翻篇了,没有人会再停留在过去。

  吕懿看起来很冷,只是这么几秒钟鼻尖和耳廓都红了,仔细听说话声音都带着牙齿的颤抖:“嗯,你说的我都听见了。年轻时干的蠢事我认,但要我放弃你忘了你也不可能。哥,一路顺风,回头见。”

  吕懿说完话也没等楚谌的反应,像是冷得受不了了往房子跑去。

  楚谌回头望了一眼,没想到吕懿停下脚步站在在那儿也看着他。见他回头挥了挥手,才继续走。

  那一瞬间楚谌似乎回到了七八年前,每天送吕懿去学校的日子。那时候吕懿也是这样,下了车后跟他道别,快跑几步后又回过头来,颇有些中二地跳起来跟车里的楚谌挥挥手,再继续往教学楼跑去。

  早晨7点多,市政铲雪车已经将马路上的积雪处理得七七八八。楚谌非常顺利地在几公里外的街区找到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的连锁酒店。

  入住后他躺在酒店的床上,握着手机刷到了一班除夕当天的公务舱,价格不贵,算上改签的手续费也只比原来贵了小几千,完全在可承受范围内。接着他又打开地图,找了一家离这儿最近的花店,电话询问了营业时间。

  做完这一切后,他钻进了被窝里,睡了一个质量颇高的白日觉,弥补了昨晚因焦虑造成的失眠。

  醒来后手机多了几条讯息,是刚刚飞机落地的吕母发来的,问吕懿接到他了没,又跟他道歉说家里突然水管裂了不能住,问他现在是不是住在之前的房子里。

  楚谌拨了个电话过去,接通的时候喊了一声“妈妈”,接着解释说自己承接的工程马上要开始建材招标,所以寒假里也要加班,等明年有机会再回来陪她和爸爸。

  吕母远在南半球,有心无力,阻止不了楚谌的离开,心里将吕懿这个不争气的数落了一通,嘴上依旧贴心地叮嘱楚谌不要太累了,问他什么时候走。

  “看完妈妈之后就回去了。嗯,机票买好了。好的,我一定照顾好自己。”

  和所有的母亲一样,不管孩子长到多大,吕母都当他们还是孩子。唠叨式关心他们饿不饿渴不渴,有没有生病有没有烦心事。

  楚谌很愿意听她念叨,觉得这样才是母子之间的对话。同时也松了口气,庆幸吕母并没有再提起吕懿。

  挂掉电话后楚谌出门去最近的那家花店买了白玫瑰和马蹄莲,又约了一辆明天清晨的的士。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楚谌就出发前往墓园。

  前天刚下过雪,这两天都不会有雨,天气虽然冷但闻起来很舒服,阳光很懒云很淡。

  楚谌没再穿羽绒服,只是简单地穿了一件铁灰色的大衣,里头是米白色的高领羊绒衫,纤细修长的小腿包裹在深黑色的裤子中,脚上是一双看起来比较新的黑色羊皮靴子。

  这副打扮衬得他整个人精神挺拔,潇洒英俊。

  楚谌将手上的花束放在墓碑前,深深地凝视着,一寸寸摸过上面的文字。这座墓碑上没有照片,也没有墓志铭,只是简单地刻着名字和生卒年月。

  冷硬地同她生前的风格如出一辙。

  楚谌记事起父母就一直在争吵,冷战,再争吵,再冷战中循环。不过比较幸运的是,他们俩都很爱楚谌,每次争吵的原因也从来不会是因为他。甚至在预感到要吵架时,会哄他去客厅玩,再关上房门。

  父母想尽力减少对孩子的伤害,可楚谌还是能从两个人日渐沉默的相处中感知到,他的爸爸妈妈或许马上就要分开了。

  楚谌的母亲是个十分强势的人,离婚后干脆变卖了所有国内的资产,毅然决然远赴温哥华。她离婚时和楚谌的父亲说此生不见,一语成谶,的确至死都没有再见一面。

  楚谌十四岁时她查出癌症晚期,病情来势汹汹,只撑了半年人就没了。

  “妈妈,小时候我总是想,你和爸爸为什么不能为了我,继续在一起。”楚谌顿了顿,拿下一片刚落在墓碑上的叶子,“但现在我不会这么想了,没有感情的婚姻的确是很难熬。他跟我说……他,他还喜欢我,但我怕了……”

  楚谌把额头轻轻地靠在墓碑上,好像妈妈在亲吻他一般:“我承受不了再经历一次的痛苦了,妈,你不会怪我吧?我知道你不会的,你说过你最爱我了。我在浦市挺好的,毕竟是你的家乡,我很喜欢。妈妈你呢,想不想跟我一起回去?”

