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完结】>第四十四章 三更合一

  你儿子得的病不是什么寻常疹症,而是花柳

  吴郎中支支吾吾, 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温野菜双手抱臂,眯着眼睛打量他,“我可警告你, 别看我相公好欺负,就想打他主意。不说明白, 我就让我家狗送你回家。”

  吴郎中连忙堆笑,“哪里哪里,我这不是在考虑怎么说才好。”

  另一旁喻商枝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已确定此事必有蹊跷。

  在两人的催促下, 吴郎中好半晌后, 终于硬着头皮说出了真相。

  “嗐,其实是这么回事, 那日水磨村一户人请我去看诊,到了那里见是个年轻后生,脸上起了好些个痘疹, 我问身上别的地方有没有,他们家人说没有,我便当普通的湿毒治了。哪知一来二去,不仅没好,反而看着更严重了, 我自知事情不妙,直到上一回, 那后生烧得浑浑噩噩,我趁着他家人不在屋里, 悄悄掀起他衣裳一看……”

  吴郎中说到这里, 突然打住了, 看向喻商枝和温野菜, 后者不耐烦地拧了眉。

  “卖什么关子,赶紧说,你掀开他衣裳看见什么了?”

  吴郎中一噎,心道这哥儿不愧是有名的悍哥儿,当着自家相公的面,还敢关心别家后生衣裳里头长什么样。

  然而这回没等吴郎中接着说,喻商枝已经推测到了结果。

  只听他冷不丁道:“若我没猜错,你怕是发现他浑身好些地方都长了丘疹或是脓包,甚至包括隐□□,是也不是?”

  喻商枝乍一提到隐□□这三个字,温野菜本还没反应过来,等到他意识到所指是何后,简直当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吴郎中被他抢了白,张大嘴像个傻子。

  “这你都猜得出?”

  喻商枝凉凉地看他一眼。

  “若只是面部乃至身体其他部位生疹,你何至于这般如临大敌?思来想去,能给你出到十两诊金,你却都不敢医治的病症,怕是只有那一个。”

  吴郎中苦笑一声,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

  他见喻商枝不打算避讳温野菜,便也就直言道:“你多半是猜对了,没错,那后生得的病……正是花柳。”

  “花柳?!”温野菜的眼珠子险些脱了框,“那那那,那不是……”

  他惊讶之外,快速和喻商枝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方才根据吴郎中的描述,他们已经差不多猜到,这个病患怕就是唐文。

  可唐文竟会得了花柳?

  吴郎中塌了塌肩膀,“还能是什么,脏病呗,我虽是学艺不精,可也探得出那后生的脉象早已是阳气亏虚,怕都是窑姐儿窑哥儿给掏空咯。”

  说罢,他迅速换了副面孔。

  “事情就是如此了,这不是我先是应了那家人,而今又治不明白,便想推脱掉,让他们再换别的郎中来。但这毛病摆在这里,那家人只怕传出去坏了名声,故而非要我找一个信得过的郎中一起,不然就要我还了银子,再喊族里人把我揍一顿!”

  喻商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难不成人还没治好,你已把诊金拿走且花了?”

  这吴郎中怕是该和原主结个忘年交。

  “这不是我儿子急等着上姑娘家提亲去,就差这么一截彩礼么。”吴郎中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来,“不过你放心,我只不过花了五两,那十两诊金还是作数的!”

  喻商枝摇摇头,实在对这吴郎中的所作所为感到无言以对。

  他甩了下袖子,背过手去,“名不正言不顺,我不想徒惹麻烦,若是那户人家想请我看诊,就令他们自己来。”

  吴郎中分明是得罪了唐家,又想扯一个冤大头上同一艘船。

  哪怕是人家吃肉,他跟着喝点汤也乐意,但喻商枝犯不着沾这门官司。

  就算是医者仁心,也不是听说哪里有病患就巴巴地主动上门的。

  吴郎中不甘心,仍旧拿那十两银子说事,喻商枝却道:“家中日子尚且能过得去,不会因为赚不到这十两就揭不开锅。”

  一旁的温野菜适时地让大旺和二旺往前走了几步,吴郎中咽了下口水,再不敢多话,忙不迭地

  跑了。

  喻商枝见他的背影在远处缩成一个点,听到温野菜在一旁感慨道:“当真是什么事都有,这人没头没脑地跑来,就为了说这些屁话?”

