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子买了吗?”

“不用,单位发了,就在袋子里,干果腊肉什么的会寄过来。”


于兰接过韩芷意手上的袋子,韩芷意手上没了东西,这才将厚厚的黑毛线手套脱了,她弯下腰准备换拖鞋,棕色的雪地靴沾了雪渍,潮湿的地方颜色深了一个度,韩芷意感觉脚底板出虚汗,有些湿漉漉的冷。


“福多财多喜乐多,人顺家顺百事顺。”


于兰已经站在茶几边把袋子里的对子拿出来看了,对联放在红色金纹的红色纸袋里,纸袋外面有贴对联的缩印版,那上面有对子的全部内容。


于兰念着,却蹙了蹙眉。


“诶,我看着这内容怎么这么眼熟啊。”


韩芷意没想到于兰能发现,自己不过曾经给她发了张照片而已,她穿着拖鞋进来,解了在脖子上被暖的温热的围巾,脱了羽绒服,露出里面圣诞树纹样的暗红毛衣。


“单位去年发的也是这个,估计是要清一下库存,发到我手里了。”


韩芷意倒无所谓,于兰眉头皱着,很不满的吐槽单位:“新年新气象嘛,把那库房里放得都发霉的东西给员工当福利倒还不如不发。”


于兰嘟嘟囔囔,开始批判单位,不一会儿又说起自己小姐妹家孩子的工作,两相对比,又觉得还行,话题一转,竟开始讲人知足才能长乐。


韩芷意笑了笑。


今年过年比以前早了点,韩芷意弄不清楚阴历阳历的原理,她总是糊涂度日,只是看日历发现一天一天离新的一年越来越近。


韩芷意想到孤身一人在家里的父亲。


“妈,”韩芷意打算还是问一问,“所以今年就我们两个过年,我爸他……”


韩芷意止住话头,抬头看于兰的反应。


虽说两个人闹归闹,但是结婚这么多年,于兰和韩迁还真是第一次异地过年。


“你还提他,”于兰冷哼了一声,有些愤愤不平,“就他和你说话最难听了,男人就是自私,女人还能念着旧情想着这个那个的,他,哼!就让他一个人烂在家里吧。”


满头的卷发随着挥斥方遒的手势而不断晃动,于兰涉及到韩迁的事就冷静不了。


于兰自那晚和韩芷意聊完后就是这样,她闭口不谈韩芷意和沈见秋的事,好像是忘记了一样。


韩芷意很久没有和韩迁联系了,于兰和韩迁夫妻二人分庭抗礼,过年这事自然还轮不到她安排,只是作为女儿,韩芷意还是应该关心一下自己亲身父亲在合家欢聚时刻的去向,尽管韩芷意并不想见父亲韩迁那双古怪盯着自己的眼。


浴室暖烘烘的,飘渺的水汽熏的人浑身发热,韩芷意把沐浴露搓出泡泡,抹过周身,偏过脑袋,伸手摸了摸脖子左侧,手指被泡沫包裹,她指尖轻轻抚了抚,感受到光滑的侧颈。


韩芷意掠有困意的脑子在热气中复苏,她慢慢收拢手臂,弯腰蜷缩住身体。


身体上的痕迹可以选择存在或抹去,但是人的感情不是,血缘关系无法更改,亲情、友情、爱情,感情投入进去了,就会有无形的东西来拉扯意志,泾渭分明的界线消失不见,变得模糊又趋于融合。


这下韩芷意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成熟的时机了,她希望有人能真心诚意的爱自己,又觉得爱自己的人太过劳累。


韩芷意打开淋浴,冒着热气的水流出来冲刷掉身上的白沫,水流在指尖流过,不知道沈见秋今年过年要怎么安排,韩芷意心想。


……


公司的三太子李辞急功近利,带着自己那弄巧呈乖的左膀右臂跑去了澳门,当地停滞不前的地产项目没推进,反倒李辞过去和人对赌被人做了局,现下把人扣在那里,寄过来了一张上亿的欠条。


临近年关,惹下这种倒霉事的事,公司里的人都焦头烂额的。


沈见秋心情极差,又加上痛经,脸上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两个人中午出公司吃饭,没想到陈泠斜靠在前台等着。


“你俩真是,等了半天了!”


沈见秋睨了一眼张扬,这小子自从陈泠回来,直接投敌,张扬瞥见沈见秋的眼神,缩了缩脑袋,又走得快了点。


陈泠拿了个保温杯,从前台上取下,提着走到了两人跟前。


“瞧瞧,丧气的,我路上遇见一大哥骑车摔了好大一跤,都没你俩丧气。”


到餐厅的时候,张扬捂着肚子先跑去上厕所了,张扬走了,陈泠这才把自己那保温杯递过来,扬了扬眉,一脸骄傲。


“我亲自熬的姜汤,尝尝。”


沈见秋腹痛如刀绞,看着热情的陈泠,神情复杂。


陈泠打开保温杯,腾挪的热气飘上来,能嗅到甜丝丝的气味。


沈见秋侧头,将目光投在了张扬逐渐远去的背影上。


“陈泠,别那样利用他。”


