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欺压盲眼将军后和他破镜重圆了【完结番外】>第六十章 给我摘一朵花吧,荼蘼花

  这是一个无意识的举动,他大抵是在做着什么梦魇,额前冷汗一滴接一滴滚落,因为浑身没有力气的缘故,抓他的力道很小,却让拓跋野挣脱不出。

  拓跋野血红的眼底掺满许多情绪,帐口终于送来温水,前来的侍卫无意与他对视一眼,便心中一骇,仿佛有种感觉,自己再晚来那么一刻,这帐里的人就要掀翻天一般。

  拓跋野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拿来毛巾沾上水,替江不闻擦身散热,他轻轻将他的衣物拉开,温水擦过脖颈胸膛,避开伤口,又去擦他的双臂。

  衣物被掀开,身体更加畏寒,拓跋野在不远处生起柴火,让周遭的温度提高一些。

  江不闻的身体骨瘦如柴,这段时间经受过太多磨难,原有的肌肉也干瘪下去。

  拓跋野擦完上半身,解下他的亵裤,便能看见那两条修长的双腿,白皙如玉,挚爱人的身躯放在自己的面前,若在平时,他必然已双耳红似炉火,然而此刻,他的眼底却不沾半分欲色,满是焦急和心疼。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温水换了一次又一次,连带着柴火,麦拉斯帮着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罐烈酒,由拓跋野和温水交替擦拭过江不闻的身体。

  这样忙活了一天一夜,没有半分停歇,江不闻畏寒的症状才好转了几分。

  三天期限的第二日晚间,麦拉斯终于鼓起神进了帐里,看见拓跋野还是维持着一个动作,牢牢守在江不闻的身前,那双英俊美的脸上在短短两日里布满憔悴,眼下乌青,眼里尽是血丝,他哑了哑喉咙,还是说道:“小可汗,您去休息片刻吧,我先替你照看些……”

  拓跋野对他的话仿若未闻,漠然在那里并不说话,他的态度坚决,已然将答复表明,麦拉斯眉便压了压,转身想要离去,却恍然看见一点血色。

  他转身的动作顿住,定睛望去,便看见拓跋野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掩藏在袖口下,衣物把手掌遮去了大半,他却分明能看见那手掌发黑,有着暗色的血爬满。

  麦拉斯上前一步,本以为是他照料江不闻时无意蹭上的血,然而认真观察去,却发现那血迹分明就是来源于他自身,发黑的手背上隐约有青筋爆出,薄皮之下,似乎慢慢蠕动着什么东西。

  麦拉斯倏而弯腰,抓住了他垂下的手腕,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他失态地喊了一声,拓跋野的手被人带动,血红的眼底闪了些波澜,头漠然地转了些。

  目光移到那只可怖的手掌上,却没有作半分停留,只是尝试抽出,然而麦拉斯却铁了心地要桎梏住他,没让他得逞,反倒将他的衣袖掀开,要观全貌。

  这一次,阿索那的小可汗眉宇间终于染上了一层怒意,带着威严和压迫地望了他一眼,随即抽手背过。

  他这一套动作很快,只不过还是让麦拉斯看见了端倪,果然如他所料,那手不但掌中隐隐出血,薄皮下连接的青筋也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平时遮掩在表皮下的手筋此刻全部暴露,错综长杂,青黑一片,一直连接到了手臂之上……

  这还只是他掀袖可以察觉到的范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谁也不知道那些青黑的长筋最终通向哪里,而长筋周围隐隐蠕动的又究竟是什么。

  麦拉斯眼里不由生出了些怒火,那是焦急中演变出来的愠气,他想起拓跋野杳无音讯的这段时间,又回忆起战场之上,他脸带白金面具,跟在余绥将军身后的情景,诸般联想,最后开口道:“是不是蛊毒?是不是?!”

  拓跋野没有说话,只低垂着头,眼睛牢牢地盯着江不闻苍白的面孔。

  “出去。”几息后,他才沙哑地下令。

  “这是什么毒?……你这些天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麦拉斯忠诚随和,很少有强硬的时候,只是现在,那日苏生死未卜,拓跋野又这般作态,心中沉稳早就维持不住。

  “须卜……出去。”拓跋野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重复一遍。

  他的满眼的血丝与自己对视,麦拉斯心中激昂便刹那便扫平,僵在原地停了须臾,看见他态度的决绝和任性,终于猛吐一口气,愤懑地挥拳砸向帐口,转身离去。

  帐内,拓跋野在几息后,重新低下头,面色沉冷,隐隐发白,他那只完好的手依旧抓着江不闻,好像和他的肌肤融为一体般。

  又一夜。

  时间到达最后一天。

  军医来过几趟,面对江不闻尚存的一口气息,脸上稍稍露出了一点惊讶,例常检查交代好后,帐中便又剩两人。

  拓跋野死守了两日,完全没有合过眼,好在江不闻除了第一天的发烧外,往后都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问题,就在众人以为,他即将要熬出险境的第三夜,江不闻却开始挣扎颤抖,在床榻之上不停地蜷缩乱动。