  又不是谁都是见钱眼开的,他是,以前的那个喻商枝是,但现在的喻商枝绝对不是。

  不过温野菜仍是有些忧心忡忡。

  “你如今因为治好了咱们村的时疫,也算是有些名声了,唐家人万一真的来了怎么办?我自不是要拦着你诊病,只是那唐家和王家怕是差不离,都不是省油的灯。”

  喻商枝却肯定地摇摇头,“若我是别村的草医,兴许会,但斜柳村,恐怕那唐家人是不会轻易来的。”

  在他心里,已经隐隐用一条线将已知的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王小玉自从水磨村回来就闭门不出,之后更是同常金莲有了争吵。

  加上王小玉的跳河,常金莲吐露的斥责的话,最重要的是王小玉的脉象。

  湿毒内结,能与花柳对得上。

  喻商枝叹了口气,希望事情并不如自己设想的那般糟糕。

  不然可以想见,到时会在两个村子间掀起怎样的风浪。

  数天过去,并没有唐家的人来请喻商枝去看诊,温野菜放下心来,不再每次回家都很是戒备地四处张望。

  家里的小医馆开得如火如荼,虽唐家的人没现身,但外村的确开始零零散散有村民慕名而来。

  不止水磨村,还有离得更远的小沟村、井栏村等。

  有一名中年哥儿是被用家里的人用板车拉过来的,原本还看不出什么,直到盖在腿上的衣衫被掀起,喻商枝的神色才骤然凝重起来。

  只见哥儿的一双腿已经粗壮如象腿,皮肤也早已没了原本的模样,变得粗糙、坚硬。

  这种症状名为象皮肿,乡下又俗称“起瘤”,基本是被一种会在南方活跃的,现代称作丝虫的虫子寄生导致的,按理说凉溪镇附近应当不会有。

  一问才知,这哥儿果然是从南地嫁过来的。

  “过去我们村里有好些人都这样,我嫁过来时还没有。”

  他的因为双腿病变,已经走不动路,如今也是听说斜柳村出了个小神医,要的诊金不高,抓药也便宜,才让孩子推着自己过来碰碰运气。

  “你这毛病是一种小虫子导致的,要发展成这样需要时间。所以你出嫁前其实已经患了病,只不过没有意识到。”

  虫子?

  一听这个,不仅哥儿自己,连带身后的儿子和儿媳妇也都变了脸色。

  “难不成是虫子在我的肉里爬?”

  惊恐之下,连说话的声调都变了。

  喻商枝用简单易懂的说辞解释了“寄生”,随即不得不无奈地说出事实。

  “你的腿因为耽搁太久,很难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但若是坚持治疗,肯定会比现在好很多。不过你们要考虑一下,这毛病需要每七日来我这里针灸一次。若要我上门也可以,不过诊金要多收一些。”

  这家人来自小沟村,喻商枝自不能白白跑腿。

  得知若要请郎中上门,每回的诊金就要多十文,哥儿的儿子当即道:“不就是七日一趟么,家里有板车,我们能来。”

  他媳妇似乎也没什么异议,中年哥儿忍不住用一条旧帕子拭了拭眼角。

  亏得自己当年有识人之明,不惜背井离乡,嫁了如今这个走南闯北的小行商。

  后来生了孝顺的一儿一女,给儿子讨的媳妇也懂事,不然落成这样子,还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

  “那今日来都来了,便先针灸一次。你们若是别人介绍来的,应当知道我这里药材不太齐全,这方子里有几味药你们得去镇上药铺抓。”

