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完结】>第六十七章 二更合一

  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别说是钱云礼了, 就连喻商枝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

  钱府只有钱夫人一个女主人,钱云书和钱云礼皆是正室嫡出,这件事在凉溪镇算是人尽皆知。

  毕竟以钱员外的地位, 他就是三妻四妾都不为过,却专情如此, 的确令人感念。

  但谁能想到,连一双儿女都到了可以成亲的年岁了,当爹的突然“老树开花”, 想要纳妾了?

  而且听这意思, 侍妾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也就是说钱员外早就不知在哪里结识了一名女子,如今更是要把人抬进门。

  怪不得钱云礼如此愤慨。

  其实在纳妾这件事上, 大户人家也自有其规矩,便是侍妾,要脸面的人家也大都会择选身家清白的良家女子。

  若没有过礼而私相授受, 那就叫养在外面的“外室”,地位比侍妾还不如。

  喻商枝没想到自己只是来给钱员外看诊,却还赶上了钱府这么一桩“家事”。

  最重要的是钱小少爷未免也太信任自己,就这么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说了出来。

  “恩公。”钱云礼突然看向喻商枝,难得正色道:“你若是有朝一日发迹了, 会纳妾么?我听说很多娶了夫郎男子,发达了以后都会纳妾, 因为哥儿不易有孕,难以开枝散叶。”

  喻商枝有些意外地看向钱云礼, 他一直把这个小少爷当成半大孩子, 没成想对方会丢来这么一个“成熟”的问题。

  他不假思索道:“自是不会的, 我此生只属意阿野一人。且我是入赘的儿婿, 不追求什么开枝散叶。不管我和阿野会不会孩子,会有几个孩子,那都是我与他的命数,接受就好。况且现如今家中有二妞和三伢,热闹得很。”

  钱云礼却是头一回知晓喻商枝的赘婿身份,他惊讶道:“恩公,你竟是入赘嫂嫂家的么?”

  喻商枝道:“正是,我是个孤儿,在抚养我长大的老郎中去世之后,还曾险些走上歪路,丢掉了性命,好在有了这门亲事,遇见了阿野。”

  望着喻商枝提起温野菜时温柔的神色,钱云礼神色怅惘地托着下巴,半晌后才道:“没想到你和嫂嫂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其实我一直觉得,我爹是个对我娘一往情深的人,所以从小到大,哪怕我闯的祸再多,也从不招惹姐儿和哥儿,没想到现在……”

  喻商枝看得出,钱云礼是个熊孩子不假,但是他的心里对钱员外这个父亲,始终是有崇拜在的。

  如今这个心目中的父亲形象崩塌,钱云礼才会这般迷茫,以至于来找自己倾诉。

  想想也是,钱府之中除了钱家人,其余的在钱少爷眼中都是奴仆,唯有喻商枝因为担了个“恩公”的虚名,可以和他平起平坐。

  面对钱府的家事,喻商枝没有什么说话的立场。

  可是联想到钱员外的身体状况,以及一直在服用的汤药,喻商枝斟酌了一番还是说道:“无论如何,钱员外近期应该避免大喜大悲的情绪波动,不然于身体无益。今晚我会为员外开一副新药方,倘若可以,再辅以针刺治疗则是最好的。”

  钱云礼有些泄气,“现在我爹谁的话也不听,还闹着要把那个姓纪的郎中请回来。不过恩公你放心,我娘定是有办法让他喝你开的药的。”

  最终喻商枝宽慰了钱云礼几句,又把人送回了隔壁院子才返回。

  进宝跟进去前,给喻商枝行了个礼,“多谢喻郎中开解我家少爷。”

  喻商枝摇头道:“我也没做什么,今晚他怕是睡不安稳,你们这里要是有什么安神的香薰,可以点一些。”

  进宝应了声,正要转身离开,喻商枝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把他叫住问道:“对了进宝,之前你提到说纪郎中也有给钱少爷开补药方子,那方子还在么?”

