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CF，时颜没什么事做，一个人坐在原地发呆。
时颜整个人，无论在参加比赛的练习生还是在工作人员眼里都是相当奇怪的，他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个比赛。
更不关心这个比赛之外，围绕着他的那些传闻。
他看起来总是很冷淡，并不太好接近，可真正和他相处又会觉得实在过于平易近人了，他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
这实在很难得，像他既好看又有才华的练习生其实拥有目空一切的资本，可他却一点也没有那样的自觉。
比赛时间过去两个多月，几乎所有人的内心都在偏向他。
只有时颜本人对此浑然不觉。
他手中接过工作人员递给他的一杯热咖啡，礼貌地道谢，继续若无其事地发呆。他的这个表现，落在有心人眼中却又是另一层意思。
尤西帆远远地看着时颜，手里有一瓶罐装的汽水。在他终于下定决心上前时，看到了时颜手里那一杯热咖啡，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整个人忽然就顿住不再上前了。
“尤西帆，你是来找时颜吗？”
刚才给时颜送咖啡的工作人员看到了他，热情地打了招呼，也把尤西帆的来意当众戳破了。
尤西帆黑着脸，点了点头。
他别扭地走过去，在时颜身旁坐下，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手里的汽水被他藏到了口袋里。时颜注意到来人，回头看了一眼。
眼神中带着问询。
尤西帆清了清嗓子，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那样：“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他是来道歉的。
时颜反应了一会才想起尤西帆在化妆室看他的眼神，他毫不在意地答：“哦。”
时颜是不知道尤西帆内心的挣扎的。
尤西帆只觉得心塞，早知道对方这个态度他就不来道歉了，他瞥了时颜手里那杯咖啡一眼，故意说：“你不觉得自己有些不合群吗？”
时颜：“……”
时颜回过头，一时竟然觉得有些荒诞，怎么会有人幼稚到这种程度，说这种话和小学生故意扯女同学的头发有什么区别？
时颜笑了笑，“是吗？”
尤西帆被他看得不自在，但也没什么更好的说辞去解释现在这个场面，他无论说什么好像都对时颜构不成任何打击。
难道真的有人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尤西帆无端感到地生气，反问：“你自己没意识到吗？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怎么说你？他们都觉得你是有金主才这么目中无人！”
时颜内心震惊，都是什么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另一边摸鱼的小阮总刚好听到这一句，立刻竖起耳朵靠近，尤西帆像闹别扭似的：“要不然今天在化妆室，大家对你怎么会这个态度！”
时颜没什么印象，“什么态度？”
阮梓凡比时颜本人还着急，“金主？”
“还不是那个OP闹的，也不知道节目组干什么非得让你一起拍！”尤西帆带着些试探的意味：“一点也不考虑你会被动陷入争议！”
时颜：“。”
明白了。
这人不是单纯来道歉的。
小阮总内心大为震惊，怎么会这样！他悄悄举起手：“这好像是我给导演的建议……”
尤西帆也不顾时颜在场，直接问：“你们什么关系？”
“同学啊……”阮梓凡老老实实回答，很快又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在故意套我话！你可真不是个好人！”
尤西帆被戳破心思，又气又尴尬。
他心态当场就地崩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的确很好奇，可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如果真的有资本在时颜背后保驾护航，那么将来即使出道了，他们也会遭到不公平的待遇。
如果真是那样，就必须要早做准备。
时颜依旧是那么淡然的眼神，看着尤西帆，像是能看穿对方的一切想法那样。事实上，确实也不难猜。
那都是时颜上一世经历过的事。