  比前几日更多更急的汗从身上沁出,他的表情十分地痛苦,好像在经受着什么莫大的磨难,口中呻吟不断,唇齿颤动。

  守在他身边的拓跋野忙上前,凑到他的身边,将他乱动的手按住,闷热的吐息落到他的耳侧。

  “江应,别怕……我一直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哑又有磁性,带着尽可能的温柔和安抚,江不闻被他抓着的手一晃,在这痛苦难捱的须臾里,竟隐隐恢复了一些神志。

  “我……”他沙哑干涩地开口,模糊至极,“我……的兔子。”

  拓跋野离他更近,几乎要完全匐在榻上,面容贴上了他的侧脸:“江应,熬过去……”

  江不闻说的话颠三倒四,被握住的手背上蹭上了一点柔软,那是拓跋野因为动作而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

  “我跟你说过,我以前……”他一字一喘气,“有一只兔子……毛发很软。”

  拓跋野脑中模糊,眼中酸涩,心口如同刀削一般疼痛——江不闻说的兔子,他有印象,那是两年前的山洞里,江不闻半昏迷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取暖,碰到他头发时说的话。

  他感到身前人的生气在一点点地流失,曾经对方说出一个字,便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的悟性在此刻却不管了用。

  拓跋野便颤声试探说:“你冷么?江应,是不是冷?”

  江不闻感觉身体沉重,鼻息间有淡淡的酒香,是他最爱喝的草原白……草原白,他以前有一只兔子,那只兔子喜欢吃草……

  草原白……草原不是绿色的吗?为什么……

  他的兔子哪里去了?

  “你知道……知道后来吗?”江不闻杂乱无章地问道。

  拓跋野忍不住抱住他,死死贴近着他的肌肤,感受他呼吸而带起的轻微颤动——他无法回答江不闻的问题,他感觉江不闻好像要离开了……他几乎要说不出话了。

  “后来它、在我喂它的时候咬了我……我就把他放跑了。”江不闻断续说,急喘着气,“之后它回来找我,我没要它。”

  “那是它罪有应得,”拓跋野抱着他回复:“你对它好,它反而伤你……”

  江不闻感觉眼前浮现出了很多画面最深处,是那只野兔,它在一轮轮孤寂的日子里陪伴了自己许多时日。

  “不……”江不闻模糊着意识否认,语气里带了些悲凉和痛苦:“不是的……我现在知道了,它回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想原谅它了……原谅他了……”

  拓跋野的脑中轰地一声响,在这一瞬间,仿佛认清了什么。

  江不闻口中的喃喃退下,气息越来越微弱,拓跋野骤缩的瞳孔猛然回神,呼唤着他的姓名。

  江不闻为什么会说这些话?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兔子?什么是兔子?

  “你不要睡,不要睡……”拓跋野几临崩溃,埋在他热度褪去的侧颈上,声音透着绝望和痛苦:“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

  他一贯的漠然冷静在此刻崩裂地彻心彻骨,版图上最为强盛的游牧民族,尊贵的阿索那小可汗,从没有如此卑微过。

  他好像是要疯了,想要怒吼,想把人喊醒,然而身下的人却只是用越来越薄弱的呼吸作以回应,他失控地将他拥住,吻上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唇瓣,目眦欲裂,心如擂鼓。

  “我爱你、”他恍然哑声道,饱含深情又尽是惶恐,“我爱你江不闻……”

  他再次吻上他的唇,眼角流下泪,滴落在他昏睡的脸上,他不敢用力,极尽克制,却又浑身颤抖,唇齿也颤抖,无措又痛苦。

  “我爱你……”他不断地重复着,轻咬江不闻的唇,轻咬江不闻的脖颈。

  “我们重新开始吧,你醒过来,我们就重新开始……”

  他最后卸力一样地伏到江不闻的身边,手攥紧颤抖,没有一丝力气去抬头,看向对方渐平的胸膛。

  天边皓月,黑风当道,帐外寂寥,如同两年前的凄冷山洞里。

  好半晌后,阿索那小可汗才猩红着眼,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身前的人,却见他胸前起伏,鼻前有息。

  他木着身形,还没有从绝望的困顿里挣脱出来,就听见一道声音自身前传来,低哑平和。

  “拓跋野,给我摘朵花吧……”

  “红色的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