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惹不起的?妖尊!>第九十一章 猫大爷幸而有你

  御雷鸟震慑大地的嘶鸣和着凄冷的雨水放肆在整个浣溪谷,谷内一时如沉入了冰窖,吹来的腥风中皆是化不开的冰渣,吸入肺腑便是扎心钻骨的疼痛。

  那些黑衣面甲的妖便如此冷漠地瞧着渐渐融在血色泥泞中的残破妖魂,然后不以为然地抬脚踏过,继续搜罗着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时,随着刺骨的凉意从斑驳的伤痕中渗入血脉,趴在血污中的男孩颤抖着作痛的身子,竭力撑开眼睛,眼神中弥漫开僵滞的惊恐和无措。

  他呆讷地睁着被如注的雨水打湿的双眸,夺眶而出的血泪瞬间烫红了眼底,等到身周飘散的妖魂犹如四溅的火星般映在他瞳仁里的时候,忽地在他眼里烧起来一把火。

  站在不远处的恶妖似是没料到会有一把弯月火刃袭来,就在他侧身抬臂挡开的刹那,这把弯刃已划开他脸上的面甲,并在他左臂上留下一道浸血的刀痕。

  这一击已然耗尽了男孩所有的力气,他跪倒在地,随即化成了一个不过七寸大小的黑猫,若不是背上的一对醒目的蓝翼,周遭拨不开的夜色或许早已将他吞噬殆尽。

  而被伤的恶妖瞧见这对死死挂在他脸上的幽绿眸子,不知记起来什么,脸上露出一瞬难得的悲哀,不过转眸之间,他便拾起那副狰狞的冷面,接着伸手一掬,毫不费力地锢住了黑猫的脖子……

  恍惚间听到两声仿若栖在肩头的痛吟,尉影晰拧了拧眉头,睁眼的同时本想抬手挡住突然撩面的火光,然而当他试图抬手的一霎才惊觉自己根本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甚至感觉不到躯壳的存在,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便只剩耳边慌乱的心跳声。

  紧接着,穹顶如刀的闪电蓦地劈开了笼罩住他的夜幕,在一声震得耳膜隐隐发痛的雷鸣下,他看清了面前这妖的样子,而随着这张布满疤痕的脸一起涌入眼前的,还有那些被他遗忘的浣溪谷的记忆。

  他认得这个面目可憎的妖,或许他本不应该忘记这个妖。

  当初他为了送一条红蛇离开浣溪谷,无意中发现了一处结界薄弱的地方,而他那时虽已不是个不足百岁的小猫灵,但换成凡人的年岁也不超五岁,玩性使然下,他悄然溜出了浣溪谷,之后等送走红蛇再返回时,他便遇到了一个坐在溪边的男子。

  这男子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棍,木棍的一头插入水里,似是在等鱼落网,但因木棍两头圆钝,没有一击致命的尖锐棱角,所以看起来又不像是在捉鱼。

  随后男子发现了他,不过仅瞥了他一眼便转头继续盯着溪面。

  他当时好奇,小心翼翼地杵在一旁打量着男子手里的木棍,不多时,等有鱼游近,只见男子不动声色地握紧棍首,而棍身随之结了一层冰霜,旋即还不待一边呆立的他反应过来,那条鱼就已经随着结冰的棍尾,一下子被捞了上来。

  而那一瞬间,天性喜鱼的他惊讶不已地瞪圆了眼睛,以至于忘了族人还有他猫爹的叮嘱,成了引恶妖入谷的上钩的小鱼……

  可他之后为什么会忘记这件事,他记得儿时在浣溪谷爬树摸鱼的事,却唯独不记得猫族被灭的这日发生了什么,就好像有人将他这段记忆与这条鱼一起冰封在了山涧中,使得他再忆起时便已经身处啸林城阴暗的子市里。

  如今这段记忆忽地穿针引线般盘桓在他眼前,突然涌来的还有那时痛彻肺腑的悲恨,他恨不得当着族人妖魂的面,将这些恶妖全都葬在这里,奈何他根本无法驱动这副躯体,只能任由这妖将手里的黑猫扔了出去,同时也将栖在儿时身体里的他扔了出去。

  尉影晰随着黑猫被掀翻的一霎,周围陡然间冒出一根根沾着血渍的冰凉的铁杵,这些铁杵聚拢地越来越近,直到把他困在看不见天地的一隅,然后那些浸在子市里的血腥气便张牙舞爪地触痛了他身上的鞭痕,以及背上新添的一道骇目的刀伤。

  蜷缩在铁笼里的黑猫倒吸了一口凉气,瘦小的身子已被夺去清明的疼痛折磨得颤抖起来。

  然而掀开罩在铁笼上黑布的商贩却无动于衷地看了看他,见他背上的蓝翼已经被剥皮削骨般割了下来,那道皲裂的口子兀自不住地淌着血水,于是这商贩略显惋惜地摇了摇头,接着命人把他拖出来,装进麻袋后扔在了一处破旧的庙宇后面。

  尉影晰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处在这场回忆里,他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目睹着这一切,却又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自己当时三分的痛楚和垂死的恐惧。