  哥儿被挪到东屋里的床榻上,喻商枝掏出针囊,当场开始施针。

  丝虫病会通过蚊子传播,在喻商枝上一世的记忆里,许多省份在历史上都曾大面积的爆发过。

  好在因为气候缘故,这种病症很难在偏北的地区流行。

  针疗结束后,放在桌子上的药方墨痕已干。

  “方子收好,主要是行瘀软坚,利湿消肿的。每隔几日来针灸时,刚好再把脉瞧瞧。”

  喻商枝嘱咐完后,告知对方要付的诊金和药钱,对方数好了铜板,在喻商枝的示意下给了一旁坐着的小孩。

  收钱的小孩子自然是温三伢,他现今不似从前一般,成日只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除了继续翻那几本倒背如流的书,其余的时间就在东屋里帮喻商枝的忙。

  他数了一遍铜板,确认无误,还在桌子上找来一卷像是账本的东西,在上面记了一笔,除了收了多少钱,上面还写了病患的名字与病症。

  如此记录,也是喻商枝出于自己的经验考虑,避免遇上难缠的患者,回头来借着些由头找麻烦。

  幸而有能写会算的温三伢帮忙,不然他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送走中年哥儿一家,温三伢抱起钱罐给喻商枝看今日一天赚的诊金与药钱,里面大约有个三百文的样子。

  喻商枝称赞了温三伢一句,“你成日帮忙,喻大哥也该好好谢谢你。下回再去镇上,给你买本新书去。”

  温三伢欢喜地抱住喻商枝,嗓门响亮道:“谢谢喻大哥!”

  字纸昂贵,一就要几百文,过去他不好意思问大哥要。

  两人甚至拉了个勾,喻商枝保证,会亲自给他选一本好书。

  天色将晚,一般这个时辰家家都开始做饭了,除了急症,不会再有人上门。

  温野菜今日领着大旺去山上查看陷阱,尚未回来,喻商枝和温三伢洗了洗手进了灶房,帮着温二妞洗菜切菜,好让温野菜回来时就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喻商枝把米倒进瓷碗里,端着走到院子水缸旁,预备舀水淘米。

  恰在此时,再次有人敲响了院门,大声叫着“喻郎中”三个字。

  喻商枝转手把装了米的大碗递给闻声出来的温二妞,甩了甩手上的水,自行走去开门。

  门一开,外头却是一个头发微微散乱的妇人,旁边还有个不敢睁眼往这看的熟人,不是吴郎中又是谁?

  喻商枝刚想质问吴郎中这回又是闹的哪一出,就被那妇人突然扑上前,一把紧紧攥住了胳膊。

  妇人好像是几夜没睡了一般,双眼布满血丝,乍看之下有些可怖。

  “你就是喻郎中是不是?喻郎中,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儿!”

  喻商枝后撤了一步,想要把自己的手臂从妇人手里挣脱出来。然而妇人的手指如钳子,竟是丝毫没有松的意思。

  不仅如此,还用颇为偏执的语气说道:“吴郎中说你是神医,那就定能治好我儿的病!我儿还年轻,还要考科举当秀才,他万万不能有事!”

  这些话加在一起,想不确定她是唐文的娘都难。

  喻商枝瞥了一眼吴郎中,吴郎中偷偷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之前来过一趟的事情,并未跟唐家提过。

  算此人还有点良心,喻商枝在心底哂笑一声,转而看向唐母。

  “大娘,你是哪村人士,令郎又所患何症?”

  唐母闻言猛地看向喻商枝,“我儿只是寻常的疹症罢了,你们村先前不是也闹过时疫,我瞧着就是那个!你既然能治好别人,就也能治好我儿!”

  喻商枝简直哭笑不得,吴郎中上回说了不少唐家的情况,唯独没提唐家连花柳这个事实都不愿面对。

  怪不得吴郎中想甩了这个烫手山芋,面对这样的家属,若是治不好唐文,怕不只是拿不到钱且被揍一顿的结果了。

  “大娘,上回斜柳村闹的时疫,多半只会传染幼儿,敢问令郎今年多大?”

