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当晚谢余清眼尾泛红,额头零星布着细细地汗水。

  拨开层层云雾,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背后是黑压压的深林,玄月压得极低,又极其明亮。

  而现在的他环臂坐在地上,背靠一个坚硬的石头上,眼前突然之间明亮起来,篝火熊熊燃烧,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谢余清朝光源望去,橘黄的火光下,是沈千灯温柔漂亮的脸,谢余清总感觉这张脸与往日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他只是移不开视线。

  沈千灯碎发湿漉漉的,柔声细语道:“过来呀,谢余清,我好想你。”

  谢余清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他感觉自己浑身燥.热,感觉沈千灯眼神长了钩子。

  谢余清俯身摸上他瘦弱的背,然后,沈千灯转过头,笑得媚眼如丝,他薄唇红艳如朱砂:“我背后的伤口消失了,你可以做些过分的事情了。”

  谢余清慌张的站住,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唇瓣,下一秒,沈千灯凑过来,把外衫褪下来,吻住谢余清的喉结。

  沈千灯抬起谢余清的下巴,声音蛊惑,柔若无骨:“仙君,你可以尽情的享受,我带来的快乐。”

  ……

  半夜,谢余清从床榻上惊醒,黑漆漆的眼珠子迷茫的望着床头的香炉,袅袅香烟在空中留下雾痕,脑海中又浮现刚才那个缠绵悱恻、香艳十足的梦,他压着心中涌起的荒缪的感觉,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

  谢余清狠狠闭上双眼,掀开被子,并且把脏了的被子毫不留情的掷于地面,起身去洗澡。

  *******

  沈千灯在小破屋混吃等死三四天,谢余清也没来找他,他闲的没事干,就拿起锄头处理屋下的灌木丛。

  沈千灯有意留下最外圈的灌木,想让灌木长得更高些,最好把他遮盖得严严实实,让温一子永远见不到自己才好。

  屋旁边的有点影响走路,沈千灯埋头苦干,大颗大颗汗珠子往下滴,沈千灯有些头晕,这身体太差了,沈千灯都害怕自己什么时候不注意突然之间就嗝屁喽。

  一道贱兮兮的声音想起来,听那声音就知道那人不太正经:“千灯啊,你可不能干这些重活,要是磕着碰着,我可是会心疼的。”

  这些肉麻的话让沈千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沈千灯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说话的人,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淡绿色道袍,嘴角挂着微笑,看起来不太像个正经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不靠谱。

  沈千灯眉心轻佻,这人似乎不是来找茬的。有点像原主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念无尘。

  沈千灯喃喃道:“你来做什么?”

  念无尘嬉皮笑脸的说:“我可是你唯一的朋友,你就对我用这种语气说话,太没良心了。”

  沈千灯想起来了,这是他的师兄念无尘,刚刚入门的时候,两个人性格合不来,因为修炼的事情总是针锋相对,很不对付,但是后来发生了些事情,二人关系缓和,这几年相处下来已经成为挚友。沈千灯虎落平阳的那些年,念无尘没有因为沈千灯成为废人而嫌弃远离他,两个人如往常般相处,念无尘私底下可没少帮沈千灯的忙,帮沈千灯撑腰。

  要不然,沈千灯在灵剑峰少得可怜的月例也会让贪心不足的师兄弟占为私有 。

  沈千灯神情放松,毕竟念无尘是自己人。但是说话还是很谨慎,害怕念无尘察觉出来沈千灯的不对劲。

  “刚才被吓到了。”

  念无尘轻车熟路的把手搭在沈千灯的肩膀上,这次语气认真了些:“重要的事,去屋里聊。”

  沈千灯没有拍开念无尘的手,进了屋,他倒是想听听念无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几年师尊他老人家翻阅典籍,终于在古书中找到替你疗伤的方法了。”念无尘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一脸严肃。

  沈千灯心脏也提了起来,如果能养好身体,不求恢复原本的修为,就算是可以重新修炼也好啊。在这武力为尊的修真界,必须有保命的本领他才安心。

  沈千灯惊喜的眨了眨眼睛:“你快说快说!继续啊!”

