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灯只开了一半,光线不是特别明亮,此刻气氛死寂的过分。

  商黎沉默的站在玄关边,脚下踩着只换了一只脚的拖鞋,都忘了继续换完。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衣冠楚楚、明朗英俊的男人,觉得他的外表是真的太具有欺骗性了。

  或许是从前对李谦凌的印象太好,总觉得和第一次见面那样,李谦凌是高傲的,是稳重的,他路见不平会出手帮助别人,会给一个陌生人贴心的尊重和礼遇。

  商黎总也忘不掉第一次见到李谦凌的时候。

  他觉得那才是李谦凌真实的模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好久没见到 ,几乎有些快要记不清他那时的模样了。

  其实陈文承对商黎告状说李谦凌坏话的时候,商黎还有些将信将疑,觉得李谦凌是自己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他虽然待人冷漠些,但是人品很好,不太可能做出这种袖手旁观、落井下石的事情。

  后来查证陈文承说的孙照郗一家违法情况全都属实没有作假,按照常理,他的话可信度基本上就是百分之九十了,那时候,商黎真的有点难以接受。

  此刻见到李谦凌居然直接承认,他说知道这件事,那一句轻飘飘的“与我无关”几个字,让商黎感觉非常荒谬。

  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商黎看着李谦凌的脸,怀疑自己从前真的是看错了人。

  “你说,与你无关?”

  商黎心底嘲讽的挂起一抹苦涩的笑,笑他自己的可悲。

  “李谦凌,这么大的事你连提醒我一句都做不到,那么我对你又算什么?既然你说我的事都与你无关,那我们还不如做陌路人。”

  夫夫一场,千年修来共枕眠的缘分,居然像是一场孽缘。

  商黎觉得自己答应和李谦凌的打赌,属实是个笑话。

  地狱级别的笑话。

  商黎红着眼眶,安静的看着李谦凌说:“处理完孙照郗这件事,我会请律师来拟定离婚协议,财产怎么划分,你最好心里先有个章程,是我的、你拿不走,是你的我也不稀罕。”

  听到他这么说,李谦凌英俊的面孔瞬间就染上了阴霾。

  他抬着眼睛,看到商黎带着几分愤怒的苍白脸颊,和微微红了的眼尾。

  意识到这一次的商黎认真的,李谦凌薄薄的眼皮遮掩不住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冷声拒绝道:“不行。”

  商黎的语调很冷,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丧气:“为什么不行?”

  李谦凌下意识拿最初结婚的理由来反驳:“有利益牵扯的商业联姻,怎么可能你说结束就结束。”

  “如果你是付出了真心,那我就不会用利益来衡量这一切,但是,你还没证明自己的真心。”

  商黎嘲讽的笑了笑:“证明?不,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证明什么了。”

  “其实,你之前提出的那个要我拍电影的赌约真的有点荒谬,我答应那个荒谬的赌约,也很可笑。”

  他不是不知道那赌约可笑轻浮,只是还不想那么轻易的离开,还抱着一丝虚无缥缈的期待罢了。

  商黎的目光讽刺的注视着李谦凌的黑色瞳孔,“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愚蠢的人?随便一个借口都可以拿捏我,拖延着不让我走。”

  “你以为是我看不穿吗?”

  听到他这么说,李谦凌漆黑的瞳孔一缩,自然下垂的手指攥紧,张口想说些什么。

  可是他的唇瓣动了动 ,最终没说出来一句话。

  商黎知道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可悲,下贱,不理智。

  看穿一切仍然无法阻止自己清醒的沉沦堕落。

  像是在黑暗里待久的人,死死的抓着拯救过他的一根浮木,到了岸上,还不想松开这一根救命稻草。

  走得越远,压在身上的负担越沉重,直到把自己压垮才恍然惊醒。

  商黎是真的感觉很累,想保持理智的面对这个爱过的人,他做不到,想竭嘶底里的斥骂他,也没有力气。

  李谦凌目光犹豫,斟酌半天,语气有些低沉:“商黎,我们为什么非得闹了这一步。”

  “你以前不是说喜欢我,既然喜欢,你把握这段婚姻的机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不好。”商黎后退了一步,脸上半是嘲讽,半是笑,语气竟然还是相对平和的:“李谦凌,别再提我以前喜欢你的事了。”

  “就算我真的是从未真心爱过你,那又如何?商业联姻而已,两家的合作互惠互利,利益稳固之后,这婚姻还有什么所谓?过不习惯,我们就一拍两散。”

  “你要是非要拿商业联姻说话,你们家要是还想和吴家继续合作,那你可以找吴梦羽、吴梦珠继续二婚三婚,吴家人选多的是,恕我不奉陪了。”

  商黎不是活着温室真空中的天真的金丝雀,他是从底层因为身世的意外翻身走上来这个阶层的,他是缺爱,但他也爱钱。

  如今,李谦凌丝毫不顾夫妻情面,影响到他的财路,商黎就不得不逼着自己清醒了。

  不爱就是不爱,无论如何李谦凌都不会在乎他的感受,因为不在乎,所以可以作壁上观,眼睁睁看到别人毁掉他的心血。

  他已经没有任何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刻,都会让商黎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

  李谦凌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一步,低头俯视着商黎执拗的表情:“如果是因为孙照郗这件事,那请你冷静一下。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有我的顾虑。”