  他耐着性子和唐母周旋,对方的状态看起来着实不太冷静。

  联想一下王家人的状态,真是不知道一个生活不检点的唐文,要逼疯几个人。

  “我儿今年弱冠,但你也说是多半,为何我儿就不可能得上,他先时也和你们斜柳村的人打过交道,你们斜柳村的孩子也去过我们村!”

  这莫非是要指责是斜柳村把疫病带去了水磨村不成?

  哪怕唐文所患并非时疫,喻商枝也冷下脸来。

  “大娘,我们村里的时疫已经过去,且当初村长也同附近几个村子的村长都通过气,要大家注意村里幼童的状况,如也有发病的,我自会也前去诊治。如今半月过去,你又来说这等会惹人误会的话,为了斜柳村的名声,我恐怕不得不去请村长过来一趟。”

  唐母名叫尤彩霞,她跟着吴郎中来找喻商枝,确实是存了一线希望。

  如今听喻商枝这么说,一双三角眼不禁眯了眯,可对唐文的担忧已经覆盖了她的理智。

  “我不管旁的,你就是把村长叫来又如何,你是个草医郎中,我只问你,现在我请你去我儿,你去还是不去!”

  ·她把手伸进兜里,往外掏银子。

  “只要你能治好我儿,且让他脸上不留瘢痕,这些钱都是你的!等我儿金榜题名,为官做宰,你就是他救命恩人,要什么都有!”

  喻商枝听在耳朵里,觉得眼前的妇人已经魔怔了。

  就唐文那三年考不上个童生,还花天酒地逛窑子的水平,金榜题名,为官做宰,怕是下辈子也不成。

  他把银子推回尤彩霞的手里。

  “我去水磨村出诊只需二十文,施针、正骨、抓药等另算。大娘,你既请我出诊,那就稍等片刻,我进去拿药箱。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个草医,不是大罗神仙,有些病得了,就不可能完全治好。”

  先时不去是因为吴郎中从中牵线,实属荒唐。

  如今既然唐家人求到了面前,喻商枝觉得自己有必要跑上一趟。

  为人医者,不该拒绝前来求诊的任何人。

  尤彩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盯着喻商枝。

  她儿的病症状腌臜,若是去了镇上寻医,一旦走漏消息传到学塾里去,前程可就尽毁了!

  可乡下郎中少之又少,既然吴郎中不中用,她如今只能指望眼前这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年岁的小草医。

  喻商枝嘱咐了温二妞和温三伢两句,进屋背起了药箱。

  出门时他还忐忑,觉得自己这么去了水磨村必要惹得温野菜担心,哪成想巧就巧在他们在村路上碰见了。

  “相公?”

  温野菜领着大旺,身后背着弓箭,手里还拎着一只血迹斑斑的笼子,里头关着一些野物。

  乡下人一怕屠子二怕猎户,因为这两类都是会舞弄刀刃的狠人。

  尤彩霞警惕地看向温野菜,没成想他居然是这小郎中的夫郎。

  这等体格,又是个猎户,难不成……

  她蓦地想起王小玉曾经说起过的斜柳村老哥儿温野菜,倒是能和眼前的人对上号。

  然而一想起王小玉,她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她来过斜柳村,知道王家住在哪里,这会儿的视线冷飕飕地往那个方向飘。

  “阿野,我去一趟水磨村看诊,你们回去做好饭就吃,不必等我。”

  喻商枝迎上去,同温野菜解释。

  他背对着另外两人,给自家夫郎比口型,点明那个妇人是唐文的娘。

  温野菜瞳孔微微一缩,又扫了吴郎中一眼,把手里的竹笼子往上提了提。

  “你先别忙,我回去赶牛车,送你过去,不然这个时辰你来回一趟,回来都不知什么时候了。”