  念无尘见他高兴,心中酸涩,沈千灯好多年没有露出过如此高兴的表情了。

  “不过,你需要闭关两年,师尊会给你运行灵气,打通任督二脉。”

  沈千灯有一秒钟的迟疑,下一秒,他就点头说:“只要能疗伤,其他的都听师尊的。”

  正巧他有了逃避温一子的借口,这两年温一子见不到自己,这样一来,谢余清就不会发现原主的劣迹,自己也有了喘息的机会。

  而且可以调息身体,打通灵脉,简直是一箭双雕。

  只可惜,沈千灯叹了口气,见证不了小反派的成长喽,闭关后,再次见面,迎接自己的就会是成年的谢余清。

  沈千灯正在想,要不要去和谢余清说一声。或许人家早把自己忘了,痴心修炼剑术呢。但,沈千灯想,不道别会有遗憾的。闭关后,心里也有个旮瘩 。

  念无尘:“明日跟我去拜见师尊,千灯师弟,你也很久没去看师尊了。”

  沈千灯郑重道:“好,多谢师兄。”

  然后,顿了顿,补充道:“我要和师侄告个别,师兄我先行一步。”

  看着风尘仆仆的背影,念无尘感慨万千,沈千灯学会张开心扉,不再死气沉沉的,可喜可贺。

  有机会要好好会会那位师侄,看看他有什么魅力。

  ********

  灵剑峰某处密林,树木在阵阵风中摇曳,突兀的巨石上,一位白衣少年轻步落下,持着腰间利剑,戾气沉沉地对着飘落空中的落叶一顿绞杀。

  泛黄的树叶在利剑的寒光中四分五裂,可怜巴巴的被风席卷 。

  谢余清突然剑锋一转,敏锐地转身,追魂剑准确无比的抵在那人脖子处,他冷声道:“谁在哪里!”

  待看清那人面貌,谢余清他握住剑柄的手一抖,蓦然敛眉,把情绪掩盖在阴影中。

  灵剑归于剑鞘,他冷然转过身,冰冷道:“你来做什么?”

  沈千灯从慌乱的情绪中回神儿,他来谢余清的住所找他,房内无人,又恰巧碰见经过的柳宛宛,一问得知谢余清这几天都在山上的林子里练剑,这两天每日都是早出晚归。

  他便寻到山上,看着谢余清浑身迸发着一种无形的愤怒,剑势充满着杀意。

  沈千灯哪里知道,谁惹了这个小祖宗生气,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扰谢余清。

  只能悄悄地靠过来,躲在巨石下面,等谢余清武完剑再出声打招呼。

  该说不说,将来的第一剑尊 ,就算是在少年时期也天赋惊人,自己仅仅停顿不过半刻,就被谢余清察觉。

  沈千灯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解释:“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练剑的,只能想来看看你。”

  谢余清修长的手指头握住剑柄,指腹摩擦着剑柄上古老冷肃的花纹,他声音带着一丝丝恼怒:“三日不见,你有什么必要来看我?”

  沈千灯讷讷一笑,想不明白一件事,是谁有那么大能耐把谢余清气成这样。

  沈千灯吐出一口浊气,直截了当的表明来意:“师侄,明日起我要同师尊入白鹊山闭关修炼,今日叨扰,只是想和你告个别。”

  翠绿树林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清晨微微发寒的清风吹抚过谢余清乌黑的头发,他冷白的俊颜如同高山之巅的白莲,此时此刻高冷的脸上出现错愣之色。

  谢余清很多话话卡在喉咙眼就是说不出来,他嘴巴张了张,脑海中浮现了一些画面,他浑身骤然冰冷,闭了嘴巴。

  再次开口,他收起了很多情绪,声音淡淡地,还是有些发冷:“这是好事。”