也是这个节目的练习生都经历过的事情，节目结束之后大家就会发现，这个节目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捧王栎。
出道之后的一切资源也都是倾向王栎的。
只不过在剧情的影响下，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任何有不同想法的人，都会被认定是反派。
小说的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除了主角以外，所有人的人生都是不值一提的。
时颜想起从前，心情复杂。他无意与任何人争执，手里的咖啡也有些冷掉了，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实在无趣。
他不顾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疲惫道：“我先回去了。”
时颜的这种心态在整个拍摄氛围里竟然一点也不违和，节目进展到现在这个程度，练习生们都陷入了最后冲刺前的倦怠之中。
两个多月的拍摄实在是太长了，再加上逐渐炎热起来的天气，也让整体的氛围变得沉闷又浮躁。
文翊靖已经算是压得住性子了，也在练习的时候频繁出错。Rita老师并没有说什么，文翊靖自己先无地自容。
时颜拉了他一把，“复盘吧。”
于是一个动作反反复复，几百遍、上千遍地跳，直到形成肌肉记忆。
作为练习生最难的根本不是踏上这条路，而是在前途不明朗时继续坚持，那种坚定的目标和信念，很容易在黎明前消失殆尽。
练到没有力气，直接倒在地上。
时颜在自己的情绪里，借着那股劲又多练了几遍，最后才和文翊靖一起倒在地上。他看着练习室的天花板，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昨天录制的导师评价。
上一期节目之后，经过观众投票，最终只会剩下二十位练习生参加最终的出道评价。在那之前，会有导师合作舞台。
节目组为了更有看点，安排了一场导师和练习生的一对一谈话。
时颜对话的是新导师关皓宸。
关皓宸作为曾经的内娱顶流，却在自己最红的时候消失十年，多少是有一些不走寻常路的。
其他导师可能还会顾忌时颜现在的人气，但是关皓宸一丁点都没有过这种想法，主打就是一个油盐不进。
这两个人，多少都有一点不顾他人死活的。
节目组这样安排，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新旧顶流的对话，怎么能没有话题度呢？连准备的提问都非常有火药味。
关皓宸看了都皱眉。
关皓宸光明正大地看手卡，照着台本念：“你的实力完全可以做solo歌手，怎么会想到来这个节目？”
因为剧情是这么安排的。
时颜还没开口回答，关皓宸已经扔了手卡：“这个问题好没意思，我有一个别的问题想问你。时颜，我注意到你每一场比赛前都说要享受舞台，可是你几乎不直视舞台下的观众，这是为什么？”
时颜闻言一怔。
作为导师，他大可不必如此敏锐。
“不必紧张。”关皓宸有一种过来人的轻松，神情松弛：“你也不用拿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只当是我们随便聊聊。”
关皓宸说这话时，神情中有一些难言的落寞。
时颜想到了和关皓宸有关的一些传闻。
关皓宸的星途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他承受过误解、打击，最严重时遭受过家暴女友的指控，可他那时甚至并没有女友。
那一场纷争持续了三年，直到法庭给出公正的判决，关皓宸也就此退圈。
曾经谩骂、指责过他的人不会记得关皓宸遭受的一切，媒体和公众也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们或许还欠关皓宸一个道歉。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现在人们提起关皓宸也只会记得他曾经是顶流，不会提及他曾经遭受的黑暗的三年。
那三年里，关皓宸到底经历了什么不得而知，可时颜却在那一瞬间里看懂了关皓宸的眼神。
回过神来，那一场对话已经结束了。
时间尘土，无论遭受过什么，一切都还是要继续的。
时颜出神地望着天花板，直到文翊靖拿手肘碰了碰他。时颜回头，文翊靖问他：“你说，我会不会在下一场就被淘汰了？”
导师合作舞台当天，是主题评价截止投票的日期。
节目组的策划就是这么刀。
时颜伸手拉人起来，“再多练一遍？”
文翊靖：“……”
不是吧！！！
