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岱冷漠的表情终于流露出一丝痛苦。

  全班顿时像香甜的爆米花炸开锅,噼里啪啦的“卧槽”响彻教室。

  “卧槽,原来不是第三名要超过云岱,是云岱差点把季月笙超了!”

  “卧槽,云岱你怎么不超死季月笙!可恶啊!”

  凤羡娇庆幸地捂住胸口,“太好了,幸好云岱反攻失败,要不然cp站反了就不好搞了。”

  石兰的表情难看极了,原以为云岱会被班主任批评得狗血淋头,没想到反而让他狠狠地装了一把!

  后排的何旭明笑嘻嘻拍了拍季月笙的肩膀,“季神,神座要不稳咯,可别掉下来啊。”

  季月笙对是不是第一名没有什么执念,因为来得太容易,没有任何压力,他从来没有荣誉加身的成就感。

  他看向云岱冷漠的侧脸,心想如果是这个人来,也不是不可以。

  班主任“教训”完后,又苦口婆心提醒道:“下次不要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了,知道么?”

  见对方听话地点点头,他才算满意,开始拿起语文书讲课。

  一节课平淡地度过,坐在云岱前排的人始终低垂着头,哪怕班主任夸奖他也没反应,依旧垂着头用头发遮住眼睛,只露出啤酒盖厚一般的眼镜,好似阴暗又沉郁。

  早就看不惯他的同桌冷笑一声,起了坏心思:“宋生,你不难过么,原本以为你差点就是第二名了,没想到还是差人家云岱那么大一截儿。”

  宋生没理会他,还是垂着头。

  换做平时,同桌也就阴阳两句,就没劲儿地收回注意了。

  但这次他注意到宋生衬衫校服长袖遮挡下手机光,同桌像是发现新大陆,惊讶道:“书呆子也会用手机,在看什么?”

  他将头凑过来,想要偷窥手机屏幕,但宋生迅速地将手机屏幕熄灭,将手机揣进口袋。

  同桌轻蔑地“切”一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还不让人看。”

  宋生当做没听见,面无表情站起来去厕所。

  厕所隔间封闭性很好,门把手锁上坐在马桶盖上,这短暂的十分钟,是少数宋生神经不用紧绷的时间。

  手指点亮手机屏幕,手机里面空荡荡的,下载的app很少,几乎都是系统自带的。

  他直接点开手机相册,里面只有寥寥不多的照片,几乎全部是风景照,只有一个人的照片躺在其中。

  那人随意地靠在走廊柱子上,戴着听力耳机,手里拿着英语单词本。背后碧蓝如洗的天给他做陪衬,风吹拂过撩起他额前碎发,白衬衫一角微微掀起,露出白皙的一点皮肤。

  他隔绝了外界,注意力只在单词本身上。

  他没看到宋生,也没有发现宋生偷拍他。

  所以这一张独一无二的照片,安安静静地躺在宋生的相册里。

  宋生坐在马桶上,看着相册里的人,单手捂住脸,声音轻飘飘的,透出难以忍耐的痛苦与迷茫,“云岱……好喜欢……”

  *

  “你想不想加入学生会?”季月笙旧事重提。

  云岱没回复,无声地拒绝。

  “真的不来?”

  “不。”

  季月笙笑眯眯的脸逐渐僵硬,他一反常态,露出强硬的一面,“让你加入学生会并非是想让你做什么事情,只是我需要时刻把你看在我身边,防止你泄露秘密。”

  因为月考的事情,云岱情绪不好,声音难免冷硬了几分,“没有人想知道你的秘密,因为毫无价值。”

  季月笙贴了冷脸,不由得也有些生气,不想再理云岱。

  他不明白明明是这个人喜欢自己,态度还这么差。

  这种态度,怎么可能追到他?

  心绪烦乱的季月笙翻开数学书,盯着上面的数学公式,却一点没看进去,只是盯着公式发呆。

  片刻后,他醒悟过来: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在乎云岱的想法?

  这也太奇怪了,一点也不像他。

  云岱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完全不重要的角色,人生的过客罢了。

  想通这一点之后,季月笙的心情好很多,将数学书上所有公式挨着推算了一遍。

  云岱坐在窗边,眼前写着的试卷突然蒙上一层不明显的阴翳,他已经脑补出班主任的脸贴在窗户上了。

  但转头一看,只看见了暴怒的锦山的大脸,“云岱,你给老子滚出来!”

  终于找上门来了?

  云岱放下笔,将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随后走出去。

  出来才发现不止锦山,还围了不少吃瓜群众。

  云岱心里嘲笑锦山的愚蠢,既然要实现又一次校园暴力,还不躲着点,敢这么明目张胆。

  真当年级主任吃素的?

  锦山看云岱走出来,急忙跑过来就要捉他,生怕他跑了,但被对方灵巧躲过。

  “洁癖,”云岱毫不掩饰嫌弃道,“有事说事。”

  “你还敢从教室出来,我百度过了,协和中学的校长根本不姓云,和你也没半点关系,你个龟孙居然敢骗老子,”锦山暴跳如雷,伸出肥厚的大手就要再次捉云岱,“老子弄不死你!”

