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阴冷的毒蛇吐出蛇信子,喷发着带毒的黏液,缠上身上每一寸肌肤,云岱只觉得感到一阵阴寒。
他不再多说一句话,转头拔腿就跑,朝着人潮方向奔去。
他不爱体育运动,身体素质算不上好,面对已经完全长开的社会人士更是没有半点优势。
对方像是猫捉耗子一样,只落后半步跟在后面,时不时传来黏在一起的声音,“小样,你是在和我玩儿欲擒故纵么?”
云岱跑得肺部灼烧似的疼了,心里骂了无数声脏话,却还是被对方轻易追上,狠狠捏住肩膀,“别跑了,哥哥跑得很累,要怎么补偿哥哥?”
云岱毫不犹豫地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挣脱他的魔掌骂道:“补偿你大爷!”
说完继续向前跑。
花衬衫青年直接被打蒙了,捂着阵阵作痛的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中带着狠意,“看来今天不把你玩儿烂,是收不了场了!”
他再次追上去,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岱万分后悔走到距离人潮那么远的地方,跑了这么久始终隔了一段距离。
眼看就要再次被捉住,他就地捡了块石头,目露狠意。
花衬衫青年见他停下来,吊儿郎当走过来,笑道:“怎么不跑了?是不是认命了?”
夜色有些黑,他没看见对方藏在背后的石头,还以为对方是任他捕杀的小兔子,而自己则是身处高位的猎人。
云岱头脑冷静到极致,笑着回答道:“是啊,我认命了,反正这种事情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花衬衫青年越走越近,脸上挂着□□,“放心,哥哥不会弄疼你的。”
云岱身体紧绷,在心里倒计时,等他完全靠近,就朝他头上来两下。
第一次做这种事,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若是下手太轻或者太重,惹上麻烦的都只会是自己。
但是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
他看着对方一点点靠近,心里逐渐变得麻木。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道:“云岱,你在这儿做什么?”
他从未觉得季月笙的声音如此美妙,简直如听仙声耳暂明。
季月笙双手插兜,慢悠悠走过来,看了眼一身狼狈的云岱,又看了眼流里流气的花衬衫青年,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强迫别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花衬衫青年看到多了一个人,心底起了放弃的念头,但又不想放弃云岱这块肥肉,只能邪笑道:“你情我愿的事。”
季月笙看向云岱,就见对方直接毫不留情地拉开距离,离季月笙更近了些,“我情愿你爹!”
眼见两个美少年站在一起,原本想放弃的花衬衫青年心口荡漾,他不动声色摸了摸口袋里的迷药,决定一锅端。
刚才追的这个,一看就没有半分气力,好对付。
这个新来的,看着也很瘦弱,应付得来。
他伪装性地叹气,说:“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他以为这样说,两人能放松下来,掏出抹了迷药的双手,就直冲两人而去!
云岱一直手里攥着石头,见对方冲过来,心头一慌,就要动手砸下去,只是还没落到实处,就听见季月笙厉声道:“别动!”
他动作一僵,就看见季月笙一个闪身来到花衬衫青年的后面,脚毫不留情地踢在对方腿弯上,掰过对方双手一折。
花衬衫青年发出凄厉的惨叫,季月笙面无表情,直接将对方狠狠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云岱手里的石头落地,震惊道:“这么厉害吗?”
“学过一点散打,”季月笙垂下眼皮,手上发狠压制着对方,听着对方痛苦地呻|吟,面上却是漫不经心道:“别过来,他手里有东西。”
“那你没事吧?”云岱退开两步。
季月笙淡淡道:“没事。”
他说完这句话,就看着云岱不停地往后退,越退越远。
季月笙:“……”
倒也不用退那么远。
看着云岱一步步退到灯火堆叠处,与人群彻底融为一体。
季月笙按叹一声没义气,想着将人抛下跑路算了,但下意识看向远处,就见云岱像一滴水从大海分开,逆着灯火向他走来。
季月笙心跳漏了一拍,眼前的景色一瞬间看不真切了,像不聚焦的镜头,渐渐变得模糊,只知道那个人不停朝自己走来。
眼里也只有那个人。
云岱拿着绳子,居高临下发令道:“把他手弄起来,我来绑。”
季月笙回过神,反应慢半拍道:“你说什么?”
云岱没有陈述第二遍,直接半蹲着将对方手绑了起来。
季月笙:“……我们这样好像匪徒?”
云岱扯唇轻笑,“我不是,你是。”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能制服这么大个东西?
季月笙听懂他的冷笑话,不由得轻笑,“好,我是。”
云岱不做声,将对方的手和脚都捆上绳子,这才收手站起来。
季月笙没懂他什么意思,就听见对方道:“我们把他抬过去吊树上。”
季月笙瞬间目瞪口呆,难掩吃惊道:“这么……”
“你有意见?”云岱轻飘飘看他一眼,“那我不管了,交给你了。”
季月笙相当识时务改口道:“这么有趣的做法?有趣。”
哪怕知道云岱不像他想象的那般乖顺,但却没想到能做出这样恶劣的事,真是……太对他的口了。
他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和云岱将这男的吊在旁边的树上玩儿摇摇乐。
花衬衫男一改前面的嚣张气焰,哭爹喊娘道:“大哥,大爷!放我下来,求求你了!”