  进宝不知喻商枝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实话实说道:“小的手上的确有一份。”

  喻商枝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进宝就匆匆去而复返,把方子交到了他的手上。

  喻商枝一眼扫过,发现是个寻常的去秋燥的补方,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补药最近钱少爷还有在喝么?”

  进宝听了这一问,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这话小的告诉您,您可千万别告诉夫人。从三天前开始,少爷就怎么样都不肯喝了,所以……药是熬出来了,实际都被小的拿去偷偷倒了。”

  他本以为喻商枝作为郎中,必然觉得这么做不好,哪知喻商枝却沉吟道:“钱少爷不愿喝就暂且不喝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夫人及大娘子。”

  进宝怔愣一晌,随后连连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喻商枝为何要说这句话,但直觉告诉他,对方总不会害他家少爷的。

  这一夜,钱府中各院的主子都没睡安稳,连带伺候的人也都提心吊胆地分心看顾着。

  喻商枝这个外来的郎中也没例外,三金在外面守着,见屋内的灯将近子时才被吹熄。

  第二日晨起,喻商枝开出了新药方,却只见到了钱云书,没见到钱夫人。

  钱云书浅看了一番药方,发现和先前纪藤所开的全然迥异,再望向喻商枝时,她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喻郎中,您未沿用纪郎中的方子,可是昨晚看过父亲先前的脉案和药方记录中,从中发现了什么问题?”

  喻商枝惊叹于钱云书的敏锐,当即答道:“在下对纪郎中的诊治手段,的确有些疑虑。方子的内容倒还是其次,关键在于药渣。”

  “药渣?”

  钱云书听到这两个字,不知为何觉得后心有些发凉。

  药渣便是熬药剩下的残余,若是药渣有问题,岂不等于药也有问题!

  她觉得这件事已非自己所能处理的了,遂让喻商枝拿上昨日从小厨房取来的药渣,再度随她去见钱夫人。

  钱夫人不见客果然是有道理的,过去一夜,她面上便添了些许病容。

  在钱云书说明来意时,喻商枝见她时不时地抬手按揉肋下的部位,便提出为其诊脉。

  钱夫人没有拒绝,将手腕搭上了脉枕。

  片刻后,喻商枝收回了手。

  “夫人可是有胁肋胀痛、嗳气、口苦等症状?”

  见钱夫人神色有变,他便明白自己说对了。

  钱云书担忧道:“喻郎中,我母亲可有大碍?”

  喻商枝温言道:“此乃急火攻身导致的肝郁气滞,我给夫人开个方子,吃两剂便无碍了。”

  钱云书松了口气,转而看向自己的母亲。

  钱夫人坐正了些,叹口气道:“我这点小毛病不着急,喻郎中,还是先说说老爷的事。书儿刚刚说,你怀疑老爷喝的汤药有问题?”

  她凝神望向喻商枝,令喻商枝头一回感受到了来自这名员外夫人的压迫感。

  “喻郎中,此事可非同小可,若府内真的有人在汤药上做手脚,谋害老爷,那可是要扭去见官的。”

  喻商枝清楚此事干系重大,一直随侍一旁的三金见状,赶紧呈上昨晚那碗药渣。

  当着钱家母女的面,喻商枝铺开一张油纸,将药渣倒在上面,又拿筷子挑出其中的几味药材,解释道:“纪郎中为钱员外所开的药方,乃是一味四君子汤,其中有人参这味药材。但是在下查阅了府内留存的药方,发现上面所记的人参用量,与这药渣中的人参用量并不相符,足足多出一倍还多。”

  钱夫人一下子抓紧了手中的绢帕。

  “若真如此,有何处不妥?”

  喻商枝正色道:“人参的确是一味名贵药材,可若在不对症的前提下肆意加大用量,只会适得其反,加之钱员外乃是肝肾阴虚导致的头风,大量服用人参,结果便是虚不受补。”

  钱夫人活了半辈子了,焉能没听过“虚不受补”。

  只见重重放下手中茶盏,以至于里面的茶水泼出都毫不在意。

  “珍珠,你即可将小厨房的一干人等全数带来,我要挨个审问,究竟是谁想害老爷!”