  沈千灯笑了笑:“我也这么认为!等到我闭关出来,定然不会像现在那么弱,还需要师侄你的保护。”

  沈千灯自嘲道:“传出去,恐怕让别的门派笑话。”

  听到这话,谢余清心中五味杂陈。从过去回来后,谢余清认为沈千灯与那些虚伪的想巴结他的人不一样,沈千灯他愿意献出生命保护自己,愿意替他洗衣做饭,谢余清当时就在想把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也挺好的。

  而且,沈千灯毫无法力、身体娇弱,对付这样的人最简单,只需释放威压,沈千灯就不敢有歹念。同样,这种人也最好掌控,只要他愿意,沈千灯只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一直老老实实蹲在他的身边。

  但是,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轨道,一切的一切都让谢余清始料未及。

  “不必放在心上,同门相互扶持 ,理所应当。”谢余清淡淡地说。

  沈千灯眨了眨眼睛,赞同:“确实有道理 ,哈哈哈。”

  “不过呢,这两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对待师兄弟别那么冷漠,也别像今天这样生那么多气。”

  沈千灯试图安慰谢余清:“你尚且年少,以后会经历各种风风雨雨。现在你认为天大的事,放在以后 ,你便会发现,这些都是小挫折。”

  “不要为不重要的人生气,人哪,要多把感情放在身边的人身上。”

  说完后,沈千灯感觉这话怪怪的,又尴尬得补充道:“当然,‘身边’可不是指现在你身边的我。而是你的心上人、亲人、挚友、师兄弟等等。”

  谢余清不知怎么地,突然问:“那我呢,在你心目中是什么身份?”

  沈千灯认真的想了想,他总结了一下,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沈千灯发现二人更像兄长和弟弟,他如实回答:“我不敢拿你当弟弟,虽然在淮南王府的那些年,你也曾经叫过我哥哥,但我感觉,我们应该算朋友吧?”

  谢余清心中有些烦躁,他冷冷道:“哼,朋友。谁要和你做朋友。”

  “若是被别人听了去,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以下犯上,目无尊长。”

  沈千灯对他今天的态度,有些意外,但是仔细想想,谢余清的顾虑完全是对的。

  修仙人最看重的就是在外的名誉,是自己欠考量了。

  沈千灯叹了口气:“师侄所言极是。”

  然后,见谢余清许久不出声,便只能道别:“你既然要修炼,我就不便过多打扰。闭关结束后,我还会好好还你人情。”

  说罢,沈千灯踩着地上的枯树枝往小木屋走。

  谢余清侧眸目送着沈千灯,一种烦躁感更加剧烈,他握紧拳头,狠狠锤了一下旁边的参天大树,参天大树树皮凹凸不平,谢余清修长的手渗出血液,细细血液顺着手背往下流。

  可是,沈千灯你已经不欠我的了。

  你早就还清了。

  *******

  经衡殿。

  行礼过后,蒲团上打坐的经衡老祖睁开眼睛,二十年未见的弟子跪在地上,他一时间老泪纵横:“起来吧,沈千灯啊沈千灯,你这个孩子太倔了。”

  沈千灯:“师尊,弟子知错了,不应该与你怄气。”

  经衡老祖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本座与你一同闭关,你大可放心。”

  沈千灯当然不会怀疑经衡老祖的能力。

  经衡老祖是当今修真界仙灵最长的修士,以达大乘修为,传言只差一步就可羽化登仙。经衡老祖是万剑宗的开宗鼻祖之一,不谙世事许多年,专心等待最后一道天劫降临。

  沈千灯则是经衡老祖坐下十七弟子,曾经经衡老祖引以为傲的弟子 ,也是众多弟子中最有机会和能力继承经衡老祖衣钵的人。

  只可惜,造化弄人。

  刚走进经衡殿,看见盘膝而坐的经衡老祖,沈千灯颇为震惊。

  经衡老祖已达五千高龄,在沈千灯的预期里,本以为他是一个垂垂老矣,白发苍苍的严肃老者,今日一见,才知,经衡老祖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形象,容貌绝佳,超尘脱俗。