  如果有外人在这里几乎都会看呆,李谦凌这个人,从来不爱解释什么,但这一刻他竟然尝试着去跟别人解释自己的想法。

  可惜这一刻,谁都无法冷静。

  商黎并不想听李谦凌的解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的手往门外一指,对着李谦凌说:“请你离开这里。”

  李谦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面无表情的重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商黎抿着唇,再一次说:“请你离开这里,从现在开始,我这里不欢迎你。”

  李谦凌简直气得想笑:“这也是我家。”

  “这栋别墅,是我的陪嫁品!”商黎不想让自己变成毫不讲理的模样,但是他现在真的不想看到李谦凌的脸。

  李谦凌冷笑,忽然对着商黎说:“如果你要这么算,当时我们李家合作时对吴家的利益让步可远远超过了一栋别墅的价值。”

  李谦凌语气嘲讽,压制不住火气,口不择言的说:“商黎,你能不能讲讲道理?不要动不动就和那些乡下的泼皮一样,开口赶别人走。”

  商黎和李谦凌对峙期间,头就越来越昏沉了。

  李谦凌这最后一句话简直扎到了他的气管子,商黎红着眼看他:“你说谁是乡下的破皮?”

  “你说呢?”李谦凌语气冰冷的反问他。

  商黎的手颤抖的指着李谦凌,苍白的嘴唇想要说什么什么话来继续反驳和他吵,可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张口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李谦凌慌忙扶住他,却感觉到自己触摸他的胳膊的地方温度滚烫。

  李谦凌看着商黎苍白的唇色和脸颊上有些病态的红晕,着急的把手掌轻轻的贴在他的额头上。

  此刻,商黎的额头竟也是滚烫的。

  他在发烧。

  李谦凌懊恼的一张脸,他刚刚在做什么?

  竟然在和一个病人吵架。

  李谦凌赶紧把商黎打横抱起来,打电话叫来了一个私人医院的医生上门来给商黎挂水打针。

  等待期间,商黎一直昏睡着,可能身体非常不舒服,额头一直出冷汗。

  他原本漂亮的一张脸,此刻看起来很憔悴。

  李谦凌抱着他上楼的时候,商黎脚上的拖鞋就已经掉了一只。

  李谦凌把他放在床上,把他没换完的另外一只鞋子脱掉了,帮他换上了常穿的那套柔软的米白色棉质居家服。

  这时候跟着上楼的阿姨敲了敲门,语气关切的询问李谦凌:“先生,小黎现在怎么样?”

  李谦凌垂眸,看到商黎光洁的额头上全部都是冷汗。

  “他发烧了,阿姨,请帮我拿一个热毛巾过来。”

  很快,阿姨拧了一个热毛巾走进来,她很细心地也找出来家里医药箱里面备用的退烧贴,想帮助商黎擦一擦脸,李谦凌接手过来,说:“我来吧。”

  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抓紧了热毛巾,在商黎的脸上和额头上轻柔的擦了擦。

  然后,轻轻的把退烧贴轻轻的贴在了商黎的额头上。

  医生是李谦凌认识的熟人,他背着医药箱来的时候,又测了一下商黎的体温,不禁目光责怪的看了在一边的家属一眼:“这都39度2了,怎么现在才看医生,再烧一会,人都快烧傻了。”

  李谦凌低着头,看着床上躺着的商黎,面色掩不住的后悔。

  “我也是才发现他发烧了。”

  “啧啧啧,太不称职了。”这位医生好友语气谴责,他给商黎开了三瓶输液,叮嘱李谦凌:“我就在旁边的客房休息,你看着点,输液快到底了去叫我来换针。”

  李谦凌点了点头,让阿姨送他的医生朋友去客房休息。

  商黎躺在床的左边挂水,这张大床的另外一边是空着的,李谦凌竖起来靠枕,半坐在床上,打起精神来盯着商黎输液。

  过了片刻阿姨回来了,询问要不要留下帮忙。

  她说:“李先生,您明天还得出去工作吧,这里我来盯着,您可以先去休息。”

  看着商黎沉睡的脸颊,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李谦凌挥了挥手,说:“不用了,我明天的时间不紧张,你先去休息吧。”

  “这里我来照看就好,明天辛苦您早起一会,给商黎炖点鸡汤补一补身体。”

  阿姨看了一眼李谦凌那张看起来就很高傲贵气的一张脸,担忧这个大少爷不会照顾人。

  她语气有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您一个人在这里,能行吗?”

  李谦凌点点头,虽然他确实没怎么招顾过生病的人,但是想来应该不难。

  看见李谦凌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的模样,于是阿姨放心的走了出去,顺关带上了门。

  李谦凌侧脸看着商黎,时不时抬头看了几眼商黎扎着输液针的手背,把位置给他调整好,尽量不让他乱动。

  看久了,就发现商黎躺着的时候,倒是比清醒的时候安静可爱许多。

  李谦凌陪在商黎身边安静的坐着,目光无意识的落在商黎病态脆弱的脸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他的目光露出一丝犹豫,粗浓的剑眉微微皱起。

  片刻后,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手机,搜索了一下今天网络上的舆论。

  看到剧组面对的风波,和网民的议论谴责,李谦凌不禁呆怔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