  珍珠领命而去,钱夫人更是当场胸闷气短。

  喻商枝连忙上前掏出银针,迅速针刺了两下使其缓解。

  钱夫人倒过那口气后,示意喻商枝坐下说话,随后半晌才缓声开口:

  “事到如今,我还有一事不明。”

  “夫人请讲。”

  钱夫人眸光深远。

  她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员外夫人,更不是个脑子空空的当家主母。

  “喻郎中,你也是从医之人,依你之见,纪藤身为仁生堂的坐馆郎中,会犯下误诊这等错误么?”

  喻商枝缓缓摇头。

  “头风之症,虽诱因颇多,分型各异,可各类分症的脉象本就不同,犯错并非全然不可能,但放在仁生堂的郎中身上,却是不该。”

  毕竟仁生堂总不能网罗庸医来坐馆,那样不仅砸了一间仁生堂的招牌,而会祸及所有分号的口碑。

  有些事喻商枝虽未说明,但无论是钱夫人还是钱云书都已听出来了。

  那个深受钱员外信任的纪郎中,绝对有问题。

  一想到那郎中还给钱云礼开过补药,钱夫人简直心头骇然。

  就在她要传进宝过来询问补药一事时,喻商枝考虑再三,还是把钱小少爷“卖了”。

  得知钱云礼因为嫌弃药苦,已经好几日没喝补药后,钱夫人松了一大口气。

  “这小子,平日里顽劣,可关键时候倒是傻人有傻福。”

  但是钱云礼到底之前也喝过许多天的补药,以防万一,钱夫人还是请喻商枝替她那孽子看一看。

  对此,喻商枝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恰好这时,珍珠就按照钱夫人的吩咐,将小厨房的一干下人带到堂前。

  喻商枝顺势借口告退,这钱府管教下人的场面,他一个外人就不必看了。

  钱夫人称得上雷霆手腕,很快就揪出了那个在小厨房做手脚的烧火丫鬟。

  得知是有人给她塞了银钱,让她每日烧火煎药时往药方里多加一把切碎的人参。

  幕后之人大约以为这样做无论如何都牵扯不到自己,可是却忽略了一件事——

  一个小小的烧火丫鬟,又要从哪里得到人参?

  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钱夫人发觉整个钱府简直快要成了筛子。

  从小厨房到存放人参的库房,有问题的人何止一个!

  而这一切,恐怕都是因为钱员外偏信纪藤,放任他在钱府自由出入长达一年的结果。

  钱夫人铁青着一张脸,左思右想后没有莽撞地打草惊蛇。

  直觉告诉她 ,纪藤如此沉得住气,所谋划地恐怕不会单单是想要钱员外的性命。

  就在钱夫人暗地里继续调查纪藤时,喻商枝正在陪钱云礼下棋。

  不过不是下围棋,而是五子棋。

  这对于喻商枝来说简直是玩一样,没两局他就看出了钱小少爷的水平。

  为了不过分打击钱少爷的信心,他斟酌着适当放水,好歹十局里让对方赢了三局。

  饶是如此,钱云礼仍然惊叹连连,直说喻商枝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能在他手里拿下那么多局的人。

  一旁的进宝嘴角默默抽动,心道我的傻少爷,那是人家都和喻郎中一样都让着你。

  只不过那些人更想讨好你,所以放水放得如同大河决口,恨不得上来就让你杀个片甲不留。

  喻商枝见钱云礼闷闷不乐,进宝端上来的点心也不吃,想了想还是道:“左右无事,在下给钱少爷请个平安脉如何?”

  钱云礼对看诊一事很是抵触,不过喻商枝这会儿换了个说法,他没有一上来就拒绝。

  “是不是我娘让你来的?”