像电视剧里猪八戒那样吊个半天,手脚非得废掉不可。
季月笙笑眯眯地举起手机,打开摄像头道:“来,笑一个。”
对面听话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拍下花衬衫男的露脸照,心想着之后再联系家里的人惩处这个渣滓,面上季月笙还是笑眯眯道:“你可以大叫救命,总有人会听见你的声音帮你的,我们就先走了。”
花衬衫男的哭爹喊娘声更大了。
明明云岱是这场恶作剧的提议人,但当真的实施起来,他却只是站在旁边吹晚风,没有丝毫参与的意思。
肩膀被轻轻拍了拍,云岱听见季月笙道:“搞定了。”
云岱点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经过这一遭,总觉得心很累,疲倦包裹全身,他已经不想再说一句话。
季月笙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带着他向酒店走去,随口说道:“你怎么总是招惹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上次的锦山,这次的花衬衫男,还有那个总是暗戳戳跟着的宋生,都是群麻烦。
都在无声地觊觎,真让人不爽。
季月笙无知无觉地吃味,发现原本与他并肩的云岱没跟上来,他转过头。
就见云岱落在篝火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只剩月光洒在面庞。他全身落在阴影中,与热闹繁华切割开,那双清凌凌的眼,平静地望向他。
里面没有情绪,只有一潭死水。孤寂笼罩着他,眼前的万丈红尘仿佛与他无关。
季月笙若有所觉,他听见云岱说:“我不想招惹任何人。”
季月笙立马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想解释自己不是责怪他,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他远去,像一滴海水再次汇入人群。
*
云岱不懂季月笙那样说是什么意思,是在责怪他招蜂引蝶,所以活该被那这人戏弄,活该被那样对待?
季月笙明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却随随便便开口指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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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怨了几句,云岱脚步一顿,不明白为什么会因为对方一句话动摇心神。
季月笙能不能理解他有什么关系?明明只是不相干的人。
云岱不再想,只是无趣地看着叫卖的摊贩,盘算着再过几分钟就回去。
只是手腕被突兀地握住,勾回了他的心神。
明明已经绑树上了,怎么还来?
云岱闪过烦躁,心下暴躁,暗想干脆用石块将又缠上来的登徒子砸死算了。
然而转身,看见的却是季月笙。
对方摆着那张欠扁的笑脸,“别在这里挤油渣了,弄得一身汗。”
他拉着云岱朝着灯火阑珊处走。
云岱刚和他发了脾气,心情正不愉,但鬼使神差地就跟着他走了,手也任由他拉着,没有挣开。
他听见季月笙感叹道:“我不是责怪你,只是你太没有警惕心,就像现在这样随便和我走,被骗了可怎么办?”
云岱有些别扭,挣脱他的手,“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缅|甸?”
“我有那么坏?”季月笙压低声音,自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听着有些低压,含着夜色的温柔,“马上就要放烟花了,我们去个视野比较好的地方看。”
他一步步远离沙滩人潮,带着云岱朝着不远处的小山丘走去,慢悠悠爬上小山坡。
小山坡路陡,夜晚又黑,摸黑上路很有风险。云岱没看到一个石块,踩着石块一个打滑,本能向后倒,季月笙正好走在他后面,不免被波及,两人滚了一圈,顺势摔在一起。
摔倒摔出暧昧感的可能性为0,云岱只觉得手疼脚腕疼,身上还有个长手长脚的东西压着,哪哪都不舒服。
“起开!”
季月笙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下来,“意外,意外。”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自在地看向还坐在地上的云岱,“还能起来吗?”
云岱面色不是很好看,“脚踝扭到了。”
季月笙心下忧心,蹲下检查对方的受伤情况,嘴上没把门道:“还真是身娇肉贵。”
云岱不爽地瞪他两眼,“下次换你当肉垫。”
季月笙见脚踝没肿起来,估摸没什么大问题,露齿轻笑道:“行,下次换我。”
他见对方像受伤的猫一样,将脚蜷起来,用另一只脚想撑起身体,但死活站不起来。
季月笙见状问道:“我抱你吧,一回生二回熟。”
云岱拧眉,“什么?”
季月笙笑笑没解释,想着对方不会同意,退而求其次,“我背你?”
他料想对方会同意。
比起公主抱,背这种折中的形式,一般情况大多数人都会接受。
然而云岱不是大多数人,他淡淡道:“没那么娇气,扶着我就行。”
没完全接受,也没完全拒绝对方的好意。
季月笙轻笑,知道对方是在回怼刚才那句“身娇肉贵”。
他随口问道:“还上山么?”
