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诚实一点【完结】>第十四章

  楚谌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做梦时那一帧帧画面如同重新亲历般印象深刻,睡醒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都梦见了些什么。

  宿醉的后遗症在此刻显露无疑,大脑清醒过来后身体的不适一股脑儿都涌了上来:晕眩的脑袋,沉重的眼皮,干涩的喉咙,作呕的胃,还有轻轻挪动就泛着酸意的腰背。

  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又是怎么收拾干净上床睡觉的?断层的记忆让他相当不安,像是被第二人格侵袭后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忍着酸胀换个姿势,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出几声细碎的痛呼。难不成昨晚自己是被凯布尔扯着两条腿拖回来的么?

  这么想着他翻完了身,手臂落下时打在一具同样温热的身体上,很小一声,却震得楚谌脸色发白。

  自己身边怎么会躺着一个人?

  那人还没醒,被楚谌这么一拍顺势缠了上来,硬是将手脚都挤进楚谌身体缝隙之中,将人紧紧地捆在自己怀里。

  这人身上带着一股自己浴室里那瓶沐浴露的香气,混杂着残留的微弱香水味,霸道地侵袭着楚谌的每一个毛孔。

  怎么会是他?

  他为什么还能这么自然地抱着我?

  熟悉而久违的姿势,不用看他的脸,楚谌就知道这人是吕懿。曾经自己有一大段时间都是被这么抱着醒来,一度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吕懿一张开手臂,他就会顺从妥帖地嵌进空隙之中,与他相拥。

  肌肤相贴,某个地方不受控制地有了感觉。

  他本就贪恋吕懿给的那些温情暖意,更何况现下他并没穿上衣,吕懿的体温透过肌肤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禁果就在自己眼前摆着,散发着诱人的光泽,看起来唾手可得。这都不需要有蛇的引诱,楚谌早就心向往之,哪怕有教条的约束惩罚,依旧朝它伸出了手。

  在一切不可控之前,楚谌推开了这个令人眷恋的怀抱。

  床头柜的抽屉猛地被人拉开,不过两秒钟又被一把推合。被窝里的热气散了一大半,有人从中仓皇逃离。脚后跟踩着略长的睡裤,每个脚趾都在努力地向外奔跑,在未开暖气的冰凉地板上留下了一连串肉眼无法看见的脚印。

  空旷的走廊,在清晨传来一声闷响——洗手间的门被狠狠关上,像是无法控制力道一般,只想着赶紧关掉,赶紧隔绝掉外面的一切。

  随后门内传来几声躁乱的金属碰撞声,才弹上反锁的机关。

  吕懿从楚谌脱离怀抱的那一刻就醒了,只是一时间身体没有跟上,等他坐起时,就听见了走廊上洗手间的动静。

  床上的被褥掀开了大半,吕懿身上盖着的那些也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堆积在腹部,露出线条分明的上身。

  昨晚他睡得很晚。

  在楚谌说完让他脱衣服那句话后,他没有动。他怕楚谌醒来后露出后悔的神情。

  但楚谌显然无法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见他犹豫干脆直接撩起毛衣下摆,两只手灵活地游走而上,攀附在他的肩上。

  他们身高差的不算多,楚谌不需要踮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和他接吻。

  酒精是迷幻剂。吃了让人记忆混乱,理智全无,哪怕现实中的楚谌对自己已经毫无感觉,此刻在错乱回忆的作用下,他依旧可以把自己当成爱人,吻得难舍难分。

  喝醉的人无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但吕懿意识清醒,他的欲念是可控的。

  “我再问一遍,我是谁?”

  楚谌猛然被推开,能看出来心情很差,整个脸都快皱成一团,看起来很想把吕懿的脑袋拆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你是吕懿。”

  “你知道接下来会做什么吗?”吕懿还是没让他亲。

  “废话好多,”楚谌拿开他的手,呼吸间带着醇香的酒气,“还是说在梦里和你做,也不可以?”

  或许被拒绝多了,这次面对吕懿的沉默楚谌并没有再坚持,而是把手从他的衣服里拿出来,后退了一步,扶着额头晃晃悠悠地说:“不可以就不可以吧,我先睡了,晚安。”

  “可以的。”

  吕懿留住了他。

  冬日的阳光明媚却不刺眼,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细长的一条,割裂出晨昏两极,也将昨夜的旖旎和今晨的疏离彻底划分开来。

  吕懿看了一眼未合紧的床头柜,沉着脸走下床,敲响了洗手间的门:“谌哥,你还好么?”

