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欺压盲眼将军后和他破镜重圆了>第六十七章 前夕

  大朝营寨,帐与帐间,高所相连处,一面面幡旗又重新悬挂到了空中,经历了昨夜的一场战役后,众将士除却休养生息,格外拨了一部分人前往了幡旗之下的祭祀台前。

  在那里,国师乌恩双手合十,半低着头,虔诚地面对滚滚长烟……这是大朝特有的拜见神明之举,无人敢出声喧哗,唯恐惊扰了仪式。

  只是现在,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乌恩的身后,从远处小跑过一名士兵,半是迟凝地上前,想与国师耳语什么,在支离破碎的风中,隐约露出“醒”之类的字眼。

  乌恩浑浊的眼球慢慢睁开,须臾后,深沉的嗓音吐出几个字。

  “由着他。”

  士兵听到答复后,垂首退下,转而又往远处返回。

  他这一路穿过好几处营帐,在这些营帐中,休憩或关押着各处不同的人,路过一处时,隐约看见谁干瘪的身形,被牢牢绑在木架上,眼底尽是不甘和恨意……

  那人的长相,是纯正的阿索那人,身躯像被吸干了血一样皱巴,外貌与大可汗有那么几分相像,定睛可以看出,那似乎是拓拔扎那的弟弟……

  不过,他好像已经死了?

  士兵并没有多做逗留,又穿过几处营帐,回到了一处相对精致的帐中时,发现原本在里的人果真消失了。

  他心里有些着急,好在先前已经和国师大人打过招呼,便稍稍安抚了一些,转而向着四面八方去寻人,终于在一处半敞的帐中找到了人的身影。

  “王子殿下!您让小的好找……”

  他抬头对上站在帐中床榻边的人,只见那人面容清隽,大雅君子,身上却透出一点刻薄和冷意,站立在那里的脸色不是很好,带着些诧异和愠怒。

  那正是前些天里,大朝刚从外头找回来的流落多年的王子:玄霖木。

  当然,他曾经还有一个名字……

  那日苏。

  “这是怎么回事?!”士兵听见身前这位王子殿下指向榻上,面上带怒。

  那榻上也坐着一人,同样俊美,但与那日苏不同的是,他的长相更带了些英气和压迫,只不过现在面色苍白,又不可抑制地让人感受出脆弱。

  士兵看着榻上冷漠无神的江不闻,即便在这样紧张的气氛里也无动于衷,不免心虚地低了低头。

  “王子殿下,您刚醒来,还是多休息几日好……”

  那日苏并不愿听他讲这些无用之话,倏而上前,拎住了士兵的衣领,眼中狠戾:“你们也对他催眠了?”

  他这个“也”字用的十分灵性,士兵一时间喉中干涩,说不出话。

  犯难之际,背后隐隐传来了脚步声,很快,一道苍老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王子之仪,不可无端。”

  那日苏看着士兵的眼神立时转移,看见了来人,胸膛起伏片刻,终于一松手,将他放了开来。

  “谁要当你们的王子?”他暗哑着声音,眼中暗涛汹涌,含着敌意。

  乌恩对于他的无理,面上没有一丝变化,心平气和地回应道:“您身上淌着大朝王室的血脉,生来就是为了大朝而活,这是您逃离了二十余载的责任。”

  那日苏看着他慢慢坐到桌旁,面容平静祥和地投射过目光,他的声音苍老温和,却好似带着千斤一样的沉重,加之先前催眠产生的后遗症,让那日苏的胸膛隐隐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是大朝的王子……

  流落在外,数年的王子。

  那日苏有些颤抖,忍不住扶上了床沿。

  这个消息,是在他带领士兵救援俘虏失败的那一夜,亲口听见拓跋吉达说出来的。

  这个“养育”自己数年的父亲,在那个昏暗不明的夜晚,终于告诉了所有人,他的身世。

  在记忆里挥之不去的那个悬崖,其实是当年阿索那与大朝相战的最终地点,那一年,拓跋吉达大败大朝,亲手将他们的君王和王后推下了悬崖。

  本以为一切全都结束了,不想在崖下寻尸时,却发现了死尸怀中,抱着的那日苏。

  那日苏那时候很小,许是惊吓过度,全身剧痛,却只是哭着,并不吵闹,唯独在吉达走近后,才发了疯似的向他求生。

  “你知道么?孽障……当年把你捡回来,是我拓跋吉达犯地最后悔的决定!”火光照耀下,浓烟四起,拓跋吉达发狂的怒吼回荡在那日苏的耳边,尖锐的指甲刺穿他的脖颈。

  那一瞬间,那日苏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捅入他的肺腑,撕心裂肺,将曾经所有的疑虑全部拨开云雾……

  莫名而来的嫌恶,与众不同的样貌,无论怎样,都得不到“父亲”一分关怀的努力……

  救了自己若干年的养父,竟然是杀害父母的仇人。

  一切是多么地荒唐而可笑?