导师合作舞台当天，气氛轻松得不像是在比赛，更像是一档纯粹的音综。除了舞台表演以外，还穿插着游戏环节。
轻松的氛围下暗流涌动，除了稳定在上位圈的练习生，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最后一个舞台。
在这时候被淘汰，那之前的努力算什么？
谁能甘心呢。
偏偏这时候，王栎还要立一波人设。他鼓励同组的其他练习生：“哪怕是最后一次舞台，也要尽情绽放！”
虽然很感人，但是总有人不买账。
比如周济。
周济被分到和王栎一组本身就很不情愿，这时听了这话直接当面翻白眼，一点也不给面子：“呵。”
王栎依旧维持着完美的笑容，李元梦先忍不住打抱不平：“周济你什么意思？小栎也是好心鼓励大家不要被投票结果影响！”
“结果还没出，就知道什么影响了？”周济在吵架这件事上，不管对谁都是句句有回应的，火力十足道：“大家都还不知道投票结果呢，这份‘好心’来得太早了吧？”
周济这话一出，同组的其他练习生脸色都不太好看。
李元梦气结：“你！”
“好了，好了。”王栎出面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替大家担心，我们一定可以一起晋级的！”
“嘁。”
周济继续翻白眼，“真没劲。”
时颜组准备上台。
开场是时颜和关皓宸的双人舞，他们一前一后交替上场。《练习生101》这档节目进展到尾声，时颜终于选择了最适合他的position。
舞担就是要在舞台上绽放魅力！
时颜和关皓宸的合作，游刃有余，水到渠成。每一个动作行云流水，表情管理更是没有一点瑕疵。
表演结束时，现场的夸赞声不断，有来自练习生和其他导师的，也有来自工作人员的。无一例外，都觉得这是一场完美的表演。
“时颜前几场是怎么忍住隐藏这种实力的？”
“这不是用脸杀人，这是每一秒都在杀我啊！”
“我全程盯着看都不知道开场那个动作时颜是怎么把手甩上去的，快得都有残影了！”
“这是什么舞台魅力暴击！”
“关老师也宝刀未老啊。”
“其实也不老，关皓宸好像还不到三十岁，他只是红得早。”
下场后。
关皓宸和时颜互相碰了一下拳。
关皓宸说：“不错，敢看观众了。”
时颜回道：“您也是。”
关皓宸：“……”
他对前辈好没礼貌！
不过时颜说得对，那件事过去这么多年，是时候去面对了。
这也是他重新参加节目的原因。
他不能永远活在那件事的阴影里。
可是……
关皓宸看向时颜，
眼前这个练习生的阴影又是来自哪里？
因为网络上那些传闻？
时颜其实是强撑着。
他从重新登上舞台的第一天，就试图克服内心深处的某种恐惧。因为前世的经历，他惧怕面对观众，总觉得自己随时要再次被推下深渊。
所以他每一次上台都会把那个手幅带在身上，可在舞台上面对观众时，依旧很难直视。
他这一次强迫自己那样做了，却感到深重的压迫感。
下了舞台后他一个人顺着后台走到洗手间，蹲了下来，一阵干呕。眼前满是眩晕，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直到很久以后，他的心绪才平复下来。
文翊靖喊他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时颜，你在里面吗？”
时颜推开门出来，虚弱地答：“嗯。”
“你怎么一下台就不见了，我找了你好久……”文翊靖抬眼看清人时，说话结巴了一下：“你的眼睛，好红。”
时颜摇了摇头。
他没事。
只是因为距离决赛夜越来越近带来的一些应激反应而已，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文翊靖却很担心：“可你……”
时颜恍若未闻，他重新回到练习生的观战间，完成了接下来的节目录制，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
录制最后的环节是公布主题评价最后的排名。
时颜在现场和观众投票都拿到了第一，总票数远远超过第二名的王栎。
可时颜的表情却看不出开心。
他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慢镜头回放一样，摄像机前的人们都在恭喜他，可关了摄像头又都会换一副嘴脸。
他上一世的悲剧就是从他在节目里C位出道开始的。
现在会是过去的重复吗？
时颜仔细辨别着眼前的所有人，可他看不清，他怎么能看得清人心呢。唯一能够清晰看到的，是王栎看向他的眼神。
他上一世就曾见过，是王栎在成团夜看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