  半晌后,连带尤彩霞和吴郎中都坐上了温家的牛车。

  温野菜在前面赶车,时不时地转一下手里的鞭子。

  无人注意到,有一道单薄的身影在道旁的墙角一闪而过,期间温野菜被猎户的直觉驱使,回了下头,却也什么都没看见。

  到水磨村时,已经有好些人家的屋顶飘出炊烟。

  依照尤彩霞的指路,牛车被停在了唐家门前。

  唐文是独子,他爹是家中老三,阿爷阿奶都去世后,除了嫁出去的姐儿,家里兄弟就分了家。

  所以唐家不似许多门户那般热闹,只有唐文连上父母一家三口。

  青砖瓦房修得齐整,但在院子口,就能闻到了一股颇为浓郁的后院牲口味。

  朝内简单打量,前院里的农具也胡乱摆放着,有一个笸箩上晒了些菜干,已经晒过头,发蔫了也没人收起,足以可见最近唐家人已经没有心思过日子了。

  “你在外面等我。”喻商枝下牛车时同温野菜说到。

  后者自也懂得不能进去添乱,乖乖点头,但不妨碍他扯着手里赶车的鞭子,给了吴郎中一个警告的眼神。

  吴郎中见温野菜面对喻商枝和面对自己时,浑然两幅面孔,也只能有苦说不出,麻溜地跟在喻商枝后面进了唐家。

  唐文的房间远比一般庄稼人要雅致许多,靠墙有一套桌椅,上面放着文房四宝。

  旁边还有一个书架,零零散散放着二十几,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花瓶,里面插着两朵早就枯萎的山花。

  不过喻商枝注意到,那书架上的书并非全都与科举有关。

  譬如里面有一本叫《红袖记》,还有一本叫《香梦亭》。

  看来唐文这浪荡子是欺负自家父母不识字,竟敢堂而皇之地把不入流的话本子摆在书架上,和圣贤书靠在一起。

  把喻商枝和吴郎中留下后,尤彩霞就神神叨叨地去到屋内的一个方位,对着那里的小神龛拜了又拜。

  而唐文一直在发热的状态下半梦半醒,嘴唇翕动,谁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吴郎中见温野菜神情复杂地看完唐文,又去看那袅袅冒烟的香炉,低声道:“别说拜佛了,前阵子还喊过一个神婆来叫魂。”

  吴郎中抖了抖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对此不屑一顾。

  他虽不算个多么高明的郎中,可也天然和这些装神弄鬼的事对立。

  若是神婆子来蹦两下就能治好病,还要他们做什么?

  喻商枝对他的回应只是,“往那边让让,别挡了光。”

  吴郎中赶紧后退,一点也不觉得喻商枝这么个小年轻对自己这么说话有何不对。

  他向来能屈能伸,谁的拳头硬就听谁。

  喻商枝虽然拳头不硬,可他家哥儿可不是能轻易招惹的。

  随后只见喻商枝撩了下衣摆,坐在了唐文的床边。

  如今唐文的一张脸已是不能看了,那疹子一路没进衣领,喻商枝皱起眉,直接掀开被子,又掀开衣裳。

  入目所及的画面着实太过有冲击力,哪怕吴郎中看过一次,都觉得十分辣眼睛。

  他皱着眉撇过头,顺便在鼻子前面扇了扇风。

  唐家人像是觉得唐文在屋里也见不得人,成日把厚被子捂得严实。

  都快馊了。

  而尤彩霞拜完了佛,转身回来,一眼就看见自家儿子下半身的衣服都被扒了。

  “你们做什么!”

  她一声大叫,上来将喻商枝推开。

  喻商枝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侧腰撞上了一架方几。

  他疼得呼吸一滞,捂着腰喘了两口气才定下来,怒火直冲脑门。

  “你说我们在做什么,我们是郎中,自是在看诊!你若如此不配合,那这病不治也罢!”