  这一夜又是一个凉透心头的雷雨天。

  不知过了多久,袋子里的他被敲打的雨水浸疼了伤口,炽红着眸子动了动痛僵的身子,然而当伤口被粗糙的束缚物蹭过时,他终是忍不住哭了两声,哽咽着唤了几声“阿爹”。

  只可惜啸林城自来富饶繁华,除了那些饿得吃腐尸的妖灵,极少会有妖民踏足这种荒寂废弃的地方,所以这虚弱绝望的低哑声在被无情的雷雨冲刷干净之前,仅引来了两只瘦骨嶙峋的犬灵。

  尉影晰听到渐渐靠近的足音,戒备地抬起发红的泪眼,盯着向他凑近的妖灵,他试图唤醒昏睡在袋子里的自己,可无论他如何焦急,仍是无法冲破身上的禁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只饿红眼的恶犬试探性地扯动过袋角,继而肆无忌惮地去撕咬袋身。

  然而正当儿时的他将要被犬灵从袋子里拖出来的刹那,这两只妖灵突然躬缩着脖子,警惕地看向一方,接着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便齐齐转身逃离在雨幕中。

  尉影晰惊觉诧异,不过等他听到身后传来的压抑的低喘声时,当即反应过来这两只妖灵为何会夹着尾巴逃开,因为那时的他勉强醒来时见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恶犬,而是一只满身鞭痕痼疤的狼妖。

  啸林城贵族喜欢豢养一些与身份匹配的凶猛的妖灵,之后若是厌弃了或是寻到更“有趣”的灵宠便会舍弃原先的妖灵,幸运的妖灵会被放生,然后在满是屠戮的城中自生自灭,不幸的则会被再次卖到子市,或是被自己忠于的主人一边骂着它们“冷血”,一边冷漠地向它们捅了刀子。

  而这只嗅着血腥气出现的狼妖想必也是被舍弃的灵宠,因寻不到出城的办法便躲藏在废弃的地方,斡旋在这种泥泞污浊之地,恐怕即使有一日能修成人形,也不过是换了个皮囊继续这样活着罢了。

  此时,同样趴在泥垢中的血染的猫灵被那两只犬灵搅得回了魂,他发狠地咬了咬牙重又化成了人形。

  于是,隔着朦胧的雨瀑,尉影晰便看到一个还不如狼妖高的小不点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然后攥紧拳头,凭着一股猫妖与生俱来的傲气直凛凛地盯着想把他分尸吞下的妖灵。

  可不管自己当时怎样假装不惧,尉影晰此刻早已知道了结果,他不忍心再看自己为了活下去而拼命的模样,所以不多时,等那强悍的狼爪扑来的时候,他无助地随着躺在地上的自己一起阖上了眼睛。

  而就在那狼爪将他胸膛踏碎之际,一刀背登时击在狼妖胸脯上,硬生生将其掷了出去。

  无论是因为有相识的狼族的人,还是无奈这城里多的是比妖灵更凶残的妖物,出剑的人有意留了狼妖一命,不过这一击虽不至于断了狼妖生路,可也要了它大半条狼命,算是对它竟敢对一个无害的小妖物下杀手的惩处。

  尉影晰那时昏死了过去,并不知道当时救自己一命的人是谁,而现下因在荼蘼幻境中,他一时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有机会看清楚这个人,更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记忆,还是站在他身边的红衣男子的记忆。

  不过就算辨不清幻实,他还是认出来红衣男子手里的红雪剑,继而认出来这个千年前与某人身形相似却相貌不同的人是谁。于是,他仅是盯了片刻,便像个孩子似的,对着这个人放声哭了起来,仿佛趁机要把自己那时候满腔的痛楚都发泄出来。

  雷声似乎又大了一些,而自族人被屠后,他一直都是害怕雷声的,可那时他遇到的人几乎都想将他践踏在雷天雨地中,那是他第一次尝到不同于浣溪谷一切的滋味,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恶。

  他一直讨厌天上的御雷鸟,因为这鸟总是毫不收敛地吓唬他,将他逼迫在进退两难的悬崖峭壁间。

  他记得那段日子,他每次做梦都是身处墨色中,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甚至迈出一步就会踏进万丈渊薮,他就这样一个人慌不择路地摸索着往前,要么落得一个在妖兽混杂之地苟且偷生的下场,要么就是可悲地与这些常年混在黑暗处的妖物同流合污,变成一个连他自己都看不清楚的恶妖。

  如果不是遇到这个救他一命的人,如果不是这人让他尝到温存的滋味,他这副破烂的躯体即使有幸活下来,也不过是个冰冷的空壳,他再也找不到自己的那颗红心,不会再将行侠仗义挂在嘴边,更不可能成为这个人的徒弟,他恐怕会成为一个助纣为虐的恶妖,一个想把妖界生灵捏在手里,踩在脚下的恶妖。

  所幸他没有,否则的话,他阿爹的坟头怕是不知道要冒出多少忧愁草,妖尊八成也容不下他。

  “汀落……”

  尉影晰哭着哭着不由地笑了起来,他随着那时的自己静静依附在沐汀落怀里,雷声依旧很大,暴雨依旧如注,可当沐汀落把他抱起来的刹那,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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