  里面的水声不算大,更像是为了掩盖什么而存在。

  楚谌的声音从其中穿过,带着湿漉漉的尾音,砸在门板上,异常冷静:“嗯。你先回去吧。”

  酒醒梦散。

  楚谌恢复了清醒时理智的模样,恢复成了那个不喜欢吕懿的,对过去没有留恋的楚谌。不带没有多余的客套,只是叫自己走。

  吕懿的手垂在门板上,即便昨晚已预想到这种结果,他依旧抱有侥幸。事实证明,侥幸只是当下的某种自我安慰罢了。

  一门之隔。

  楚谌觉得今天早上的一切都很糟糕。

  洗手间那扇门的反锁扣估计久未有人使用,拧了三四次才听见锁扣弹进去的声音;淋浴间不知道被什么卡住了,拉门一直关不上;热水器像是罢工了,直到现在还是凉水;最烦的是他握着的那根“救命稻草”,发出一阵虚弱的震动后就没再动弹,看起来是没电了。

  醉酒醒来,离婚半年的前夫睡在自己身边,身体的反应怎么看都不是单纯睡了一觉而已。

  两腿发软,肩膀和背上都带着不太明显的痕迹。吕懿年纪越大下嘴越轻,又或许是真的太勉强。楚谌当然不觉得昨晚是吕懿主动的,他都能想到吕懿在面对自己这个难缠的醉鬼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是不耐烦的,碍于两人之间的关系又不得不留下。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正对着镜子努力看向后背,手上握着那个没有用的东西,身体的反应没有减弱分毫。

  他此刻无比厌恶自己这具发情得不合时宜的身体。

  门外安静下来,吕懿应该走了。楚谌用力地把手里无用的东西掼在地上,橡胶和瓷砖撞击发出一声闷响。他没再看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地走进淋浴房,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开始动手解决。

  “叩叩叩——”门上又传来了叫人分心的敲门声。

  吕懿不知为何没有离开,而是在听到有东西砸到地上时略显着急地问了一句:“谌哥,出什么事了!要我帮忙么?”

  楚谌哪有心思回答他,两只手都用上了,后脑勺轻轻磕在瓷砖上,想加快些速度。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身体就像在跟他对着干。发泄不出来,又消不下去,直愣愣地同他对视,祈求着告诉他,想要门外的那双手。

  别想了,不可能的。

  他咬牙掐了一把,痛意从中枢传遍全身,让他清醒。

  清醒之后他惊恐地听见,洗手间的门把手正被人疯狂地拧动着,伴随着门外吕懿喊他名字的声音。心跳得飞快,一半是害怕被人闯进来一览无余,另一半则是因为吕懿这几声再度兴奋起来。

  还好,自己危机意识强烈,第一时间就把门反锁了。

  门外的人的确是急了。

  吕懿久等不到回答,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痛哼,脑子里闪过一些宿醉的人独自在浴室里发生的惨案,拍着门板喊着楚谌的名字,连名带姓的,连“哥”字都没加。

  “楚谌,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他试着去拧动门把手,结果门被反锁。他不死心,又喊了几声,楚谌依旧没有反应。

  于是他开始尝试用暴力将门把手来回推动按下提起,一遍又一遍,门锁依旧没有被拧开的迹象。

  吕懿走回房间,逡巡一圈能看到的地方,没找到钥匙。救人心切,他顾不上什么尊重隐私,翻起了床头柜和书桌抽屉,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

  他急得焦头烂额,重新走回到洗手间门前。在决定直接踹开门口之前,他尝试着又拧了两下。

  “咔哒——”一声,锁扣清脆的弹开声让他愣了两秒,同时也让里头的楚谌当场僵住。

  吕懿顾不上去想为什么门锁会解开,直接推开门。

  预想中楚谌晕倒在淋浴间地砖上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他满脸震惊,羞愤?光裸着站在水下,可疑的液体正一滴滴落下,被水流冲散了卷进地漏之中。

  “我……”吕懿觉得喉咙很干,眼前这一幕让他有些失语,“抱歉,我以为你晕在里面了。”他背过身,试图解释自己并没有什么非得偷窥的癖好,然而余光却一直盯着镜子。

  洗手间里没什么热气,因此镜面上能完整地反射出楚谌整个人。

  他嫌恶地松开手,将自己藏进淋浴间的角落里,闭上眼握紧了身侧的拳头,冷冷地说出两个字:“出去。”