  喻商枝抬高了嗓门,他温声讲话时声调和煦如春风,这会儿愠怒至极,恍若金石相撞。

  尤彩霞早就将被子再度盖回去,“看诊还需要掀被子脱衣服不成?我儿还在发热,若是着凉了又该如何是好!”

  “我是郎中还是你是郎中?”

  说实话,唐文的情况远比喻商枝想象中的更严重。

  按理说花柳,也就是梅毒的发展不该这么快。

  他无声地看了一眼吴郎中,可别是和这个庸医先前用错的药有关系。

  吴郎中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好似什么事都和他没关系。

  喻商枝深吸一口气,上前把尤彩霞强行拽走。

  虽说尤彩霞是个庄户妇人,可喻商枝好歹是个比她高许多的汉子,这些力气还是有的。

  赶走尤彩霞,他再次坐回床边,一把握住唐文的手腕为其诊脉。

  几个瞬息后,喻商枝抬眸,不带多余一丝表情地看向尤彩霞。

  “我现在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第一,你儿子得的病不是什么寻常疹症,而是花柳。第二,这病现在好好治还来得及,若是继续拖延,再过一两年,保不齐会眼瞎腿瘸,最终更是必定会没命!”

  他放下唐文的手腕,直直地站起身。

  “你们家人若继续如此逃避,不愿承认你们的儿子染上了这等病症,那恕我也无能为力。”

  说罢他就拿帕子擦了擦手后背起药箱,竟是要一走了之!

  “哎,喻郎中!喻郎中——”

  吴郎中傻了眼,没成想喻商枝这么大气性,说走就走。

  他赶紧对尤彩霞道:“大妹妹啊,你可不能糊涂,我跟你说,这小郎中着实有点本事在身上,你若放走了他,要么去镇上医馆,要么就得等死!”

  这两个结果尤彩霞哪个都不想接受,偏生这时唐文醒了过来。

  他伸出一只没有一块好皮的手,朝着半空中摸去。

  “阿文,娘在这呢!”

  尤彩霞哭着上前握住唐文的手,这时吴郎中才看见唐文的眼睛早已通红一片,怕是这花柳已经影响到了眼睛。

  他早年跟着自己的师父学医时,见过一个得花柳好几年的老汉,整个眼眶子都塌进去了,躺在破床上苟延残喘,已经无法称之为人。

  “娘,郎中来了么?我的病还有的治么?”

  唐文看东西的视野已经有些模糊,他对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完全心知肚明。

  最早下面长东西时就已经觉得不对劲,初时更不敢找大夫,可现在连日的折磨,让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死亡的阴影徐徐罩下。

  他开始怕了。

  无论丢不丢人,坏不坏名声,他只想有人能把自己治好!

  “来了,来了,能治,我儿的病定是能治的!”

  尤彩霞自家上空的感觉那层破破烂烂的遮羞布,已经彻底被扯去了。

  她望着独生儿子惨兮兮的模样,终究还是一扭身子,朝着门外追了出去。

  院子里,喻商枝的药箱刚刚被温野菜接过去,两人正打算出门上牛车。

  后面的尤彩霞出门时狠狠被门槛绊倒,遭这动静惊扰,夫夫两个齐齐回过头,

  尤彩霞撑着刺痛的膝盖爬起来,哭得眼泪一把泪一把。

  “喻郎中,我想通了,求你替我儿诊病,我不求别的,只求保住他一条命。”

  喻商枝的目光乍看有些漠然,细看才能意识到,里面闪烁着好几种情绪。

  最终他轻叹一声,把药箱从温野菜手里接了过来。

  再次进到屋内,唐文已经恢复了清醒。

  这时喻商枝也注意到了他眼睛的问题,凑上前仔细查看后神色凝重。

  实则花柳并非不治之症,但往往因为被病患本身视为难言之隐,而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现在唐文的状况,用现代医学的说法来讲,叫做梅毒二期,从染上病毒到发病,大约需要大半个月,而由初期发病发展到眼下的情形,则又需要两三个月,甚至更久。