  被乌恩一行人救下之后,他们检查了他的身体,成功在左肋处发现了胎记,那是能够确认他身份的证件,大朝旁支代理国政已然多年,找到流落在外的王子,无疑是个天大的好事。

  可那日苏却无法接受,也不愿配合。

  乌恩让他带领军队遭到拒绝后,沟通无果,便强行用祖传的巫术将他催眠,成功以他的身份,与阿索那爆发出了一场正面的战役。

  “我的王子,您已经亲手将须卜伤害,并出面代表大朝成了胜仗……”帐中,乌恩开口说道:“即便您心有苦衷,说出来,又有谁会信你呢?”

  他嗤嗤笑了一声。

  那日苏颤抖的动作便更加疯狂,脑中混沌一片,“不是、不……”

  他按着头,记忆翻涌,恍惚想起失智后,刺入麦拉斯胸膛的那枚银针,和他月光下闪烁的眼底,内府立时翻江倒海,喘不上气。

  “你催眠了江不闻,是要做甚么?!”他失控地哑声吼道。

  乌恩眼中的浑浊便深了一些,须臾后沉沉地笑起来:“做……”

  “和你一样的事。”

  他最后丢下这一句话,命侍卫守好营帐,不让来人随意进出。

  帐中凄惨寂寥,有人痛苦万分,有人麻木失智。那日苏心中的不详达到极致,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来临。

  烛光晦暗,最后燃烧干了身躯,啪塔一声掉落下来。

  帐中人的眼中终于沉稳了一些,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不能让一切发生……

  帐外,大朝军休憩在幡旗之下,不远处,还聚集着一些与他们面貌不同的人。

  那日苏掀起了一点帘,锋利的目光扫射过去,恍然看见了坐在角落中的平梁士兵——

  与此同时,平梁军的头首感受到目光,倏而与他四目相对。

  ……

  白日当空,长风不渡。

  另一边营寨当中,阿索那的小可汗手中紧紧握着一物,目光冷寒地看着寨前兵阵。

  他们正在为即将而来的战斗做好准备,天方蒙蒙亮,便上前磨砺着斗志。

  不远处,慢慢走过来一人,那人金发碧眼,向来张扬俊美的长相,现在却满是憔悴,染着蔫气,下巴上长出了一些胡渣,这点倒与拓跋野有那么一点相像。

  两方失意的人聚到一处,心中在意之人全部身在他方,变故突临,让所有的局面都模糊不清。

  想着又有些可悲而好笑,人生头一次,深深切切地体会到了造化弄人的意思。

  麦拉斯先前扎入胸膛的银针已经拔下,好在当初拓跋野稍稍拉了他一把,让针错了一些位,避过了要紧的地方,只不过还是痛……撕心裂肺的痛。

  “现在怎么办呢?”麦拉斯声音沙哑,有些嘲讽似的问道。

  微微侧首,就见拓跋野深沉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操练的大队,身上散出的寒意,好像要将人冻伤一般。

  他忽然觉得二人均有些可怜,想来要不是当日那日苏突然出现,自己的失控拖延了时间,按照拓跋野察觉出的异常,应当早已赶回营帐中,江不闻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掳走。

  麦拉斯该是有些自责在里面的,却不太能说得出口。

  ……毕竟,他自己也整整一夜未眠,刚从如今难以置信,荒唐至极的场面中,接受了一点。

  “那日苏的身份,你知道多少?”沉冷当中,他忽然听见拓跋野开口。

  这问题下意识有些无端而起,在须臾后,麦拉斯便听懂了,不假思索便出声道:“他不可能背叛!”

  这一吼有些大声和失控,拓跋野在几息后,视线扫上了他的身上,麦拉斯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失态。

  他们都记得,在昨天夜里,那日苏靠近时说出的那句话:大朝第十九代王子,玄霖木,奉命剿贼。

  这句话炸听无从端倪,细思之下,便多少能将前因后果猜出大概。

  ……那日苏的身份究竟是什么?这两个月里从未见其露面,在这期间,又发生了何事?

  拓跋野想到的,麦拉斯很快想到,但他不愿意去接受这个猜想,也从未有过怀疑那日苏的念头。

  “信鸽呢?”游神之际,他忽然听见了身侧人问道。

  一时未反应过来,转头便对上拓跋野认真狠意的眼神。

  阿索那小可汗贴心地转移了话题,手掌摊开,就看见几片残余的花瓣。

  “发往嬴丰王都的信鸽,回来了么?”