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芷意吃掉碗里最后一口鳗鱼时,觉得哪怕再多一个米粒她的肚子就要破了。


原本平坦的小腹因为食物的到来而稍显鼓鼓囊囊,韩芷意伸手摸了摸肚子,心里对所有关于食物的欲.望都没有了,眼前色泽诱人的菜品成了毫无兴味的摆设,韩芷意随性的靠在椅背上,没有顾及形象的瘫着,借以缓解过于饱腹的疲累。


“我不行了,实在是……吃不下了。”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没关系,你先歇着。”


沈见秋甚至连头都没抬,那清冷的声音便飘过来了,韩芷意悄悄觑着那埋头剥蟹的女人,心下倒有些高兴,起码说明,自己做的东西是好吃的。


韩芷意多了时间去打量沈见秋,从柔顺的头发到微蹙的眉目,女人做事专注,拆一只蟹好似在修理一个机器。


目光游移而过,落在了纤白手指上。


韩芷意敛回眸光,漫不经心的闲聊:“虎口的那个是胎记吗?位置长得挺特别。”


沈见秋动作没停,小勺子舀了一块蟹肉,抬头回道:“不是胎记,是烟疤。”说完,被辣椒洇染的愈加发红的唇微微张开,将蟹肉送入。


她慢条斯理,缓缓说道:“其实不止这一个,我用激光做掉了其他的,只留下了这一个。”


话毕,轻轻的咀嚼动作停下,黝黑深邃的眼望过来,又补充了三个字。


“做纪念。”


韩芷意被这一眼看得心中微动,沈见秋周身泛着若有似无的压迫气息,韩芷意感觉自己就像沈见秋口中被嚼碎咽下去的蟹肉。


喉咙微动,韩芷意坐得直了些,脑子里很多想法涌过,好奇心让她多了点胆子,却又在对视中消弭,她准备结束这或许不该被提起的神秘疤痕,却听见沈见秋先她一步。


“我也吃饱了,我们歇会再收拾吧。”


“哦,好。”


海鲜的各种味道在口腔里横冲直撞,韩芷意去卫生间里刷牙,沈见秋也跟了上来。


“有一次性的牙刷吗?”


韩芷意嘴里叼着牙刷摇了摇头,含糊着回应:“但是有新的。”


从柜子里取了递给沈见秋,那人转身往纸杯里倒了热水烫着,回来站在门口的时候,韩芷意主动让了点位置。


镜子里两个人开始动作一致的刷牙,韩芷意不经意一瞥,歪着脑袋看这副奇怪景象,更奇怪的是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机械的刷牙动作还在进行着,韩芷意蓦地和沈见秋对视了,停顿了一秒,韩芷意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空气里酝酿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韩芷意漱完口,进行了最后的首尾工作,越过沈见秋去拽粘钩上的毛巾时,开口主动攀谈。


“你瞳孔的颜色好黑啊。”


“就是那种黝黑黝黑发亮的黑。”


韩芷意认为自己讲得足够自然,在饭桌上突然的好奇心让她得到了一知半解的答案,韩芷意心想着多种的可能性,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韩芷意自觉多嘴,想着缓和一下。


“其实不是,是棕色的。”沈见秋显然没放在心上,弯唇露出一抹笑意,那眼睛成了弯月,星光点点的,沈见秋看出韩芷意的诧异。


“你不信?”


沈见秋一只手也拿起了毛巾的一角擦擦嘴,建议道:“你靠近点,就能看清了。”


其实已经靠的足够近了,韩芷意疑惑的抬起眼眸去看,还是没能看出她说的棕色。


“不是吧,我觉得……”

就、是、黑、的……


沈见秋一只手撑着白瓷的洗手盆侧过了身子,另一只手捏住了韩芷意的下巴,韩芷意的话截然而止,难以继续,脑袋里又是一片空白。


沈见秋稍稍倾身,便是鼻尖对鼻尖,呼吸绕呼吸了,红润的唇间似乎能嗅到清新的柠檬味,韩芷意睫羽轻颤,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韩芷意感觉额头被抵上,那人纤长的睫毛和自己的睫毛起了“小冲突”。


“你不是要求证吗?睁开眼睛仔细看看。”


呼吸温柔的落下,韩芷意眼皮颤了颤,这才缓缓张开去看。


沈见秋的眼睛前所未有的展现在眼前,韩芷意呼吸一滞,屏住呼吸。


瞳孔一圈一圈像个不断旋转的漩涡,韩芷意的眼睛有些不聚焦,一些扭曲的不成像的光晕让她看不清,只记得在沈见秋吻上来之前,那过于深的棕色一闪而过,要将自己吞噬了。


韩芷意五指下意识的攥成了拳,她仰头承受,感受唇上火热的研磨。


在朦胧的世界逐渐清晰的时刻,韩芷意正要启唇回应,没成想沈见秋偏过了头。


搁在韩芷意肩上的下巴尖硌着发痒,韩芷意轻轻耸动了一下肩,耳朵便被灼热的呼吸包裹,她一时僵住,心里万千只蚂蚁爬过。


“看电影吗?”