陈泠递姜汤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霎时不见。


“那又怎样,他舔我,我追你,你情我愿的,这不矛盾,喜欢一个人,为她做什么都是高兴的,张扬也一样。”


陈泠逻辑自洽,自成体系,相当固执,沈见秋不敢苟同,出国前,沈见秋陈泠闹得并不愉快,没想到回国了,陈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这些天,你那个小老婆呢,你身体不好,公司又这么多事,没见她关心过你,她该不会不喜欢你吧?你说你结这婚有什么意思,到时候离婚了,又成二婚的了。”


沈见秋不动声色咬了咬后槽牙,眼睛沉了沉,映出几分冷色。


“就像你说的,喜欢一个人,为她做什么都是高兴的,我管她喜不喜欢我,我喜欢她,她就算什么不做,我也喜欢她,我爱她,就算她气我伤我,我也爱她,我就算离十次八次婚,陈泠,也轮不到你。”


沈见秋一口气说完,气得陈泠捏着保温杯瓶盖的手发白,还没等陈泠说话,沈见秋深吸一口气,又张嘴了。


“陈泠,人生要做加减法,朋友也是,有时候一个人什么都很好,但她有一点我接受不了,我减掉了,也不会心疼。”


话毕,气氛冷凝,眼见这姜汤是一口喝不下去了,张扬却回来了,张扬刚坐下,沈见秋就站起身走了。


“我吃不下,你俩吃吧。”


沈见秋迈步,身后懵逼的张扬被留到了身后,出门,冬天的微风都刺骨,沈见秋拿出手机,打开联系人,一路走着,差点出神。


沈见秋上一秒决定耐得住寂寞,乖乖等韩芷意消息,下一秒冻僵的手一个哆嗦,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这一定是上天的旨意。


信老天的总没错,沈见秋把手机扣到耳朵边上,一边听电话铃声,一边漫无目的地走。


铃声响到第四遍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


沈见秋正要说出口的招呼吞回了口里,她的步子停了下来。


“喂,打电话怎么不说话。”接电话的不是韩芷意,是韩芷意的妈。


“您好,阿姨,我找韩芷意。”


沈见秋听到对面沉默了一下,这才问道:“你俩最近怎么了?”


没怎么。


“是要离婚了吗?”


于兰一句话爆杀,沈见秋伸出手指去揉了揉太阳穴,她觉得自己像要炸掉的煤气罐,炸掉之后,先是那拧成一块硬石头的肚子先破掉,然后再是自己的脑子。


沈见秋组织好语言,正要说话,电话被挂断了,冬日的阳光落在萧条的街道上,沈见秋愣了愣,下一秒装好手机又开始迈步走。


韩芷意不是一个合格的放风筝的人,线放出去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回来合适,原本,她应该在这期间加点戏码以试探沈见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的有些坐不住。


韩芷意有次早起的时候将睡在身旁的于兰幻视成沈见秋,除此之外,她总能在最近追剧的女三身上看到沈见秋的影子,偶尔看见自家形制和沈见秋家一样的沙发时,思绪会波动后飘到天外去,自此,她心里的暗自琢磨变成了一件难以放下的心事。


韩芷意回忆她认识沈见秋这些日子的事,并试图勾勒一个完整的沈见秋。


趁着倒垃圾的空当,韩芷意给沈见秋拨了电话过去,没人接,等她挂断,韩芷意这才发现,三天前,通话记录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段仅通了不到三十秒的电话。


韩芷意没有问于兰的打算,而是在漫步回家的路上,发了消息给沈见秋。


「你在做什么」


「今年过年,你要去你爷爷家过吗?」


消息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得到回复,韩芷意咬着筷子,在手机屏幕亮了的那一下怀着些轻巧的期待。


「现在算你主动联系我吗?」


紧接着一条「我在路上堵车,不会去我爷爷家过年」


「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这一条很快,几乎是紧接着的。


韩芷意觉得心跳得有些快,她立在单元楼的门口,抬头看了看天,手指紧握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过了一会儿,手指落在键盘上,有些僵硬。


「我也想你」


心脏在瞬息之间聚累了不知名的情绪,成为一种背负甜蜜的负担,韩芷意感到心里发胀,有些无处消解。


她息了手机屏,一路进了家门,这种情绪都没有彻底消散,进了卫生间再次打开手机,又多了新消息。


「明天,能见面吗?」


韩芷意抬眸看向镜子,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镜子里的女人皱着眉毛,看着神情有些懊恼。


啊啊啊啊我有病!我为什么要给她发“我也想你”这四个大字,韩芷意在心里咆哮,明明是沈见秋先说的想念之类的话题,可韩芷意总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因为他人口中所说的想念还有待商榷,自己真实的感受才是心理落入下风口的主要源头。


第二天,韩芷意在被人指引着进入沈见秋办公室的时候,毫不意外的产生了一种想拔腿就跑的想法。


待会儿,自己一定要掌握主动权。


门已经开了,无处可逃,韩芷意自己给自己鼓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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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时强时弱但这次势要掌握主动权的小韩VS深陷离婚困扰身心俱疲急需温暖的小沈,究竟,谁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