  也就是说,此时距离唐文染上花柳,已经过去至少四个月了。

  “我给你开内服的方子和外用的药膏,务必都要坚持使用。药膏我随身就带着,方子的话,你们可以去镇子上抓。”

  说到后面,见尤彩霞面露难色,喻商枝还没说什么,吴郎中先抢白道:“若是不方便去镇上,我那里也有药,可以给你抓好送来。”

  喻商枝瞥他一眼,发觉这人真是无利不钻。

  这是见挣不到诊费了,还想挣药钱。

  不过这些喻郎中懒得理会,他打开药箱,拿出了一瓶药膏。

  “这是生肌散,涂抹在破溃的地方。”

  尤彩霞小心翼翼地接过药膏,随后喻商枝开出了方子,因唐家人是势必不可能去镇上抓药的,所以方子转眼就到了吴郎中的手里。

  他低头看着纸上的字迹,又看了一眼喻商枝。

  真不知道这小子是在哪里学的医,就是这笔字也不简单。

  看诊结束,喻商枝承诺几日后再来。

  尤彩霞忙给出诊金,除了二十文的出诊费外,还有一瓶生肌散的钱。

  喻商枝点算无误,放进了钱袋,又借了一盆水洗干净手后,才告别尤彩霞和吴郎中,跳上牛车,与温野菜一起踏上归程。

  傍晚的天色渐渐暗下去,那一大片路边的油菜花田里却还有佃农躬身劳作的身影。

  喻商枝坐在车板上,同温野菜讲了唐文的情形。

  当喻商枝提到常人如何会染上花柳时,温野菜一下子回过头来看他。

  喻商枝不禁问道:“怎么了?”

  温野菜犹豫了半晌才道:“那照你这么说,王小玉岂不也跑不了?”

  喻商枝虽也有过猜测,但到底没有实证。

  “可他们二人并未成亲,只是定亲而已,应当没发生过什么?”

  温野菜摇摇头,“你当谁都和你一样?虽说规矩比天大,这种事教人发现了就是害全家人蒙羞的丑事,可也不是没人大着胆子做的。村里人不是传王小玉做了对不起唐文的事,我倒觉得,是唐文对不起王小玉。说实话,若不是这等和清白名声有关的事,那常金莲也犯不着气得把他关家里,他更犯不着溜出来跳河,一了百了。”

  这些道理,其实村里好多看客都已想明白了,只不过大约都是关起门来各自说。

  说完他不耐烦地把鞭子缠在手上,一圈又一圈。

  “这种感觉真是好生奇怪,以前他骂我和家里人的时候,我真是恨他到牙痒痒。现在听说他那么惨,按理说应该觉得他罪有应得,可也没有。”

  喻商枝向前坐了些,把脑袋搁在了小夫郎的肩窝。

  “因为他就算罪有应得,也罪不至此,你可知花柳是会传染给胎里的孩子的?也就是说,他们如果有了孩子,那这孩子生下来也患有花柳。”

  温野菜险些把手里的鞭子扔了。

  “这么吓人?这不就是父债子还!”

  说罢啐道:“唐文真是个人渣,亏他还是个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喻商枝心道,那得看唐文素日都读了些什么。

  兴许就是那些话本子里描写的故事,才让他生出种种花花肠子。

  牛车行了一路,两人的肚子都要饿得咕咕叫了。

  “早知道我回家赶牛车的时候揣两个馒头。”

  “再忍忍,马上到家就能吃饭了,总吃冷馒头对胃不好。”

  眼看前面快到村子,路也变的平坦许多。

  喻商枝前几日跟着温野菜赶车,不过只在家附近跑过。

  这会儿他有心练一练,就对温野菜道:“换我来赶车试试,你过来坐着。”

  温野菜把因为沾了体温而变得温热的鞭子递给喻商枝。

  “试试也行,这段路好走,就算偏了也不至于掉沟里。”