沈见秋气还没喘匀,说话时胸腔的起伏可以清晰感受到。


韩芷意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生出了一种逃出生天的庆幸,等到被拉着手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又有些空落落的……失望。


一居室里没有电视,原本是有一个投影仪的,韩芷意搬家之后放在箱子里一直没拆。沈见秋点了点韩芷意的笔记本电脑,韩芷意立马就明白了。


天色昏暗,灯全部被关掉了,窗外高楼大厦上五彩的灯光流转,笔记本上白色的光亮映着两人的脸。


播放的是小成本的文艺片,没在国内上映,在国外的诸多电影节上获得了不少很有分量的提名。


影片风格忧郁,讲述故事大开大合丝毫不拖泥带水,导演在拍摄.性.时毫不吝啬镜头。


韩芷意瞥见沈见秋看得认真,再回头看电影时却怎么也沉浸不进去了,这电影看得她直发困。


后来她真的睡着了,梦里,一只黑色的猫卧在床头柜上静静的看她,诡异蔓延,却见那猫气定神闲的站起来,一晃神,变成了身形优雅,穿着一条黑丝绒长裙的沈见秋,眼波流转,是没见过的媚态……


之后,耳朵边有时强时弱的声音响起,像拽着的风筝线一样,那梦中声音飘渺虚弱,总感觉随时会消失不见。


韩芷意吓醒了,一睁眼已经是白天了,她躺在床上,惊魂未定的喊了声“沈见秋”,踩着拖鞋找了一圈,只发现昨日狼藉的桌面焕然一新,厨房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沈见秋。”


这三个字从舌尖转了一圈,韩芷意怅然若失,喃喃低语,伸手捏了捏蹙着的眉尖。


“我好矫情啊,我怕你可怜我,可我又觉得,你可怜我也好。”


那是梦里,沈见秋的声音。


韩芷意有些恍惚,一时也分不清是梦,还是昨晚沈见秋确实在讲话,那声音随着时间而逐渐扭曲,以至于完全失了人的音色,只有一串虚弱的文字在脑海里闪现。


一杯凉水入肚,凉意线一样从胸腔穿过,韩芷意打了个冷颤,彻底清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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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你说什么!你结婚了!”张扬的眼睛瞪的老大,张开的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卷毛男人将不可思议写满了脸,沈见秋风雨不动安如山,再次重复:“是的,你没听错。”


“天呐,这个世界太魔幻了,沈见秋你居然搞闪婚那套。”


张扬扶额,信息这才被他一点一点消化掉了,他嘴唇嗫喏着,声音小小的,顶着被骂的风险再次提起了那个名字。


“那陈泠……知道吗?”


沈见秋眉头一挑,不悦写在了脸上。


“张扬,你知道我对她没有任何意思的,陈泠对我那也根本不是喜欢,”沈见秋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不是她的小跟班,用不着和她事事汇报,那样,她更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张扬扯出一抹苦笑,扬了扬下巴,没什么力道的反驳:“谁,谁是她的小跟班了,她人在国外,我也好长时间没跟她联系过了。”


“对了,你和谁结婚了啊?我认不认识。”张扬想起正事,抬头问道。


沈见秋肃重的脸这才解了封印似的软化了些,轻轻点了点头。


“你认识,她叫,韩芷意。”


“是那个?”那个车上的韩芷意,那个学妹的女朋友的韩芷意,张扬的问题都浓缩在这三个字里了。


沈见秋却好似什么都明白,点了点头,笃定的说道:“是那个。”


张扬走马观花一样重温了一下遇见韩芷意的始末,联想到沈见秋异常的行为,包括时云的远调,突然,他想明白了似的,有些急切的高呼:“学妹妻不可欺啊,见秋!”


沈见秋抬眸,眼神里猝然寒光乍起,声音不咸不淡,却听得张扬一激灵,沈见秋问:“你再说一句,她是谁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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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抽油烟机发出气数将尽的嗡鸣,韩芷意穿着家居服在灶台前沉着的像个从业多年的老厨师,垂眸看着油温上升,在几缕烟气刚冒出头的时候,将葱姜蒜下了锅,“刺啦”一声,蔬菜在锅里煎熬的声音便和抽油烟机的声音汇合到一处。


韩芷意透过余光,仿佛又看到隔着推拉门将脑门抵着透明玻璃上的沈见秋。


韩芷意挥了挥手,好似这样就可以将人从脑子里挥走,阳光从窗户穿过映在清丽的侧脸上,韩芷意低下头,继续关注身前的锅。


午前母亲于兰打来电话,讲她很爱看的杂志《时尚女人》过段日子要在北城举办一个线下茶话会,于兰有些意动,闲聊着,又问了女儿的近况。


韩芷意的父母年少时也是叛逆不羁过的人,在那个年代,韩父韩迁有一支五人的乐队,那时,留着长发的崔健火遍了大江南北,韩迁也拿着一把木吉它唱遍了小城的大街小巷,并且,收获了小巷子后一枚酷爱做头发的狂热粉丝,也就是韩芷意的母亲于兰。


夫妻俩过于相爱,一意孤行的过自己的潇洒人生,以至于韩芷意的出生就是一个意外。


人近四十,韩迁才接受了自己平庸的事实,先是去了工厂,又几经转折,开了一家乐器店,正在于兰服装店的隔壁。


少女早先炙热的崇拜不复存在,变成絮叨的抱怨,韩迁脑子一热,险些犯了所谓男人都会犯的错,夫妻俩前半生欢喜,谁也没想到,后半生竟成了不能相容的冤家。


韩芷意叹了一口气,思绪从家里纠缠多年的事抽身出来,目光落在了手上价值不菲的戒指上。


沈见秋要过生日了。


要送什么礼物吗?韩芷意皱着眉头,莫名的烦躁升上来。


「我相信存在相对理性的关系,可或许我还没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我草率的做了决定,反而,将自己置于了危险的境地」


沈见秋点开邮件,垂眸读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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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又陷入了日常的自我怀疑中……

2.我的想法一天能变八回,本来打算这个写完,写那个校园的,可是我最近想到一个民国的,就是那种想想就兴奋的感觉,我在考虑要不要多写几个小短篇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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