  他对沈千灯倒是慈爱。

  二人来到洞府,经衡老祖施设结界,沈千灯依言打坐,屏气凝神,灵气运行七七四十九个大周天,仅仅第一个周天,沈千灯就察觉丹田闭塞,难以运行。

  经衡老祖按照古老典籍中的术法,从外渡给沈千灯灵气,帮助他打通经脉。

  ******

  谢余清从山下回来,表情不佳,他半路被抱着书卷的正要送到书房的温一子看到。

  温一子是他们大师兄,平日里操心的事情较多,师尊他老人家闭关,温一子当然会对师兄弟留心。

  他这个三师弟性子冷清,长得清清白白,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能把他惹成这般,定然是很重要的人或者发生了难以解决的事。

  “三师弟,你近来可是有何苦恼。”温一子把书卷找个地方放置整齐,邀请谢余清一同去亭子里座下。

  谢余清面对大师兄的关怀,没有理由拒绝。他向来如此,在外人面前尽量保持儒雅,更何况,他和大师兄关系尚可。

  看着池塘戏水的鲤鱼,谢余清垂眸,淡淡掩饰:“大师兄你多虑了,我并没有烦心事。”

  温一子对他这个三师弟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敦厚的问:“修炼之事急不得,三师弟你天赋异禀,自当好好稳住道心,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道心。

  谢余清心底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明白。我断然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动摇道心。时刻牢记师尊的教诲。”

  温一子见他信念坚定,也就放心了。忽然,注意到他话中“不相干的人”这句话,温一子爽朗一笑。

  “三师弟,可否与大师兄说说,怎么个不相干法吗?”

  谢余清表情僵硬,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

  温一子见他反应便看出来一二:“大师兄是过来人,这种事情你不用瞒着我。我或许会帮你出出主意。”

  谢余清怔住,他没听到温一子是什么意思,但是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温一子坐过来,压低声音问:“她长得漂亮吗?”

  谢余清哑然:“什…什么,漂亮吗??!”

  温一子哈哈笑,温一子从来没有在师弟面前那么放肆的笑过,如果过于好相处,师弟师妹犯错,自己便不好替师尊管教。以至于到现在他也总是端着。

  温一子:“当然是让你魂不守舍的那个人。”

  谢余清睁大双眼,不可置信说:“我未曾想他!”

  温一子:“那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天天往后山跑是为了和她见面,还是为了躲着她?”

  见谢余清雪白的耳朵染上粉红色,温一子越来越坚定自己的猜想。

  温一子:“你们今天见面了吧。”

  谢余清眼神躲闪:“见过。”

  温一子见他上套了,继续问:“是不是特别漂亮。”

  谢余清明明知道温一子在套自己的话,但还是想继续回答。因为…因为…他抓心挠肝三天,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看得出来,温一子似乎发现了什么 。

  谢余清冷冷点头:“是漂亮。”

  温一子拿起诱饵去喂锦鲤,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你对她有意,她对你态度如何?”

  谢余清心脏漏了一拍,他对沈千灯有意吗?这…怎么可能。

  温一子过去拍了拍谢余清的肩膀:“能让你小子看上,大师兄也很好奇得是何等倾国倾城的女修啊。”

  “哪个峰的呀!”

  谢余清沉默不语,他眉头打结,浑身上下都是烦躁,女修,沈千灯压根就不是女的。

  “没有,你猜错了,我只是练剑有些累了。再漂亮的人,也比不上修炼。”

  温一子认同:“也对,你现在年纪还小,专心修炼才对。”

  温一子:“哦对了,你那个师叔叫什么名字来着?宋觉告诉我,他长得特别像我一个故人,我有点好奇。他大致长什么样子?”

  谢余清垂眸,抿了口茶,语气有一丝丝冷:“是吗,你们竟然有这种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