  云岱一跃,躲入教室门内,锦山却没有冲动地逮人,只因他有所忌惮。

  那个稳稳坐在教室里推算公式,不去看热闹的人——季月笙。

  季月笙的父亲是协和学校的校长,母亲更是权势滔天,曾经是政界一手遮天的人物,哪怕现在已经退隐,却依旧存有恐怖的背景和人脉。

  如果得罪了季月笙,季家想要搞死他包括他家,容易至极。就算是出恶气,也要小心谨慎。

  云岱身体靠在门框上,冷声道:“你真的要打我,想好了?”

  “不用想,老子现在就想揍死你!”

  回想起厕所里下跪磕头扇巴掌的屈辱,锦山怒火直往脑门上冲,今天如果不教训云岱一顿,他可能半夜都会气得睡不着。

  云岱眼睫微垂,看着手里的文件,突然觉得一阵无趣。

  他随手一抛,将手里厚厚一沓纸一扔,纸张如翩跹的蝴蝶纷飞,有的落在走廊上,有的乘着风飘落下楼。

  有人捡起地上的纸,有些疑惑,“这是……开除通知?”

  锦山被他吓唬过一次,根本不信他的邪,“还想再整老子?做梦!”

  捡起纸张的路人犹豫道:“可是上面印的好像真是学校的印章。”

  听到这话,锦山不由得心头一慌,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短信声。

  他手颤抖地掏出手机,看到短信上的内容,他几乎目眦欲裂。

  【锦山同学,经相关同学检举,你存在多次严重违规行为,经校务处查证属实,为严肃校纪,将给予你开除学籍处分。】

  锦山当场破防,手用力地锤在墙壁上,“我不信!这他妈不是真的,是云岱你搞出的阴谋!”

  看着云岱面上的云淡风轻,他心底那一丝侥幸也被磨灭了,“你不是骗我的么?”

  “校长是我舅舅这句话是骗人的,”云岱面无表情,“但我舅妈是校董这件事是真的。”

  虽然舅妈长期不管事,但这点小权利还是有的。

  “原来是我……”锦山变得有气无力,刚才的嚣张气焰全然不见,像一条被痛打的落水狗。

  他大可以不顾风险,先揍一顿云岱爽了再说,但这之后的风险他不敢承担。

  原来云岱从来不是他惹得起的人。

  他麻木转身回到自己教室,开始收拾书包。

  云岱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有些兴致缺缺。

  校霸?也就这样。

  没有血性的家伙。

  这一场闹剧被人发在论坛无限放大,用极其夸张的语言描述当时的场面。

  一时间无数人开始猜测云岱的背景,季月笙和云岱的cp粉也进入彻夜狂欢。

  因为她们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季月笙帮了云岱,用强硬地手段逼退了校霸锦山。

  实际上如果云岱真出了问题,季月笙也确实会出手,虽然是出于一种想看云岱被帮忙后气急败坏的心态。

  没看成云岱的乐子,季月笙很遗憾,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虽然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轻松什么。

  热闹过去后,总会迎来新的热闹。经历过痛苦的月考后,就是万众期待的艺体节。

  作为学生会主席的季月笙,在这段时间忙得脚不着地。整个艺术节的流程都是他负责,云岱现在想来,季月笙非要让他进学生会,指不定有着让他做苦力的意图。

  季月笙表面温文尔雅,背地里一肚子坏水,云岱再了解不过了。

  上午是运动会,季月笙就报了一项两千米长跑,赛场外都是加油声。

  再沉稳的学生,到底还是年轻的学生,有挥洒不完的精力,面对运动会,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在阔大的运动场心潮澎湃,挥洒汗水为班级争一份荣誉。

  但云岱不在这类人中,他是相当没有集体荣誉感的人。

  他不喜欢晒太阳,也不喜欢流汗,汗水打湿后背的感觉,实在太恶心,他难以忍受。

  他一步步朝着运动场外走去,一句句“季神加油”“主席加油”被他抛在身后。

  他回到教学楼附近,教室门被锁上了,他随意找了个凉亭,仔细地垫上两层卫生纸,才坐下看书。

  书是他从图书馆借的,半旧不新,上面有前面的借阅者写的笔记,略微泛黄的书页透出墨香。

  云岱靠在凉亭柱子边上,背脊没有之前挺得那般直,呈现放松闲适的姿态。

  凉亭上缠满了藤萝,绿叶葱葱郁郁,笼上一层绿色光影,紫色的藤萝花垂着,随风轻轻吹拂、摇动、掉落。

  花瓣落在书页上,被人轻轻拂去。透过绿叶缝隙的一缕细碎阳光落在书上,空气中只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响。

  突兀的哭声打破这片刻宁静,近在咫尺,云岱不得不合上书,看向旁边哭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