  寒风乍起,吹地楚谌眯起眼,埋首缩了缩脖子,但他没有站起身,也没有离开墓碑。

  等这阵风过了,他才继续说完最后一句话:“等我在浦市买好了小房子,就来接你回家。”

  要离开墓园时,楚谌走出几步,又回首望了一眼。

  白玫瑰和马蹄莲孤寂地点缀着墓碑前唯一的色彩,整片园子寂静无声,让他徒增了些伤感。

  年初三那天下午,楚谌接到了许惟宁的电话。对方没头没尾地问了句“睡了没”,楚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许惟宁还当他在温哥华,此时差不多是温哥华的晚上十一点,顿时低笑了一声。

  “许教授,我已经回浦市了,现在刚吃完午饭没多久。”

  “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要初五初六么?”许惟宁震惊地开口,转而好像是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又重新回到手机边上,“我今天是想跟你确认航班时间,好去接机,顺便把餐厅定了。结果你已经回来了,而且回来都不跟我说一声。”

  “抱歉抱歉,回来的比较匆忙,家里房子水管坏了不能住,索性就提前回来了。”楚谌听着好友的声音,忽然生出一种久违的感觉。

  “那你除夕哪里过的?不是一个人吧?”许惟宁对除夕这件事非常在意,特意拔高了声音问。他生怕楚谌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孤零零地待在房子里,那他这个朋友当得可太失败了。

  楚谌回想下除夕零点时,自己正在飞回浦市的国际航班上,怎么也不算一个人,于是答道:“放心,不是一个人。”

  许惟宁松了口气,又被人叫开了,接着十分急切地说:“我女朋友要接电话,你别紧张,我把电话给她了啊!”

  楚谌没来得及说好,电话那头就换了个听起来十分清润的女声:“是楚老师么?我是惟宁的女朋友,我叫虞安。是这样的,我们想请你吃个饭,不知道你这边什么时候方便?”

  “虞老师好,我这几天都有时间的。”

  他们约定了吃饭的时间,地点,互相道过别。

  楚谌只听了声音就觉得她应该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女性,接着猛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礼物,于是拿了手机钥匙就出门去了。

  春节期间商场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少,年轻人大多都不喜欢走亲戚,更愿意和同龄人跑出来逛逛街。

  楚谌在一楼香化区逛了几家专卖香水的品牌店,都没有挑到比较满意的,又把目光转到了几家国际大牌化妆品店。

  SA很热情,试了几种味道后他就敲定一款闻起来十分独特的香水,觉得和自己听见的声音很相配——在木质香调里有一点花香和皮革的香气。

  正在SA包装香水时,一旁的女士走得离他近了两步。

  楚谌以为她要越过自己到另一边,于是退了一步,让开了空间,却没想到那位女士没有动,而是对他打了个招呼:“楚先生,好巧啊,新年快乐。”

  楚谌在浦市认识的人不多,女性更是寥寥无几。此时听见这声招呼,心里十分纳闷,声音也不是自己熟悉的。抬头一看才明了,眼前的女士的确同他有过一面之缘。

  季茉今天约了堂妹出来逛街,正在试口红时余光瞥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仔细一瞧,的确是自己那位顶头上司放在心尖上的人。

  她自来熟,厚着脸皮上去打了个招呼,对方一脸诧异,但还是十分友善地跟自己问了好。

  这时SA拎了礼盒的包装袋过来,季茉瞥了一眼礼盒的大小,凭着这家店铺几年黑金卡VIP的眼神敏锐度,猜到这应该是瓶香水。

  “楚先生,给女朋友挑礼物么?”

  面前的男人笑容浅淡,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普通朋友。那我就先回去了,新年快乐。”

  季茉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当即掏出手机来发了个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