  因为左右压根没有沟可掉。

  喻商枝知道这事自家夫郎在揶揄自己烂到家的赶车技术,上回在家附近练手的时候,大黄牛在他的指示下可谓是昏了头,仿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两人换了位置,喻商枝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牛在你手底下那么听话,到了我这里就不一百个不乐意。”

  温野菜坐在后面抱着喻商枝的腰,闻言笑道:“那是因为它不怕你,别看黄牛温顺,可也会看人下菜碟,得像我这样一嗓子吆喝下去,时不时再给它一鞭子,它才知道紧起皮用心拉车。哪像你,鞭子都不敢往实在了抽。”

  这段路不远,即使是喻商枝慢吞吞地赶,也很快就到了。

  村里好些人已经吃完了晚食,三三两两地聚在门口歪脖子柳树下说闲话。

  见了喻商枝赶车回来,小两口腻腻歪歪了一路,脸上都挂着笑。

  “喻郎中,菜哥儿,这是从哪回来?”

  “去别村看诊,紧赶慢赶地还是晚了。”

  老太点点头,“可不是晚了,还没吃饭吧,快些回家去,今天我还看你家二妞在水田里抓泥鳅,泥鳅可香得很呐!”

  说罢还咂咂没牙的嘴,好似很怀念那个味道。

  牛车行过,温野菜道:“这丫头肯定又弄了一身的泥,我说我回家的时候,怎么觉得她穿的不是早上那身衣服。”

  喻商枝都没意识到这点,想来估计是温二妞提着泥鳅回来时自己正在东屋里忙活。

  过了村口,路上就不怎么见人。

  只是没想到走着走着,突然“砰”地一声,有谁扔了块石头砸中了板车的车轮。

  “哪家熊孩子?”温野菜一拧眉毛,循着石头来的方向看去。

  没想到对方竟还有胆子扔了第二块,只是这次没有砸到车轮,而是在更远一点的地方。

  随后是第三块,第四块。

  几块石子连成了一条线,喻商枝看着它们,若有所思。

  “我怎么觉得不是熊孩子胡闹,而是想喊我们过去?”

  但是村里哪来这么一个人,在这里故弄玄虚。

  两人栓好了牛车,顺着那条偏僻的村路走进去,发现地上的小路直接通向了一片树林子。

  温野菜索性把随身的匕首都掏了出来,不过很快答案就出现在了眼前。

  是王小玉。

  明明听说常金莲把他看得很紧,不知道是怎么跑出来的。

  “怎么是你?”

  温野菜把匕首塞回腰间,但是手还扶着刀柄。

  毕竟他感觉现在的王家母子都有点疯疯癫癫的,以防万一,还是做好防身的准备。

  喻商枝打眼一看,发现短短几日,王小玉消瘦得厉害,不说有没有大病临头,起码精气神已经散了。

  王小玉没有上前,他隔着几步路,没有看温野菜,而是看向喻商枝,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就是三个响头。

  “这是谢喻郎中上回的救命之恩。”

  不仅如此,他起身后还啪啪扇了自己几巴掌,左右开弓,一边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在他蜡黄的脸上显得尤为突兀。

  “温野菜,我以前对不起你的地方许多,这是我向你道歉。当然,你可以不原谅。”

  一连串的操作,直接把喻商枝和温野菜看愣了。

  喻商枝不由抓紧了温野菜的手,把人往后挡了挡,这才说道:“王小玉,你将我夫夫二人叫到此处来,究竟为了何事?”

  王小玉脸上顶着巴掌印子,看过来时,空洞的眼神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焦点。

  “我今日看到唐文的娘来找你,是不是请你去给唐文治病?我只想知道,唐文得的是什么病。”

  作者有话说:

  暂定未来一周再加更一章,也就是每天三更,之后加不加看我的手速(疯狂搓键盘中)

  以及明天的更新临时提前到中午十二点,明天见啦感谢在2023-08-01 13:26:41~2023-08-02 12:4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蜡烛小皮鞭,催更霸王、慕西颜、等不到的离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龍娴 29瓶;十三少 20瓶;尚夫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