  说罢他蓦地回头看向进宝,疑心是不是自己不吃补药的事败露了。

  喻商枝看在眼里,淡淡道:“在下今日同夫人说起,钱少爷年轻力壮,身强体健,有时这补药喝多了也未见得是好事,所以夫人已下令,先前那补药方子停了便是。”

  进宝闻言,迅速和喻商枝对视一眼,复又垂下头。

  而钱云礼则一把抓住喻商枝的手,仿佛眼睛里都在往外冒星星。

  “恩公,您不愧是我的恩公!那补药难喝得要死,闻起来又苦又臭,简直要了本少爷的命!”

  喻商枝好半天才把自己的手从钱云礼的手中抽回来,“不过少爷日后也要多少注重些保养,昨日吃过山楂丸后,今日胃口可有变好一些?”

  进宝上前答道:“回喻郎中的话,少爷今早确实比前些日子多吃了不少。”

  有这些话作铺垫,钱云礼果然没有拒绝喻商枝的把脉。

  喻商枝提着一口气,生怕探出什么不好的脉象。

  好在发现小少爷只是有点脾胃虚弱。

  仔细看,脸上似乎还零星青春痘的痕迹。

  想来也是,这会儿按照钱云礼的年龄,可不正是在青春期。

  得知钱云礼爱吃甜食,喻商枝拿着满脸痘坑痘印的话把他吓唬了一顿,对方好歹是答应以后少吃。

  进宝闻言简直想给喻商枝磕个头,果然喻郎中说的话,比夫人说的话都好使!

  然而就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一日快要过去时,钱员外的病症却突然加重了。

  傍晚,天上落下薄雨。

  喻商枝背着药箱匆匆往钱员外的房中赶,一出门就打了个喷嚏。

  他离家那日也未曾想到要在钱府逗留,没带换洗的衣服。

  身上这件虽说也能穿两三日,可这会儿一降温,便觉出有些薄了。

  待到顶着细雨到了地方,才得知原来钱员外发病的诱因是又和钱夫人吵了一架。

  “我同他说那纪藤居心叵测,他却不相信,只觉得是府内有人要谋害他,尽数与纪藤无关!还说什么,那纪藤也给云礼开了补药,人家一个郎中如何会谋害一个孩子!”

  钱夫人被气得心口疼,可喻商枝分身乏术,只得分出轻重缓急。

  他匆匆找出一瓶药丸递给钱云书,预备先进去查看钱员外的情况。

  而钱云书却似乎因方才钱夫人的话陷入沉思,直到冰冷的药瓶挨到手指时才反应过来。

  “将这药丸给夫人含于舌下。”

  钱云书连忙点头,“喻郎中你且进去看我父亲吧,母亲这里有我。”

  没想到引路的丫鬟刚将帘子挑开,里面近身侍候的人几乎是带着哭腔地跑出来,扑通跪了下来。

  “夫人,老爷不好了,方才喊完头痛,又喊头晕,随后就一头栽倒,竟是昏过去了!”

  屋内顿时更是乱成一团。

  好在再乱,大家也都知道喻商枝是这里最靠得住的,见了他全都各自让开道路。

  当喻商枝终于来到钱员外床边时,只一眼,便知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但见钱员外昏迷不醒的同时呼吸急促,此外牙关紧闭,四肢还有微微的痉挛。