虽然已经走完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但到底受了伤,还弄得一身狼狈,继续折腾似乎不合时宜。
原本因为奔跑出了一身汗,现在更是摔了一跤,身上沾着土与尘。
黏腻腻的感觉并不好,云岱一直在强行忍耐。但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山顶,还有旁边人不经意的试探,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上山,还没有看到烟花。”
季月笙不知道今晚笑了多少次,只知道现在,他或许真的了解了自己的同桌一点。
倔得像驴一样,还恩将仇报。
不像外表那么乖,内里是个坏学生。
但坏得不那么讨厌。
季月笙走过去扶着他,笑道:“走吧。”
艰难蹒跚着爬上顶,最顶峰的视野果然好多了,十分开阔,偌大一个海滩尽收眼底。
季月笙看了一下手机时间,“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一束光射向天空,随即炸开,在天空迸发出一片绚烂,接连不断的火花闪现,一连串地亮光照亮漆黑的天空,留下明光来过的痕迹。
季月笙没听到云岱的回应,一转头,就瞧见对方直勾勾地看着远处天空。
山顶流风扶袖,夜色拟作背景,烟花亮光映在少年眼瞳,温柔的暖光勾勒出温润的脸庞。
季月笙福至心灵,关掉声音,偷偷拍了一张云岱的侧脸照。
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假装镇定地将手机塞回口袋里,见云岱认真地看着烟花,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完烟花,两人回到度假酒店,云岱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洗澡。
去的路上正好遇到何旭明,对方像一只热情的柴犬,兴冲冲道:“去泡温泉吧,这酒店有温室外温泉!”
云岱不动声色躲开,正要谢绝,但躲过了何旭明,却没躲过季月笙,对方直接一把捞住他:“一起去泡温泉。”
云岱像个被欺负的良家妇女,满脸拒绝,“我要去洗澡。”
“没事,你白白嫩嫩干净着,”季月笙随口道,“泡个温泉跟豆腐下锅一样,干净的。”
云岱:“……”
这个b语文成绩怎么会比他好的。
这么恶俗的比喻!
季月笙推搡着走:“走吧。”
温泉是露天的,男生女生分开洗,各自在一个池子。
人一多就容易八卦,男生说完哪个班女生漂亮,哪个男生又脱单后,又绕回本班的人。
其中一个人笑嘻嘻道:“说起来季神也脱单了。”
旁边的人随声附和道:“他那资本,脱单也不奇怪吧。”
“他确实有资本,”那人语气有些怪异,“但还是找了个男老婆。”
旁边的人回怼道:“男的又怎么样,好看不就行了?”
那人还想说,就听到有人踏着拖鞋走来,“什么好看?”
那人一转头,见是季月笙,不由得悻悻闭上嘴。
虽然说季月笙平时笑眯眯的,看着很好相与,但他总是莫名有一点怕对方。
“我都听见了,”季月笙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那人的头,“下次不准再说别人笑话。”
说小话的人连连点头,像是被训诫的狗一般,生怕招惹到对方。
云岱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也恍若不知一般,自顾自脱掉衣服跑进温泉。
温暖泉水浸润全身,蒸汽熏得白皙的脸一片通红,尤其是鼻梁和两腮,像是涂上了一层诱人的胭脂,引人凑近亲昵。
不少男生偷偷看他,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欲盖弥彰地看着清澈泉水。
偏偏正主毫无自觉,玉臂伸展开搭在温泉边缘,头微微仰起,双眼闭着彻底享受温泉。
他眼皮薄极了,被温泉熏得微红,白里透红的眼皮上,点缀着一颗小黑痣。平时睁着眼睛看不到,此刻闭上倒是一览无余,在清白中点缀了一丝风情。
季月笙出于道不明的私心,故意离他近了写,现在心头是万分后悔。
他泡了两分钟,就欲盖弥彰地上岸,用浴巾裹住身体准备离开。
偏偏有男生看了他一眼,十分流氓地吹了个口哨,“季神,平时看不出来,没想到还挺有资本的嘛。”
季月笙:“……闭嘴。”
男生嘿嘿一笑,但转瞬,脸上的笑容突然戛然而止,他看着对方的下面,犹豫道:“季神,你是不是……”
季月笙没有说话,只是眼中写满了: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
泡了大概半小时,云岱起来穿上酒店准备的浴衣,随手将衣带系在腰上。
正准备出去时,却发现门外有人在等他。
宋生还是戴着那双厚得像啤酒盖一样的黑框眼镜,低垂着头,“能……能和我出来一下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对方这情态,和当初将他从教室拉出去表白的女生一般别无二致,但云岱并不认为对方也会这样。
走到露天温泉外面,是银色的海滩,空荡荡的,烧烤节的摊子都收了,烟花也已经放完,只剩下刚灭不久的篝火堆,还剩些火星子,在黑暗的柴堆里明明灭灭。
清冷的月光落在云岱脸上,冷秀的皮肤柔和几分。月夜星辉,困倦染上眉眼,原先折腾的酸疼疲累席卷上身。
他随意靠在一棵树旁,借了一点力,漫不经心道:“找我什么事情?”
脚踩着柔软的沙地,发出轻轻的窸窣声,宋生垂着头,一点点靠近他:“你今晚,是和季月笙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