  楚谌在里面又待了半个多小时。

  肾上腺素的作用退去后,他才觉得冷。低头一看,自己居然一直没调到热水那边,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

  洗完热水澡身体重新热了起来,他穿好挂在洗手间里的浴袍,盯着镜子里恢复了血色的自己。

  这没什么。

  他妄图安慰自己,让自己忘掉刚才的那一幕。

  该道歉的是吕懿。自己已经锁好了门,在家里做什么都没人管得着,是他吕懿不管不顾非得撬开门进来,是他侵犯了自己的隐私。

  即便这么说了,他仍旧希望自己打开门出去时,吕懿已经走了。并且以后两个人除去必要的,在父母家中见面之外,不要再有任何交集。

  吕懿当然不会让他如愿。

  在楚谌回房间换好衣服,走到客厅时,吕懿正盯着茶几上的东西发呆。那是他离开洗手间前,从地上捡起来的,顺手就一起带了出来。

  楚谌走过去一把把东西丢进了垃圾桶:“昨晚是我喝多了,发生了什么都不是我本人意愿。你先回去吧。”

  吕懿坐在那,看他居高临下凌厉的眼,以及背在身后微微颤抖着的胳膊,指了指餐厅的方向:“宿醉后胃会难受,先吃点早餐吧。”

  楚谌顺着看过去,餐桌上果然已经摆好了早餐,看起来很丰盛。他忽然有些泄气,又重新握紧了拳头,指甲掐着手心的疼痛让他坚持说下去:“你继续待在我这里……”他抿了抿唇,有些艰涩地说完了后几个字,“传出去会很难听。”

  “我在这边没什么认识的非得要他们觉得好听的人,再说只是吃个早饭。谌哥,你真的不用这么提防我。”

  他说得坦荡,好像刚才破门而入的那一幕完全没发生过。但楚谌知道,是有这个人存在的。

  “是我不想……”

  “你吃完饭,我就走。”

  楚谌看着他无赖的脸,又看了看桌上的早点,妥协道:“好。”

  桌上放着一份缀了葱花榨菜虾皮的咸豆腐脑,两屉冒着热气的小笼,两份白粥,还有老几样配粥小菜,打包盒的样式看起来相当精致。

  吕懿不知道定的是哪家外卖,楚谌搬过来之后也点了许多次早餐,还没见过附近有卖这种厚皮子的小笼包。

  浦市嗜甜。

  楚谌的母亲是浦市人,口味也偏甜,尤其喜欢灌了汤的小笼,里头的汁水是甜腻可口的。相比起来,吕懿更喜欢这种厚皮子的小笼包,咬一口肉香四溢,面皮松软香糯。

  吕懿在他对面坐下,递了碗白粥过去,相当自然地问他:“豆腐脑要尝尝么?”

  楚谌摇摇头,避着吕懿的手接过那碗粥,专注在自己眼前,想要赶紧吃完,堵上吕懿的嘴。

  就连小菜也只夹了离自己近的这几碟。

  吕懿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说不上有什么表情,站起身走开了。

  楚谌喝粥的动作微微一顿,听见脚步声朝这边越来越近才放下碗,夹了一个小笼包。

  吕懿去厨房拿了一只碗,舀了几勺豆腐脑到碗里,推到楚谌面前,又把小菜换了几碟到他面前。做完这些,他才把剩下的豆腐脑端走吃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安静地吃完这顿早餐。

  楚谌把外卖盒端到厨房处理后丢到垃圾桶,转身要去拿餐桌剩下的,差点撞上了在自己身后站着的吕懿。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悄无声息,站得离自己很近。

  强大的自控力让楚谌硬生生停住,站稳后避开吕懿跳到一米外,说:“放那就好,我把厨余收拾一下。”

  吕懿相当熟练地分好了垃圾,转过身异常平静地问他:“为什么躲我这么远?”

  “这不是躲,”楚谌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可信度,他自己也知道,所以补充解释了下,“你不是不喜欢我离你太近么。”

  吕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接着又十分怪异地问他:“所以你一直觉得是我不喜欢你离我太近才一直保持距离么?”

  楚谌没说话。

  吕懿接着又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