  他快速为钱员外把了个脉,又俯身撑开其眼皮查看,更是佐证了自己的推测。

  钱员外是个标准的财主体型,膀大腰圆,一看平日里就没少耽于酒肉。

  喻商枝上回给他把脉时就发现,这位员外可谓是“三高”一个也不缺。

  在这个基础上,不对症的药方和过量添加的人参,都是为了一点点消磨掉他的健康。

  孰料最近数日,钱员外的情绪屡屡剧烈波动,终于过早地诱发了体内埋的隐雷。

  肝肾阴虚,风阳上扰,最终的结果就是脉细、瞳孔放大,也就是俗称的“中风”。

  面对这种情况,是一刻钟也不能耽搁。

  症状凶险,稍有不慎,哪怕不伤及性命,也足以落下后遗症。

  在中风面前,最实用的急救方法无疑是针刺放血。

  喻商枝唤了两个力气大的小厮,和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来帮忙。

  随后掏出随身携带的金针,消毒后刺入钱员外的人中穴。

  钱员外明显抽动了一下,这是意识有所恢复地表现。

  随后他又让丫鬟准备好擦拭血迹的帕子,开始找准十二井穴,一一放血。

  十二井穴分别位于四肢末端,一半在手上,一半在脚上,统共加起来是十二个穴位,与十宣穴相似。

  喻商枝凝神下针时,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小小的金针移动。

  等到最后一个穴位也溢出血迹,喻商枝呼出一口气,转身要帕子擦手时,所有人甚至都跟着有劫后余生之感。

  此时再去试图撬开钱员外紧闭的牙关,果然遇到的阻力就小很多。

  喻商枝自药箱中找到急救用的紫雪丹,令那两个小厮帮忙将钱员外扶起,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把丹药喂了进去。

  这边钱员外暂时脱险,却还有钱夫人脸色苍白,大汗淋漓。

  喻商枝让钱家姐弟将其扶到一旁的贵妃榻上,又是一番施针救治。

  全部结束后,由于连续的精神高度集中,猛然直起身后,就连喻商枝也觉得眼前有一瞬的发黑。

  幸而进宝眼疾手快,撑了他一把,他才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倒。

  “多谢。”

  他快速向进宝道了声谢,马不停蹄地在桌边落座,提笔写方。

  如今钱员外的病症已不仅仅拘于头风,早晨刚写的方子势必又是不能用了。

  钱府不缺名贵药材,就是府内没有,也能出去买,所以喻商枝索性放开了手脚。

  钱家人吃一堑长一智,这回的方子是万万不敢再闹出差错。

  贵妃榻上的钱夫人把此事吩咐给了珍珠,千叮咛万嘱咐后才又躺了回去。

  一晃神,已是月上中天。

  钱员外自昏迷中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自己的结发妻子。

  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却还记得近几日对方屡屡与自己争执不下的举动。

  于是下意识地想要抬起胳膊,却发现半边身子竟然动弹不得!

  企图张开嘴发出声音,努力了半天,溢出喉咙的竟也是“啊啊啊啊”,全是让人听不清的呓语。

  钱员外慌了神,在床上像条大虫子一样地扭动,妄图吸引妻子的注意。

  钱夫人原本靠在一侧床柱上闭目养神,这会儿终于慢慢睁开眼。

  意识到钱员外苏醒后,她初时一刹那倒是有些惊喜,但很快那份惊喜就像是落入冷水里的火星子,迅速消失不见。

  老夫老妻两个四目相对,一个好似短短一天之内就老了几岁,另一个则是口眼歪斜,还在往外淌涎水。

  钱夫人毫不嫌弃地拿出帕子,替自己的相公擦去口水,随后又端详起这张写满风霜的脸来。

  遥想初见时,钱员外也算是翩翩少年郎,不知何时开始,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只有客气与疏离。

  钱府的家主,自己的相公,成了个半身不遂的病人,她自觉心情应当是慌张或是悲痛。

  可就如同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一般,她联想到这几个时辰内查到的真相,内心如一潭死水,再难起波澜。

  就这样,夫妻二人沉默着与钱员外对视了几息,钱夫人方起身扬声唤来人,把喻商枝请了过来。

  钱员外的模样并不好看,跟进来的钱云书和钱云礼姐弟俩齐齐发出惊呼,难以置信眼前床榻上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喻商枝不避脏污,检查一番后起身答道:“此乃中风导致的半身不遂,是常见的后遗症,但钱员外正值壮年,只要耐心治疗,是完全可以恢复的。”

  于是接下来又是一轮施针喂药,钱员外双目圆睁,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觉得自己好似成了一滩被人随意摆弄的肉。

  尤其是妻子的目光,为何竟是那般的陌生?

  自己病成这样,按照她的脾气,不该早就扑上来抱着自己哭了么?

  对了,还有他的红儿,和红儿肚子里的孩子。

  那可也是他堂堂员外的亲骨肉!自己现在变成了这样,又如何纳红儿过门。

  这个姓喻的小郎中又怎会还在自家府上。

  自己前两日还好好的,如今变成这样,定是他害的!

  喻商枝在这边有条不紊地下针,同时却也感受到了来自钱员外的敌意。

  他对自己的一半身体失去了掌控力,却还是努力地抬起另一边能动的胳膊,竭力地反抗,令他的金针差点下歪。

  钱夫人察觉到这一点,立刻又把先前的两个小厮叫来,牢牢将钱员外按在床上,直到钱员外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期间就连钱云书和钱云礼,都觉得母亲似乎对待病中的父亲过于粗暴了。

  可钱夫人只是让他们两个回房休息,说这里有自己就够了。

  治疗完成后,喻商枝很快离开。

  小厮与丫鬟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退,屋子里再度恢复了平静。

  钱员外靠在床头,努力动着嘴皮,却只能喷出一口口水。

  钱夫人这回没有坐下,而是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钱员外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目光,却被一样垂到眼前的物件挡住了实现。

  那是一枚翠绿如水的玉佩,上面刻的图案是一对戏水的鸳鸯。

  “相公,这枚玉佩你看着可眼熟?”

  钱夫人的眼中生出几分凄楚,其余的则尽数归于凉薄。

  而钱员外躲闪的视线,已经暴露了一切。

  “果然,这东西就是你送给那贱妇的定情之物。让我想想,你先前同我说要纳她过门,是否因为她怀了你的骨肉,且仁生堂的纪藤替她诊脉,对你打了包票,说其腹中定是个男胎?”

  钱夫人步步紧逼,思考不给病中的钱员外留一丝余地。

  说到这里,她却停了下来,唇边笑意满是嘲讽。

  “钱有财,你好歹聪明了半辈子,家财万贯,儿女双全,没成想,到头来栽在一对奸夫□□手中!你可知道,那纪藤根本不是范经红的远房表哥,而是和他苟合数年的姘头!他们两个找上你,让你纳范经红为妾,全然是为了害死你和云礼,好让他们两个的孽种继承咱们钱府的家业!”

  这句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令钱员外被定在了原处。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他努力摇着头,却憋红了一张脸。

  钱夫人缓缓走过来,把玉佩搁进对方的手心。

  此时此刻,她不愿再看这个男人一眼,什么誓不纳妾,什么举案齐眉,不过尽是些空话!

  想他钱有财当初若非得了自己娘家的助益,又何曾会有今天的成就!

  既然喻商枝说他死不了,还能恢复,那便这样吧。

  夫妻夫妻,举案齐眉之外,无非就是相敬如宾。

  钱夫人愤而转身,临走前说道:“纪藤买通了府内小厮与侍女,在你与云礼的药中做手脚。”

  “他们两个现今已被镇署的捕快带走,正在押送去县衙的路上。依照律法,杀人未遂,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听罢这句,身后钱员外挣扎着往上抬的半边身体慢慢归于平静。

  口水打湿了枕头与被褥,他就这么睁着空洞地双眼,望着面前床上的帷帐。

  冰凉的玉佩从钱员外无力动弹的手掌间滑落,砸进床边的脚踏上,登时摔碎了一个角。

  戏水的鸳鸯,就这么成了断头的鸳鸯。

  作者有话说:

  下章阿野上线,明天见~

  ——

  1、紫雪丹:与安宫牛黄丸、至宝丹并称“中药急救三宝”,是的确存在的中医古方。

  2、对于中风的形容:“肝肾阴虚,风阳上扰”,来自网络。感谢在2023-08-24 11:22:42~2023-08-25 11:3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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